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的手没事儿吧？”姜义燃一边被护士消毒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对周易问道。他被菜刀划出的伤口有近十公分长，但好在并不太深，不需要缝合。
“我能有什么事儿！”周易面色不快的盯着那些被血染红的棉球，眼神里透出的怒意让姜义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能给我看看你的手吗？那座椅那么结实居然被你给拆下来了，你的手不疼吗？”姜义燃探头探脑的想要看周易半握拳的双手。
周易干脆将双臂抱在胸前，就是不让他看。“别乱动！顾好你自己的伤就行了！”
PVC座椅边缘削薄又粗糙，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疼。可这点疼跟他眼睁睁看着姜义燃受伤的心情比起来，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老大……”马飞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看见周易阴云密布的脸色忍不住想要往后退。
马飞今天本来挺高兴的，好不容易他手头上几个紧急的案子都结了，终于难得能按时下一回班，准备回父母家吃个饭，结果他人还没出分局大楼就被通知要出警。和几个同事赶到医院后，远远的就看到怒气值快要达到临界点的老大，他们立刻各自散开找活干，谁都不想去当那个一不小心点燃引信的倒霉蛋儿。最后需要来汇报时，马飞不负众望的输掉了猜拳，只能硬着头皮踏入雷区。
周易跟着他来到诊室外。“情况怎么样了？”
“嫌疑人轻微脑震荡，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会儿，你看……”
“我是问你受伤的医生怎么样了！”
“哦哦，那位医生已经手术完毕了，现在转入ICU观察，给他手术的医生说目前情况还算平稳。”
周易点了点头：“把砍人的那个给我带回局里。”
“可是医生的建议……”
“带回去审！现在立刻马上！有什么问题我负全责！”
“是！”马飞一个立正转身飞速撤离危险地带。
周易回到诊室掏出家门钥匙递给姜义燃：“你处理完伤口就打个车回家去休息，我回局里去审人。”
“老大，我这儿马上就弄完了，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是第一现场见证人啊！”
“回家。”简短的两个字声音并不大，可就连值班护士都听出了这背后一触即发的怒火，忍不住担心的看了眼满脸阴鸷的刑警队长。
“好。”姜义燃乖乖收好钥匙，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周易眉头紧锁盯着姜义燃看了一阵，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姜义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个小想法开始疯狂乱窜。他掏出手机，飞快打起字向一个人在线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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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显群，男，33岁，本市人，无业。今年6月份，王显群因急性阑尾炎在市第三医院接受了全麻手术。经过我们对院方的了解，王显群因在入院时隐瞒了自己的吸毒史，导致麻醉师在计算异丙酚计量时没能得到准确信息，故而使得王显群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术中知晓。具体表现为，肢体无法活动，但能够听到声音感受到触感和疼痛。术后王显群向院方投诉，要求医院方面赔偿精神损失费500万元。”
“500万？！”张翔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他咋不要一个亿呢！”
正在会上做案情汇报的马飞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因是他自己瞒报信息造成的事故，且在术前签署了同意书，医院有理由不支付这个费用。于是王显群就找了几个医闹，天天堵在医院门口，这个当地派出所都有出警记录。他还通过自媒体不断渲染自己的‘受害’经过，当然是隐瞒了自己的过错，以此不断给院方施压。医院为了消除负面影响，后经过多次磋商，赔偿了他15万。并且对麻醉师进行了处分。”
在座的人听到这里全都露出愤慨的表情。总是有那么一小撮阴损的人，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道理，疯狂钻法律的空子，利用大众的同情心和信息不对称来为自己谋私利。
“尝到了甜头的王显群并没有满足，之后又多次骚扰院方想要拿到更多赔偿。因当时双方已经签署了一次性赔偿协议，院方拒绝再次支付任何形式的赔偿。王显群几次上门无果，心生恨意，于今天下午4时20分携菜刀进入第三医院普外科第十七诊室，砍伤值班医生于磊，该医生目前仍在ICU，并造成一名护士和一名警员轻微伤。”
马飞讲到这里，默默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周易。
虽然战损在所难免，但周易最不喜欢见到的就是手底下的兄弟受伤，每次队上有人受伤他的脸色都难看得要命。而今天不仅是周易，队里其他人心里也全都憋着一口气。对于姜义燃这种名牌大学的天之骄子，他们这群人多多少少心里是带着点羡慕的，这孩子本身又特别谦虚懂事，干活儿麻利从不抱怨，队里没人不喜欢他。这么个宝贝疙瘩竟然被一个人渣所伤，他们个个都很不爽，自然也就没人觉得周易反应过度。
周易已经过了怒气上头的时候，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反倒显得比平时冷静一些。他对马飞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手机对着上面念道：“毒化报告刚出来了，王显群体内检测出大量的甲基苯丙胺。可确定在案发前使用了冰｜毒……”话未说完，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易看着来电显示皱了皱眉。
“喂，你好。”
办公室里的人们好像静止了一般，每个人在看到周易越锁越深的眉头时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详的预感弥漫在空气里。
周易放下电话，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用无比凝重的语气说道：“医院来电话，于磊医生……已被宣布死亡。”
浓烈的悲愤情绪迸发在空气中，马飞恨恨的砸了下桌子，旁边有人叹息，有人小声怒骂，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发泄着不满。他们见过许许多多的悲剧，熟知这世界操蛋的一面，但在面对无辜的人死去时依然无法平静，因为他们的一腔血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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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回到家时已过了晚上十点。
一进家门就看到姜义燃果然没有按照他的嘱咐好好休息，而是在挑灯夜读。
周易走到他身旁看了眼那密密麻麻布满各种化学符号的全英文教材，把责备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想想自己只是做这一份工作都已经累死累活了，而这孩子却要一边天天跟着他早出晚归，一边还要兼顾学业，周易光是见到那天书一样的课本都觉得这不是他这种普通人类能够做到的。
“老大，你回来啦！案子审得怎么样了？”姜义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像极了一只被主人训斥了却丝毫不记仇的狗狗。
“供认不讳，已经正式拘捕了。”周易不忍心告诉他那位医生去世的消息，怕他追问，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吃饭了吗？”
“啊，还没呢！”姜义燃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钟：“都这个点儿啦？我一看书就忘了时间。老大你吃了吗？我给你做点儿去？”
周易一把按住刚要起身的姜义燃：“你坐着，我去做。”
“可是我不想吃方便面……”
“没让你吃方便面，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
“哦那好呀！”姜义燃闻言开始兴奋的收拾起桌子，准备跟周易一起共进这顿迟到的晚餐。
周易呆呆的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一个又一个上浮的小气泡，寒了一晚上的心终于逐渐暖和了起来。于医生的逝去和姜义燃的受伤都让他产生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在罪恶发生后将真凶绳之以法，可每次面对受害人的痛苦，他依然会自责为什么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正义虽不会缺席，可逝去的终究也回不来，缺憾永远也无法弥补。
“老大，水开了。”姜义燃来到他身边小声提醒道。
“啊？哦。”周易回过神，赶忙把饺子下进锅里。
姜义燃靠在一旁的冰箱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周易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打发道：“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屋去吧，好了我叫你。”
姜义燃摇了摇头：“我饿，我要看着它们煮好。”他话虽这样说，目光却始终只停留在周易身上，嘴角还挂着暧昧的笑容。
…………
两个人坐在桌前吃着饺子。姜义燃伤在右侧小臂，手一用力肌肉牵动伤口就会疼，于是他只能别扭的用左手拿着筷子，滑溜溜的水饺在盘子里拼命逃窜，就是不肯乖乖伏诛。费了半天劲一个都没夹上来，他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看向周易。
周易看着他想了下，放下自己的筷子，然后在姜义燃期待的眼神中拿过他的筷子。
姜义燃一阵心跳加速，心里有个小人在疯狂上蹿下跳的狂喜着：老大要喂我了！老大要喂我了！
结果兴奋不过一秒，就看到周易起身走向厨房，正当姜义燃疑惑的时候，周易手里拿了把叉子回来递给他。
“……”姜义燃无语的接过叉子，恨恨的戳进饺子肚，撒气般把整个饺子塞进嘴里狠狠嚼着，心里诅咒着发明叉子的那个人。
周易不疑有他，只当他是饿坏了，把整盘饺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你的伤怎么样了？疼吗？”周易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问道。
姜义燃用力点点头，面露委屈的说道：“嗯，疼，火烧火燎的疼。”其实并没有。
“医生给你开的消炎药和止疼药都吃了吗？”
“没呢，那个药要饭后才能吃。”
“那等会吃完饭赶紧把药吃了。”
“嗯！老大你这么关心我啊？”
周易看着他叹了口气：“姜小燃，以后再有这种事儿，你不要第一个冲上去，我经验比你丰富得多，在面临危险情况的时候你应该听我指挥。”
“那不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嘛，那人眼看就要扑过来了，我要是不冲上去怕他再伤害那个医生，再说，我也怕他伤到你。”
周易拿筷子的手顿了下，抬眼就对上姜义燃那无比真挚的目光。他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你操心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会被他伤到。”
“关心则乱嘛！老大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肯定听你指挥好不好？”姜义燃讨好的看着他。
周易假装忙着吃，没有说话。他从始至终都没生过姜义燃的气，他一直都在气自己，眼睁睁看着姜义燃一个人去战斗，害他受伤。可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先救医生，只因为姜义燃也是个警察。
他瞟了眼放在一旁的课本，更加确定必须要让小孩儿回到他原本的轨迹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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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帮个忙呗？”姜义燃手里拿着条内裤，站在周易面前。
“干嘛？”
“我胳膊伤了，不方便自己洗澡，你帮帮我呗？”
周易眯起眼睛看着他，确定那撒娇的眼神不是他的错觉。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掠过心头，让他皱了皱眉。
“你伤的是小臂，不耽误你抬胳膊，你把那只手举高点儿别淋着水不就完了。”
“可是我左手洗头费劲啊！”
“费劲就别洗，一天不洗死不了。”
“你怎么这样！你受伤的时候我都帮你洗过……”
“我让你帮我洗了吗？！是你把人家护工给赶跑的！”
不管姜义燃怎么耍赖央求，周易就是不肯就范，最后还用了一整卷保鲜膜把姜义燃的手臂缠成了粽子，不给他一丁点借口。
姜义燃泄气的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忿忿的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计划失败，信号全部无法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