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眠不休导致的结果就是, 夏云扬和顾骁远直接睡了一天两夜。
早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日了。
顾骁远做了三个三明治，又倒了两杯牛奶, 等夏云扬洗漱干净过来吃完早餐，他们俩便步行到市局，刚打完上班卡, 何遇那边就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拍的, 是一张磨砂质感的黄色卡片，中间写着镶了金边的“寿宴”二字，谨慎的没有留下名字以及年龄，就算被人看见也不担心会出现什么问题，而右下角则是文字凸起的地址, 夏云扬和顾骁远都非常熟悉, 在玉宝楼。
两人对视了一眼, 表情都不怎么好。
顾骁远皱眉, “玉宝楼距离精英拳馆和希望书店很近, 就算弄走了程书钰和熊漆二, 负责伪装路人的支援警力至少也要以一敌三，才有可能完成任务。”
“好在时间充足, 我们也不是全无准备。”夏云扬说，“去找冯局吧。”
顾骁远应道：“好。”
他们来到局长办公室，将何遇发来的图片内容告诉了冯为民。
“他们还有这么多人啊？”冯为民摸了摸自己的保温杯, “还好, 现在再从派出所里紧急调动警力也来得及, 我这就让他们抽人出来。”
冯为民说干就干，当场就打了好几个电话, 全是找帮手的。
堂堂市公安局的领导开口，又是为了剿灭毒贩，没有一个拖拉的，全都表示立刻就会出发。
夏云扬等他挂完电话，就将针对玉宝楼的方案递给了他，“您看一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再改。”
冯为民接过方案，奇怪道：“怎么撕成两半了？”
两个罪魁祸首都没有吭声。
好在冯为民也不在意，戴着他的老花眼镜，翻开来逐字逐句地仔细查看着。
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夏云扬上次在鎏金路被绑架，整个市局的警察把那附近全部搜了个底朝天，简直熟悉得不得了，别说是支援方案了，就连应急方案都写了不下三份，偏偏还正中上了何盛天寿宴的地址，这次行动简直可以说是如有神助。
“没有什么问题。”冯为民看完，挑了自己能干的部分，“我会让人堵死这两个店面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夏云扬应了声，要跟顾骁远出去的时候，冯为民又说了句：“万事小心。”
夏云扬回头。
冯为民看着他，“你白阿姨还等着你带小男朋友回家吃饭，晓艺也从国外回来了，别让她们担心，务必要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夏云扬应道：“好。”
他下到缉毒中队，将方案交给了高晓清。
高晓清面露嫌弃，问出了跟冯为民一样的话：“怎么撕成两半了？”
夏云扬置若罔闻，“你检查完现场人员的到位情况，就把指挥权交给小顾，以配合调查为由带走程书钰和熊漆二，千万不能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也别让他们离开审讯室。”
高晓清道：“别的不敢说，守人我可是专业的，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夏云扬说：“那小顾就拜托你了。”
高晓清还没说话，顾骁远先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把我拜托给高中队？”
“因为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夏云扬说，“怕你会吃醋。”
顾骁远可谓是坦诚，“我现在就已经开始吃醋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夏云扬桃花眼弯弯，“欠着，回来还，也允许你喝酒，行吗？”
顾骁远喉结滚动，“他不能太过分。”
夏云扬应道：“我保证不准他过分。”
顾骁远这才听话。
高晓清茫然道：“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好像被车轱辘碾了一脸的印子。”
夏云扬当然不可能跟他解释，“什么车轱辘，这可是市局，谁敢把车开进这里面来？不过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顾骁远道：“注意安全。”
夏云扬应了一声，“你也是。”
高晓清不服输道：“我们呢？！”
夏云扬笑道：“你们都是。”
他从缉毒中队的办公室出去，“嘭”一下正撞上冲下来的秦淮，两人差点从楼梯滚下去，还好夏云扬反应迅速，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抓住秦淮，两人这才幸免于难。
他扶稳秦淮，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
秦淮喘息着，身上还带着股没有散去的腐烂尸臭，“我……我还以为你走了。”
“刚准备走呢。”夏云扬说，“怎么了，有事要跟我说？”
“啊……嗯。”秦淮摸了下头发，“那个……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是法医，和技侦一样，除了命案，每次出什么事，都没法跟着出警，只能原地待命，等待他们归来。
“我知道了。”夏云扬说，“回头见。”
秦淮说：“回头见。”
他看着夏云扬，直到夏云扬打车离开市局，连车尾气都彻底看不见影子了，也没能回过神。
夏云扬出发没多久，高晓清和顾骁远他们也出发了。
因为还有不熟悉的其他单位警员，所以他们还订了个对接暗号，特别简单。
而又幼稚。
每遇到一个小团体，高晓清就会坐到他们附近，状似随意地对顾骁远道：“兄弟我跟你说，我老婆她啊，昨晚给我做了道小鸡炖蘑菇，我瞅着不太好吃，就没吃，还嫌弃了一通，给我老婆气得哟，说要请我吃其他的，你猜是什么？”
顾骁远配合得毫无感情，像是听厌了朋友抱怨却又不得不听的怨种，“什么？”
高晓清还没出声，一旁的人就笑道：“笋子炒肥肉？”
这就是正确的暗号。
高晓清瞪眼，“什么肥肉？我这分明是叫腱子肉！”
然后一边数落那些人没素质，一边气呼呼地换了个小团体的附近，继续重复刚才的对话，“兄弟我跟你说，我老婆她啊，昨晚给我做了道小鸡炖蘑菇，我瞅着——”
他的话音一停，因为顾骁远把手机屏幕递到了他的面前。
上面只有一行字——微型耳机是拿来装饰的？
高晓清：“……”
他的眼睛瞪大了，这次是真的瞪大了，像是在控诉他们什么时候发的微型耳机，怎么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顾骁远言简意赅地道：“俞姐。”
警察的数量这么多，真要有什么事情，总不可能靠暗号来一个一个传递，那得花上几个小时去？所以俞宝儿连夜申请了几百个微型耳机，全部发放到了参与行动的每个人手里。
顾骁远轻敲微型耳机，“各个点位按照顺序报数。”
里面很快传来有序回话：“一号点十个人，已全部就位。”“二号点三个人，已全部就位。”“三号点六个人，已全部就位。”……
几分钟过去，所有点位全部报完，没有一个人迟到的。
高晓清纳闷道：“你这不是完成得挺好的吗？夏队还让我带着你，属实是有点多虑了。”
顾骁远没说，他知道夏云扬这么安排是想让他有个伴，不然他一个人太安静，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担心夏云扬的安危。
高晓清直破天际，想不到那么多，“那我去抓程书钰和熊漆二了啊。”
顾骁远挑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嗯。”
高晓清就依照夏云扬说的，把完全没到他手上的指挥权交给了顾骁远，然后自己偷偷折回去，换了身警服，又开着非常显眼的警车，一路“嘀呜——”“嘀呜——”的，在精英拳馆和希望书店门口停下。
今天的日子特殊，程书钰和熊漆二都在店面里看守着，以防遇见突发状况，此刻见到高晓清和几名缉毒中队的人到来，都有一刹那的意外。
“……几位警官怎么突然有空过来？”程书钰是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要买书吗？我可以给你们打折——”
“不用了。”高晓清打断他的话，亮出一份盖了红章的文件，“这是传唤通知书，请你和熊漆二配合调查，跟我们回去一趟。”
“传唤通知书？”程书钰皱眉，“我们可都是本分的生意人，高中队，你们会不会是弄错了？”
高晓清说：“这句话你可以等到讯问开始再说。”
这要是换作平时，程书钰估计就跟他走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耍一耍这些条子，但他还要保证寿宴的安全，不能随便离开岗位，“通知书的内容好像不全啊？没有写明事由，程序不合法，我是可以拒绝传唤的吧？”
高晓清说：“特殊情况，可以不告知事由。你要是怀疑，可以事后跟领导反映，举报也行，会有人跟你进行详细解释。”
硬的不行，程书钰就来软的，他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我待会儿还有点私事，能不能行个方便……”
高晓清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程书钰：“……”
半晌后，他妥协了，毕竟在这明面上，要是真的跟警察对着干，吃不了兜着走的只会是他们。
他拿起手机，“那我安排一下后续的——”
“你好像没有听明白。”高晓清按住他的手，“我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现在、立刻、马上，跟我们走。”
程书钰说：“打个电话都不行？”
高晓清说：“屏幕亮一下都不行。”
程书钰自诩聪明，不可能会留下什么把柄让他们抓到，也不知道高晓清到底是抽什么风，斟酌再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还是上午，时间快的话，下午应该就能放出来了，于是便朝店员使了个眼色，答应了高晓清，“那就走吧。”
有他开口，熊漆二自然也站了起来。
他们坐进车里，刚发动引擎，高晓清便摊开了手，“手机给我。”
程书钰和熊漆二对视了一眼，预感有些不妙，“不是吧，传唤而已，这么严格？”
高晓清重复道：“手机给我。”
他们犹豫了一会，人已经上车了，也只能照做。
高晓清没收了他们的手机，当场按下关机，然后丢进了证物袋里。
程书钰冷了脸，暗中示意熊漆二对付司机，兀自摸向了身后的匕首。
“对了。”
熊漆二刚要动手，程书钰的匕首也还没拔.出来，高晓清就再次开口道：“现在上车了，没有其他人在，传唤的事由也可以告诉你们了。”
两人瞬间坐好，程书钰问：“什么事由这么神秘？”
“不是神秘，而是为了避免对你们今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不然我们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啊？”高晓清一副很无奈的模样，“前段时间出现的两桩吸毒过量致死案，你们也都听说了吧？好巧不巧，两个地方的外部监控都有发现你们俩的身影，我们怎么也得例行公事，叫你们过去调查，你们说是不是？”
听到是有关吸毒过量的致死案，程书钰和熊漆二都放松了下来。
他们在这一行做了这么多年，对于自己善后的能力就像夏云扬对于自己的直觉一样，已经信任到不可能怀疑的地步了。
“这么巧吗？”程书钰佯装惊讶道，“那确实是应该调查的。你放心，我们肯定配合，不会让你为难。”
“那就好那就好。”高晓清撕开一包零食，还问他们俩：“吃吗？”
这散漫的劲儿，程书钰都忍不住在心里冷嘲，要是能破案那真是见了鬼了，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道：“不用了，谢谢高中队。”
高晓清也不再客套，自己拿着吃独食，嚼得车里“喀嚓喀嚓”响，在程书钰和熊漆二看不到的另一边，因为从后视镜里发现了他们收放自如的凶相，而从脸颊流下了一滴冷汗。
连夏云扬都打不过的人，他也只能竭尽所能发挥演技，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并祈祷路程可以短一点儿、再短一点儿，只要别在进入市局之前出现变故，顾骁远的那几个朋友都能帮忙稳住这两个家伙。
另一边，夏云扬抵达狩心酒吧没多久，何遇就从楼上下来了。
与夏云扬款式相同的一身黑色燕尾晚礼服，却衬不出夏云扬那种唇红齿白的美人感，反而衬得他的脸色愈加苍白憔悴。
他似乎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拿出包里的粉扑补了补气色，又擦了些许变色唇膏，看起来脸色正常多了。
不过，他出现的位置跟之前都不相同，既不在电梯的范围，也不在安全通道的范围，而是在一家小小的门面里。
“在看什么呢？”何遇走到夏云扬面前，笑得像个变态绅士，“我的今日限定小情人。”
夏云扬没有接茬，“这就是离开你家的第三个通道？”
“哦，是的。”何遇给他拉开车门，详细地解释道，“从它往上延伸，所有的房间都被我让人打穿了，做成了一道内置电梯。”
夏云扬顺势坐进去，“这么多层楼，就为了做个电梯，何老板出手真是阔气啊。”
“还行吧。”何遇说，“不过，我和小程他们通过这个门面离开我家，去把玉仙仙碎尸的那个礼物，你应该也很满意吧？”
夏云扬微笑道：“当然。”
何遇也很满意，帮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里，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你们公安局的计划是什么？”
夏云扬没有明说，“自然是全程配合你的计划。”
何遇也没再问，开车驶向了鎏金路的方向。
车身一转弯，拐角处就出现了黄文添、陈逍遥和俞宝儿三人的身影，而在俞宝儿的手里，还拿着刚从物管处取来的、属于何遇家中电梯门的备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