苏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像是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他已经等了一晚上了,说要回来的人还没回来,电话也依旧是关机。
他不可抑制地往坏处想,褚临川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也不想要他了……
是啊,骨肉血亲都不要他,更何况外人呢。
他蜷缩在沙发,头埋进双臂间。
手机嗡嗡嗡响了,他一喜,拿起来一看心情又跌入谷底。他犹豫了几秒,点了接听。
“老大,您今天还来工作室吗?”
苏莫把手机拿到眼前,已经十点多了。
他一夜没睡,声音沙哑地厉害,“等会儿来。”
“您是不是感冒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没事,没休息好而已。”
挂了电话,苏莫走到洗手间简单洗漱,换衣服出门。他坐进车里,迟迟不想启动。他什么都不想做,上班有什么意义,写作又有什么意义,写再多才子佳人他自己也得不到幸福。
但是他必须去上班,不做点什么他会疯的。他忍不住戴上黑色眼睛,透过漆黑的镜片来看这个世界,一切都失去了光彩,未来没有希望。
苏莫对助理说:“没事别来找我。”
助理看着他上楼,问旁边的同事,“老大今天怎么了,脸色看着也很憔悴。”
“熬夜写剧本了吧?”
苏莫打开电脑,调出写到一半的文稿,大脑一片空白。他疲惫地揉揉脸,去泡了杯咖啡。
在□□的刺激下他稍微清醒些了,褚临川不是那种刚表白就逃避的人。这样一想身体里突然有了主心骨,他也不慌乱了,取下那副消极的黑色眼镜。最大的可能是大傻子昨天告诉父母了,而他父母不同意。
只要不是褚临川反悔,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叫来助理,“有天心娱乐戚总的联系方式吗?”
助理:“只有戚总秘书的。”
“给我。”
苏莫拨通电话,表明来意,秘书说:“您稍等,我联系戚总。”
过了会儿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见面说吧。”一听就是戚云嶠的声音。
戚云嶠定的地方,很私密,适合谈事情。
门口的服务员礼貌地问:“您有预约吗?”
苏莫:“我找戚总。”
服务员露出得体的笑容,“您跟我来。”
茶室,进门后先是一个中式屏风,绕过屏风是一个大圆桌,戚云嶠坐在窗边。
“请坐。”
苏莫在窗户对面坐下。
“喝茶。”
苏莫没喝,把茶杯放到一边,开门见山,“我想问临川……”
“苏老师,”戚云嶠打断他,“临川年纪小,从小呢家里宠得要上天,想问题都很天真,所以这个问题只能问你……”
戚云嶠神色严肃认真,“你真的做好了和同性共度一生的准备吗?”
同性恋群体,即使是在同性恋婚姻合法的地方,和一人白头偕老的也很少很少。有些人年轻时游戏人间年老看淡看透后选择孤独终老;有的人扛不住家庭压力、人际关系压力,选择了和女性结婚;还有一些人把自己性向当成一颗不能见人的毒瘤,终身隐藏在心底最黑最暗的地方,强迫自己过普通人的生活。
苏莫笑笑,“我初中时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和别人不同,大二时向父母坦白被断绝关系。我不屑说谎,更不屑说谎欺骗自己。以前我觉得我可能要孤独终老了,我一生也就这样了吧,不太出彩,也没什么遗憾。直到遇到临川,我才重新拥有了光。”
戚云嶠说不清什么心情,可能是欣慰吧,他没有得到幸福,但是他期待着他的同路人能得到。
“我那弟弟,没脑子没心眼儿,他不会计算得失,对人好是真的好。我以前总担心他被骗,被辜负。”戚云嶠说。
苏莫可以理解,褚临川对任何人都不缺善意,他也不傻,也知道人间冷暖,却从未失去热情。
戚云嶠笑了下,“交给你就放心了。”
苏莫真心地说:“谢谢。”
“大傻子嘴上没把门儿,估计是想谈谈父母的口风,道行不够反被套话,被他爸关起来了。”
苏莫急了,戚云嶠让他少安毋躁,“褚叔叔和阿姨都比较开明,你可以放心,他们只是怕临川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起爱了人,兴过又不爱了。他们经历得多,更知道同性之间需要更多的坚定不移。”
苏莫端起冷了的茶喝了一口,“我能见见临川的父母吗?”
戚云嶠没说话。
“他们的良苦用心我明白,可是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可能躲在背后坐享其成的,这对不起临川,也对不起我们的感情。”
戚云嶠犹豫了一瞬,“好。”
此时褚父正在书房里看苏莫的资料,越看越生气,“这混小子,眼光倒是不错,跑去祸害人青年才俊,傻人有傻福。”
褚临川的大哥好笑,您满意就满意,还损一句自己儿子,还好妈没听到。
“爸,把临川放出来吧,他都在房间里嚎一晚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招狼了呢。”
“他怎么突然就喜欢男人了?”褚父想不明白。
“感情的事谁说的准,他之前也一直不开窍,您见他喜欢过谁?”大哥又说,“喜欢同性本来就难,咱们做家人的还是不要在这条千难万阻的路上添砖加瓦了。”
褚父不满,“我儿子喜欢谁关别人什么事,谁敢阻拦。”
大哥连连点头,您想得开就好。
褚父想起昨晚又好笑,“平时讲话不带脑子,还妄想套我话?他爹我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大哥也是好笑。褚临川旁敲侧击问他爸对同性恋的看法,还说是他一个朋友的事。他不知道国际惯例吗——那个朋友等于自己。
苏莫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阶级不同,从写着褚府的大铁门进去,还开了很久,戚云嶠介绍说:“这里面都是褚家的私人庭院。”
车在一个喷泉前停下,一座非常豪华的欧式建筑,前面的庭院是典型的左右对称风格。
“叔叔阿姨,苏老师想找你们谈谈。”
褚父脸上有点严肃,“进来吧。”
褚母穿着一身淡青色旗袍,气质温婉,她笑着说:“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褚母给苏莫端来一杯茶,“我们家的傻小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褚母很温柔,说话如沐春风,苏莫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他摇摇头,“临川很好,善良,体贴,也会顾及别人感受。”
褚母目光更温柔了,倒不是因为苏莫的夸奖,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的性格正如苏莫所言,她很开心苏莫看到的是临川的长处。
褚父倒是冷哼一声,“他好什么,做事热情三分半。”
苏莫不卑不亢,“他喜欢演戏,也一直在为此努力,我相信您肯定看到了他的坚持和进步。”
“你倒是护着他!”
苏莫摇头,“他可能不像许多人那样世故圆滑,不会藏拙,自己是什么样就原原本本表现出来,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伯父肯定比我更清楚这样的品性难得。”
褚父勉强满意,谁都爱晶莹剔透的人,又都不敢做这水晶人,水晶易碎。
“那你呢,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吧,和男人相恋被曝光于你百害无一利。”
苏莫:“我走到如今,不曾投机取巧,都是靠自己的笔杆子挣来的,吃的是实力饭。婚恋之事是我的隐私,如果私事尚不能做主,那也是白混了。若说利害关系,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喜欢他的善良、他的体贴,这就够了。日后可能会有风雨,我会尽全力护他周全。”
褚父还想再问,褚母打断他,“好啦,我看就挺好。”褚母挺喜欢苏莫,举止得当,言谈举止间可以看到他的担当和对临川的喜爱。
褚父说:“父母都还在呢,那轮得到你挡风雨。”
褚母帮他描补,“他就是傲娇,你放心,以后有我们保驾护航不会让你们俩小孩子吃亏的。”
苏莫笑着点头,有点心酸,他自小学的就是自己保护自己,没怎么受过长辈的庇护。
“那是不是可以让我见见临川?”苏莫问。
褚父说:“我关着他不是因为反对,也算是对你们俩负责,他年纪轻,行事不会考虑后果,万一只是一时兴起,对你们都不好。”
苏莫沉默了,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褚临川还未满二十,思想还未成熟,以后的事可能还说不准。
他说:“我在写作中,总喜欢安排恋人在最好的年龄相遇,相知,相恋,可是人生不是剧本,没有一个固定格式。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在他青年时与他相识,相爱,我可以陪他更久一些,陪着他慢慢实现梦想,攀登到顶峰。”
苏莫笑了一下,“我相信他,我相信我自己。”
褚临川一见到苏莫就嚎啕大哭,把其他人就弄懵了,苏莫也挺懵的,尴尬地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我食言了。”褚临川要伤心死了,说好了要回去的却被关起来了,“对不起。”
苏莫心中感动,又有点想笑,哭得太丑了,“没事没事。”
“你等我了吗?”
苏莫愣了一下,眼眶发热,“嗯,我……一直在等你。”
其他人都识趣地出去了,把地方留给这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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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水晶男孩儿褚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