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悠闲的踱着步走在福春路上，旁边一家家装修建材店里散发着浓重的胶合板气味。他手里拿着个黑色水杯，一边喝水一边用余光锁定了几个店铺的监控点。
这家名为“建源五金”的店铺占地面积不太大，玻璃门敞开着，门上用红色胶纸贴着店铺名字。进门右手边是一条玻璃柜台，里面林林总总放着各种小五金配件。柜台的对面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从扳手钳子螺丝刀到射钉枪切割机打磨机应有尽有。店铺比较狭窄，有一定纵深，从周易站的位置可以看到房间的尽头有一道门，通向大约是后院的地方。
周易进门时，门口的感应器发出了“叮咚”的电子音。没多久，一个女人从后门走进来。
“你好，要买什么？”女人走到柜台后面，礼貌的问道。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中等身高纤细苗条，打扮朴素未施粉黛，与资料照片上的模样相差不大。
周易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水杯放到了柜台上，将锁扣朝向尹丽霞，以便里面隐藏的摄像头可以将拍到的画面传输给在车里看监控的姜义燃。
“8毫米和5毫米的膨胀螺栓各来50，还有配套的钻头，还有3.5的螺丝给我来30个吧。然后再要个玻璃胶枪，还有一卷生料带。”
周易说话的同时，尹丽霞就已经麻利的动了起来，开始给他拿要购买的商品。周易趁着她忙活的时间迅速打量着整个店铺，并用手中的水杯记录着细节。很快尹丽霞就将几样东西放到了柜台上。
“3.5的螺丝只有100个一盒的，不单卖。玻璃胶枪有这三种，你看你要哪种。生料带有这两种尺寸的。”
周易看着那些东西皱眉道：“100个太多了，用不完。”
“这么常用的尺寸，你干活儿早晚都能用上，这东西又放不坏。”尹丽霞笑眯眯的说着。
“你不知道，我给干活的那户人家可抠门儿了，钉子都给我一个一个数着用的。我这要买100个回去跟那老娘们儿报账，她肯定又要跟我逼逼赖赖的。”周易一脸嫌弃的描述着那并不存在的雇主。
尹丽霞笑了笑：“这种规格的螺丝很少单卖的，你可以让她自己出去打听。”
“嗯……那行吧……哎？8毫米钻头呢？”
“8毫米的没有了，只有5的了。”
“那我这螺栓买了怎么弄啊？”
“我刚才正要跟你说，你要的这些东西，有个套装里面有。”女人转身到柜台外面放电钻的架子旁边取了一个盒子回来。“这里面你要的型号的钻头螺栓和螺丝都有，而且3.5的螺丝是50个。”
周易拿起那个盒子仔细端详着：“这个多少钱？”
“七十。”
“这么贵？！”
“这个牌子质量好。”
“可是这多了6毫米和7毫米的一堆东西，我用不上啊！”周易纠结的看着那盒东西。“哎，你是这儿的老板娘吗？”
尹丽霞点了点头：“是。”
“老板娘，你把这里面的8毫米钻头和3.5的螺丝单卖给我呗！”周易讨好的看着她。
尹丽霞面对这种无理要求也不恼，只是微笑的说道：“对不起，这个真的不行，拆了这套装就不好卖了。”
“怎么能不好卖呢？要我说你这套装拆了才好卖，这么一大盒还这么贵，谁买啊？你看这盒上都积灰了，肯定放了老长时间都卖不出去吧？我跟你说，你今天把这两样东西卖给我，我保证你剩下的那几样东西马上就能卖掉！”
周易发动了一阵胡搅蛮缠，连坐在车里的姜义燃都听得头上直冒黑线。
尹丽霞依旧是不气不恼，只温和而坚决的拒绝着他的无理要求。
这时候通往后院的门出现了一道人影，朝这边看过来。只一瞬间，周易就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透出的寒意。他顺着那寒意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背心短裤、趿着拖鞋的瘦高男人正倚在门边看着这场几颗螺丝引发的无理取闹。
周易讨价还价到口渴，打开水杯喝了口水，放下时水杯卡扣便对准了男人的方向。
那男人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尹丽霞，那意思是需不需要他帮忙。尹丽霞朝着他的方向微微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又充满敌意的看了会儿周易，才消失在门口。
“算了算了，那钻头我不要了，这几样东西你帮我找个袋子装一下。真是不会做生意！”周易一脸不爽的说道。
“好，我帮你装上。钻头要不你去别家问问吧，街东面300米还有一家五金店。”尹丽霞一边往袋子里装着东西一边按着计算器算着价钱。
“哎对了，老板娘，你家有防锈漆没？”周易看似无意的往店铺深处张望着。
“你要哪种？”
周易一咧嘴：“便宜的。”
尹丽霞装完最后一样东西，抬头说道：“你跟我到后院看看吧。”
—————
周易手臂上挂着个袋子，抱着一桶防锈漆走在街边。一辆黑色大切从他身边经过，打转向灯驶入前方一条小路。
周易刚刚在五金店的后院好一番讨价还价，一会儿嫌防锈漆卖得贵了，一会怀疑对方卖假冒伪劣产品，一会儿又想要老板娘给收据上的价钱写高一些，最后还死皮赖脸的让人家送了他一捆尼龙扎带。可饶是他这样折腾，那个男人也再没出现过。
看似无意的四下张望了下，确定没被跟踪后他转入小路，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大切。
“怎么样？拍到了吗？”他把东西胡乱往后坐一丢，迫不及待的去看刚刚针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
“拍到了。”姜义燃把电脑递给他，自己发动起车子。“不过距离比较远，光线也不好，我回去要做一些技术处理，然后再去数据库里看能不能搜到。”
“嗯，就算搜不出也没关系。看他那打扮，就算不是住在店里也肯定是经常出现在这里，通过道路监控追踪他的行踪，住宿出行电子支付，这年头要用到个人信息的地方太多了，很快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姜义燃一脸为难的说道：“可是老大，这里面有个问题。道路监控归交通那边管，咱们是可以申请使用的，但是我一个小辅警要用交管的东西必须要有领导授权才行呀。”而周易现在是个被停职的领导，无权授权。
周易点点头：“说的也是啊，哎……那该怎么办呢？”他无限忧愁的看着前方：“你说我怎么就混到这步田地里了呢……连让手底下人调个监控的权限都没有了……”说罢偷偷瞄了姜义燃一眼。
姜义燃果然经不住他一丝一毫的卖惨，赶忙说道：“没事的老大，没有授权我还可以‘黑进’道路监控，这个很简单的。不过万一到时候我要是被抓了，你可得保我啊！”
周易偷偷笑了下：“行，到时候你就说，是我威逼利诱，强迫你黑进去的。”
“老大，你说这话人家也得信啊！我这么大个人，不呆又不傻的，你强迫我，难道我不知道向上级求助啊？”
“嗯……那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说我为你的魅力折服，被你迷住了，对你言听计从！”姜义燃笑嘻嘻的看着他。
周易嗤笑了下，算是对他这个冷笑话的回应。绕了半天原来这小孩儿是故意套他话等着调戏他呢，这些天经过这么多变故，他几乎都快忘了之前姜义燃是怎么变着花样故意撩拨的了。
也许该找个时间跟小孩儿把话说清楚了。总是让他这样一次次对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心动，长期下去不利于身心健康。
—————
不大的客厅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餐桌上两台电脑同时工作着，一台在公安数据库里搜索着今天偷拍到的那个男人，一台播放着福春路上的实时道路监控。
周易坐在桌边，对着铺满桌面的纸张快速过目着。
姜义燃调出了尹丽霞从出生到现在系统里能找到的全部记录，大到她的户籍资料简历档案，小到她上学时的考试成绩，居住记录、出行记录、银行交易记录和缴税记录全都给扒了出来，连各种社交账号的发帖聊天记录都一应俱全。为了方便工作，姜义燃干脆买了台打印机回家，此时周易正对着刚打印出的密密麻麻的记录查找着疑点。
姜义燃从阳台进到屋内，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回到电脑前看着监控。
“怎么样？这是罗景浩指甲里提取到的那种防锈漆吗？”周易用下巴指了指阳台方向问道。
“从罐身标注信息和液体性状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回头拿到队里让化验室再确定一下。”
“嗯，现在看来，五金店里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三哥’，罗景浩的死也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老大，你觉得五金店会是他们藏毒的窝点吗？”
周易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那里人多眼杂，而且后院那个环境看着也不像个保险的地方，尹丽霞能随随便便领着顾客到后院，说明她心理上没有负担，毒品应该不在那。”
“有没有可能她压根儿不知道三哥贩卖毒品的事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个女人比较让人看不透，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就隐藏极深。”
“老大，要不要通知杨队他们啊？”
“先等等，咱们已经知道了鱼在哪个池子里，什么时候钓上来，主动权在咱们手里。先把手里的线索尽量捋清楚，这个三哥只是条小鱼，咱们的目标是他上线的那个老板。”
姜义燃的电脑发出叮的一声，他赶紧切换了页面去查看。
“老大，那个老板的司机刚刚在玉瑾大酒店的餐厅支付了2280元的餐费。”
“呦，没少吃啊！调取酒店大堂监控看看。”
“调好了。”周易话音未落，姜义燃已经将电脑屏幕转向他。
现在正是酒店繁忙的时候，大堂里人来人往。两个人紧盯着屏幕，不多时，一个个头不高留着平头的男人出现在监控里。跟他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和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司机的肢体动作看上去挺不高兴的，跟西装男人说话时的神情看起来并不像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倒是颇有点不耐烦的意思。
“这就是那个老板！”姜义燃激动的指着屏幕里那个西装男人：“之前他和罗景浩被银行监控拍下的那段视频我看了无数次，就是这个身型没错！”
“监控跟上，看他们去哪儿。”周易紧盯着屏幕，总觉得里面的几个人关系不那么简单。
姜义燃赶紧将监控切换到酒店大门口。只见西装男人和年轻男孩站在门口等了不多时，一辆辉腾停到他们面前，二人旋即上车离去。
姜义燃“黑进”道路实时监控，利用各个路口的探头追踪着辉腾的行驶路线。车子驶入义安路，最终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前。西装男人和男孩下了车进入酒吧，辉腾则扬长而去。
“老大，这家酒吧离咱们这儿不远，要不要赶紧追过去打探一下？”
“啊……”周易看着他，眼神犹豫不决。大鱼就在眼前，岂有不去摸清楚的道理，可那家酒吧……
“走吧老大，咱们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行踪，去晚了万一他走了呢！今天咱们运气好，他走的路线全是有探头的大路，之前我就是因为他的车转入没监控的路段才追踪失败的，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让他给跑了！”姜义燃说话间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把监听监视需要用到的器材麻利的收进背包里。
“哎对了老大，咱们是不是也得装扮一下啊？我看那家酒吧好像挺高级的样子，咱们如果穿的太朴素了，反而会显得不合群容易暴露目标吧？”他自说自话的就开始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周易盯着监控上显示出的酒吧招牌，深深的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