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两个人各自对着电脑谁都没说话。为了让周易能在医院里呆得住，不总是火急火燎的要出院，杨波特意派人给他送了台电脑过来，远程做一些工作可以让这人消停不少。
姜义燃偷看了周易好多次，很想跟他说句话，可心里又憋着口气。他知道这段时间周易的心情很不好，好不容易抓到证据还被疑犯给逃了，刚刚开始的心理辅导也因为住院暂停了，郁结的负面情绪无法排解，他气不顺也很正常。但是老大说的话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一缸冷水当头浇下，把他热情的小火苗浇了个透心凉。
真的很想生老大的气，但是当马飞一口一个死基佬骂人的时候，姜义燃看着周易强装镇定的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老大那么好，对他说的那些话一定是无心的，他们两个互相给个台阶下就过去了，老大肯定舍不得把他拒之门外的。
姜义燃绞着手指，纠结来纠结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宁静，把走神中的他吓得一激灵。
周易从电脑前微微抬了下眼睛，看到姜义燃慌慌张张的接起电话往门外走。只是病房里实在太过安静，在他走出房门之前周易清楚的听见了手机听筒里传来的那声娇滴滴的“小燃哥哥”。
姜义燃接完电话回到病房时，周易依然保持着之前对着电脑的姿势，似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往沙发那边走，却听见周易说道：“今天是星期三对吧？”
“嗯是啊。”姜义燃见老大主动打破僵局跟他说话，赶忙喜出望外的点了点头。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我跟老师请假了。我们现在大四很多人都在外面实习，老师也理解，一次两次不去上课不会影响期末成绩的。”
“你少蒙我，刚才是你同学打过来找你的吧？再怎么说你现在也还是个学生，不能本末倒置。就算老师理解你们，你也应该知道分寸，你又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天处理不可，干嘛不去上课？”
姜义燃笑嘻嘻的来到他床边坐下，好言好语的说道：“我这不是舍不得离开你嘛，而且我真没骗你，刚才那个不是我们班同学，只是我的一个学妹，上周我在学校碰到她，她跟我借我以前的专业书，我本来答应今天上课带给她的，这不是没去么，她没等到人就打电话过来问了下。”
周易看着姜义燃弯弯的笑眼，心里突然蹿上一股怒火。他恨透了姜义燃一次次不负责任的撩拨，更恨透了自己一次次为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心动不已。
“你不去都不知道提前跟人家学妹说一声？这都几点了，你让人白等你这么长时间？”他语气不自觉变得很冲。
“我这不是忙忘了么，再说我都跟她道过歉了。”
“你有什么可忙的？忙着监视我吗？！那姑娘本来就崴伤了脚，你还不守约放人家鸽子，你也真好意思？！”
“我知道错了，老大你别生气嘛。再说她那脚根本就没事儿，不到一天就好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姜义燃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疑惑的看向周易：“为什么……你会知道她崴了脚？”
周易也跟着愣住了。大意了，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他情绪上头一不小心说走嘴了。
“老大，你去过我学校？”
周易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去了，怎么了？我的那个什么心理辅导专家就在你们学校，我又不是去找你的。”
姜义燃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把这些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脸上逐渐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老大……”他一把拉住周易的手，心里的甜蜜快要溢出。“你是不是……吃醋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周易气急败坏的瞪着他，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姜义燃死死攥住。他被姜义燃眼神里的那种坚定给震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姜义燃微笑着一点点向他靠近。
再也不想玩什么捉迷藏了，你这么好，我只想做那个可以拥有你的人。
“老大，我喜欢你。”
……
周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无声的炸开了，一瞬间火光四溅，烧得他无力反抗。
他看着姜义燃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再放大，他却像被人点住穴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贴上自己的唇，全身的血液猛的沸腾起来，他才终于找回知觉。
他一把推开姜义燃，将脸别开。
“你搞错了。”他声音颤抖。
“我没搞错，我是真的喜欢你。”姜义燃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周易挥开他的手，瞪着他说道：“姜义燃，你看清楚，我是个男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如果是别人，我会觉得恶心。但是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周易望向那双写满深情的眸子，他看得到他的认真，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游戏。
这世间有没有什么事是让人既极度渴望又极为惧怕的？如果是以前，周易一定想不出答案。
此刻他只想在心里哭泣和咆哮，得到了自己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却又要亲手把它推开。谁能明白他的感受。
周易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对我这份职业有很多崇拜和向往，你只是把这种向往带入到了我身上，其实你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我不是！我喜欢的不是你的职业，我喜欢的是你！”
“你先别激动，你听我帮你分析……”
“我不用你帮我分析！我确定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无关！因为……因为我对你有那方面的想法！”
“你……”周易差点儿被他这句给噎死。
话说出口了，姜义燃突然如释重负，甚至想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藏着掖着明示暗示的到底在干什么。喜欢一个人能有多复杂，不就是把心剖开给对方看么，心都舍得剖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有那么一瞬间周易真的想干脆投降算了，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这样的幸运，喜欢的人偏巧也喜欢自己，夫复何求。情感和理智像两方阵营在他心里疯狂对抗着，在巨浪滔天的情愫中理智被一步步逼退到角落。
直到他目光落在沙发上那本公务员考试参考书，才又被无情的拉回到现实。
“有想法是吧？行。”周易拿出手机，输入了个网址，向下滑动，故意选了个重口味的。“这个，你也行吗？”
姜义燃瞪着那人影交叠的画面整个人僵住。屏幕里面的人毫无美感可言，全无爱意野兽般的本能侵略让人心底发寒。
原来老大喜欢这样的方式吗？他虽然偷偷肖想过周易好多次，但这样粗暴的画面从未在他脑海里出现过。
周易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冷笑了下，把手机扔到一边。“都说了你搞错了，今天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以后别再……”
“我可以。”姜义燃无比坚定的看着他：“只要是你，我怎么样都可以。”
……周易在心里骂了句，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时面容冷若冰霜：“我不可以。我对你没兴趣。”
姜义燃被他眼睛里的寒冰刺得心口生疼，可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输了。
“老大，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不想破坏我们的同事关系，你放心，在外面我绝对不会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姜义燃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最近这段时间你一次两次挑战我的底线我都忍了，我给你留着面子呢，你别给脸不要脸！”
姜义燃看着他冷漠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天真。
喜欢一个人太复杂了，原来把心剖给一个人，对方却根本不想要的时候，才是最疼的。
可真的太疼了……
“老大你别这样好不好……”他勉强自己陪着笑脸，眼眶却无法抑制的变红。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他双手攀上周易的肩膀，赌上自己最后的尊严想要吻上去。
“滚出去。”周易没有推开他，只是在他的唇边极为冷酷的吐出三个字。
每一个字都狠狠的扎在他的心上。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姜义燃眼神里的最后一道光熄灭了。他像是被剪了线的木偶，脱力的收回双手，机械的站起身朝门外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了无生气。
…………
周易呆呆的坐在床头，除了呼吸和偶尔眨下眼睛，什么动作都没有。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万千思绪都被心口处疯狂涌来的疼痛给冲刷殆尽。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才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从此不复存在。那些怀揣小心思享受着与对方朝夕相处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是真的想赶姜义燃走，只是没有勇气再跟他抗衡，那一个吻下去，他必定会沦陷。他用最恶劣的方式负隅顽抗，到回过神来时，只剩下冰冷的空气陪伴着他。
可现在还不是姜义燃可以随便单独行动的时候，李显明仍然在逃，虽然几率很小，但姜义燃依然存在遇害的风险。
周易拿起手机解锁，才发现屏幕还停留在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上。
他在心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你他妈的怎么舍得……
指尖在“姜小燃”的名字上犹豫许久，终是没有勇气拨出去。实在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真的不想再对他冷言冷语了，伤人伤己。最后他终于打给了那个他最不想告之这件事的人，因为只有这个人可以劝解姜义燃。
“喂小韩，你帮我打个电话给姜小燃，问问他人在哪儿。如果他还没回家，你让他赶紧回去，别在外面逗留。”
“咋滴啦？你俩这是吵架了？难道是那方面不和谐？”
周易闭了闭眼睛：“你别废话了行吗？！让你打就打！”
“哦好。”韩芸菲向来不怕周易，但听他语气就知道事情比想象的严重，便不再调侃，赶紧挂了电话打给姜义燃。
……
在等待韩芸菲回复的前十分钟，周易心里万分煎熬。但过了十分钟反而又平静下来了。如果韩芸菲没有找到姜义燃，肯定会告诉他。这么久都没消息，必定是姜义燃正在电话里控诉他的种种恶行。他渐渐放下心来，至少韩芸菲开导人还是有一套的。虽然他知道姜义燃跟他表白这件事，幕后黑手绝对少不了这个女人。
半个小时后，电话终于响起。
“喂，人给你找到了哈。情绪特别特别特别的不好，你把人虐得可真够狠的。我给了他我家的地址，让他打个车过来，今晚先在我这儿凑合下。你放心啊，我肯定不会动你的人。”
周易懒得听她犯贫，只答道：“知道了，谢了。”
“不是老大，我想知道为什么啊？哎哎哎！你可别跟我否认你喜欢他啊！”
周易苦笑了下，该来的还是会回来，从他拨通韩芸菲电话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有这段对话。反正他也遮遮掩掩够了，有个人能说说话也好。
“我不否认。”
“那到底为什么啊？你们俩两情相悦的，你干嘛啊这是？为什么把人往外推啊？”
“因为我怂，行吗？我害怕再一次感情失败，我害怕如果跟他在一起，以后他见多了世面，会嫌弃我会离开我。我害怕他很多年之后回想起我，会疑惑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那样一个人。”
“你是哪样的人？用不着这么贬低自己吧？”
“小韩，我三十岁了，你觉得我的人生还会有什么大的改变吗？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大作为吗？可是他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做任何事都能做得那么好的人，他就是那种我永远只能羡慕的别人家的小孩儿，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能被这样的人喜欢上……”
“这就说明你也很优秀啊。”
周易无奈的轻轻笑了下：“小韩，他不懂事儿，我不能不懂事儿啊……你明知道他会喜欢上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现在的世界太单纯了，不谙世事，偶然遇到一个他从来没接触过的人，让他觉得很新鲜很好奇，他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他也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可是然后呢？等他的世界出现了更多更有趣的人之后呢？”
“那你就不能不想那么多吗？现在两个人互相喜欢，在一起开心不就完了么。”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不负责任的喜欢一个人多简单啊，不管他的未来，不管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就单纯的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享受他对自己的好，谁不会啊？可是……”周易微微哽咽了下，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到一定程度，就会想为了他着想。我不想因为我而改变了他的人生，我不想成为让他将来后悔的一个错误。他虽然很年轻，但人生的试错机会也不是无穷的，有些事情一旦选错了，就不那么容易回头了。不管是取向方面还是职业道路方面，我都不想误导他。”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是误导，而不是这本来就是他的方向呢？”
“我不确定，我只是不想做破坏他人生的那个坏分子。我没办法为他的整个人生保驾护航，但我至少能管好我自己，不让自己去干扰他。”
韩芸菲叹了口气：“老大，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么自卑。”
周易也叹了口气：“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没发现。”
韩芸菲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大，我错了。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欢他到这种程度，就不会这么极力撮合你俩了。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一旦动了真心，就轻易收不回来了。其实当时他跟我说他喜欢你，我也犹豫过，他确实太年轻了，很多事儿都没个定数。但是这段日子观察下来，我觉得他是真的挺喜欢你的。他告诉我，他其实在知道你喜欢男人之前，就已经偷偷喜欢上你了。其实你们两个也未必就不能走到最后。不过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也不想劝你什么了，你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嗯，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别告诉他。”
“我知道。”
周易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快到你那儿了吧。”
“嗯，应该快了，这个点儿也不难打车。那我先挂了，打给他问问，然后微信告诉你。”
“嗯，谢了。”
周易挂了电话，这才发现刚才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他点开消息，一瞬间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