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活捉颂炽,是警方的遗憾。
颂炽手里这么多条人命,让他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了。
后续因为有石修诚的坦白,颂炽积攒了多年的私产已经全部被找寻,他辛苦经营起的毒网组织也被警方连根拔起,那些被迫拉进歧途的人也被警方解救。
这一场对弈,警方胜了。
但警方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尤其两个最重要的卧底险些命丧,在病房躺了大半月都不见苏醒。
邢沉自醒来后,几乎黏在了项骆辞的病房里,每天捧着一本英文版的《红与黑》在旁边催眠似的念上十几页。
虽然邢队长英文水平一般,但这并不影响他装逼,他在念之前,先把不会的英文都学一遍,待念顺溜了,才敢在项骆辞耳边班门弄斧。
郑女士很糟心:“就这混账的催眠效果,我那儿媳妇不会一直醒不来吧?”
邢云叹了口气:“医生说小项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应该快醒了。”
“你说,小项真的喜欢咱儿子吗?”
邢云斯文地推了推眼镜,“老婆,咱儿子也不差。”
郑女士上下扫了他一眼,“我说这混账哪来这么厚的脸皮,原来是你给遗传的。他但凡学学我,早连孩子都有了。”
这时,邢沉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儿子啊,你——”
“啪!”
门被他关上。
邢沉走回项骆辞旁边坐着,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道:“阿辞,别听他们胡说,我就喜欢你一个,不喜欢什么孩子。”
“……”
因为太困了,邢沉念完一章,没忍住趴在一边睡了过去。
其实邢沉的伤没有完全好彻底,这几日又不眠不休地来陪床,思虑太重,整个人消瘦得十分明显。
郑女士给他煲鸡汤喝,他连肉都没吃几块,还说:“吃了鸡肉我的肌肉就没了。没了肌肉我怎么勾引我家老婆?”
“……”
其实大家也知道,他就是胃口不好。
项骆辞一天没醒,他哪安心吃得下饭。
-
邢沉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
昏昏沉沉间,他好像做了个什么噩梦,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房间里很暗,窗帘都拉上了,也没开灯。
邢沉坐起来,刚刚的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口,他轻轻地倒吸一口冷气,缓了一会,才缓过那股劲儿。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怎么躺在床上?!
他左右看了看,这是项骆辞的病房,但——
项骆辞呢!
邢沉差点从床上跌下来,着急之下他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去了,开门的时候差点撞上刚要进来的沈从良。
邢沉:“……”
沈从良:“……”
邢沉淡淡地瞅他一眼,“你来作甚?”
嗯,还记仇呢。
项骆辞这次受了重伤,邢沉几乎把参与这个案子的领导都记恨上了。
“咳!”沈从良拉了拉他的衣服,“坐回去。”
“项骆辞呢。”
“他醒了,人没事——你去哪!”沈从良一手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进了房间,“就你现在这身子骨,我都不好意思用力。回来坐好!”
邢沉耐着性子盯着他,“他去哪了?”
沈从良开了灯,把那本《红与黑》拿来翻了翻,下一秒,邢沉把书拿走了。
“……”
小气吧啦的。
沈从良转而在旁边的沙发坐下,说:“放心,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邢沉的脸色透着几分阴沉,“他才刚醒你们就把他带走了?你们想怎样,又要把他关起来审吗?”
沈从良皱了皱眉,“只是普通的问话,你醒来的时候不也被拉去谈话了吗?而且他的过去是否有案底这事确实得查清楚。不过好在,在昌明杰的另一个房子里找到了日记,证明了他的清白。至于他家当年发生的命案,郁行也能为他证明……不是,又没拆你鸳鸯,你瞪什么瞪?”
“那怎么能一样!”邢沉气得站起,“他伤得这么重,醒了都还没看医生,你们这群混蛋!他要是有个好歹,我就——”
“你就怎么?”
邢沉脸色阴沉,作势出门。
沈从良上前拦住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去看医生?邢沉,别把对江裴的不满带到这里来,我们从来没有不把卧底的生命不当回事。干我们这一行,在面对极端的罪犯,为了完成任务,必要时候我们就得采取极端的办法,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邢沉:“……”
“是,你心疼项骆辞,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因为项骆辞没有坚持自己的任务放走了颂炽,我们未来将要耗费更多的精力,甚至生命去对付他们,这中间又会多少人牵连受害?这样难道项骆辞心里就好受了吗?”
邢沉忽然短促地笑了笑,声音冷漠,说:“沈局,别给我扯这些大道理。”
沈从良微微皱眉。
邢沉淡淡地看着他,说:“我问你,项骆辞是不是他江裴亲手挑的卧底?”
“这显然——”
“江裴为什么会挑上项骆辞?因为他知道当时的项骆辞存了死心,江裴在找上他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让他牺牲的准备!一个没有任何牵挂的孤儿,即便是死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
沈从良的脸色微变。
“还有那个郁行,他是骆辞唯一的亲人,可江裴那混账又做了什么?他卑鄙地利用郁行对项骆辞的依赖,把他们都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
沈从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此事江裴确实理亏,不然他也不会在任务结束后连嘉奖都不要就请辞退休了。
“这些年哪怕江裴稍稍对项骆辞好一点,在他最无助最没落的时候给他一点点温暖,他不至于现在都过得这么小心翼翼。明明,他有机会摆脱那段过去的,可为了任务,他不得不亲手把自己那段最阴暗最痛苦的过去揭开,让你们一个个对他评头论足……”
邢沉的声音渐渐有了点哽咽,“他这么聪明,明明可以成为那样优秀的人,可是……可是这世界对他太不公平了。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想好好活着,那些人凭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邢沉把手搭在眼睛上,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咬牙道:“你们这群混蛋,要不是你们这么逼他,他也不会这么多年了也走不出那片泥潭,甚至要靠自残来压抑自己……跟我讲道理,刀枪没有打在你们身上,你们懂个屁!”
“邢沉……”
邢沉的身体猛地一僵。
沈从良瞅了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的项骆辞一眼,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出去了,顺带把门口的小警察也带走,最后贴心地给他们关了门。
走了两步就听到邢沉大声地问:“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沈从良和小警察几乎同步停下脚步,大眼瞪小眼,便是听到项骆辞回答说没有,才又同步迈脚,远离邢炸弹。
-
邢沉刚刚说得激动,这些情绪他压得好几天了,一时没忍住发泄出来,眼睛都还是红的。
怕项骆辞受影响,邢沉努力调整情绪,还没开口缓和气氛,就被项骆辞拉过来轻轻地抱住了。
他瘦了。
两人都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
怕压着彼此的伤口,两人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下便松开了。
项骆辞伸手,有些冰凉的手碰了碰邢沉的眉眼,说:“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谁让你睡这么久不醒。”邢沉还挺理直气壮。
项骆辞笑了。
他其实脸色还欠些血色,病态有点明显,但看得出来,他的神色比以前放松了很多。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别放心上。”项骆辞说,牵着邢沉的手,走到床边坐下,“之前我跟颂炽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他的那些话也在故意激怒你,你别信。”
邢沉握着项骆辞修长发白的手指,说:“他没说谎。”还故意捏他几下,“你就是没对我说实话。”
“……”
项骆辞想说什么,邢沉突然掀开他的衣袖,将那几条难看的伤疤露了出来:“这些疤,能去掉吗?”
“能。”项骆辞不自然地把衣服拉回去,温声道:“都能去掉的。”
“……所以这些年,”邢沉抬眸,漆深的眼睛里透着责备和不忍,“你到底在自己身上动了多少刀?”
项骆辞顿时说不出话来。
难怪他会这么生气,原来都是因为这些伤疤。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都过去了。”项骆辞试图安慰他。
“项骆辞,你骗过我几次了,你自己数数。”邢沉冷淡地别开眼,“我就不该信了你的鬼话。什么为了我你会好好的,你根本就不把自己都当回事!”
“……”
项骆辞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喊:“邢沉。”
项骆辞用手指碰了碰他。
邢沉生气着,故意把手挪开。
项骆辞又去抓他的手,邢沉本来还想再假装挣扎一下的,但下一瞬突然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圈在了他的手指上。
“……”
邢沉垂眸,果然看到了被戴在中指上的银白戒指。
“我没有不把自己当回事。我要完成这个任务,一是因为责任,但更多是为了你。只有颂炽落网了,他才不会再威胁到你。”项骆辞与他五指相扣,说:“我保证,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说。”
邢沉却在想,为什么他要给我戴戒指?
这种事不应该是他来做么?
项骆辞轻轻地抚上他的脸,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和贪婪,“邢沉,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
邢沉强烈压制自己内心的狂喜,面无表情地说:“虽然你的话成功取悦了我,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同意这个。”
他指了指戒指。
项骆辞微愣,“什么?”
邢沉像一头突然爆发的饿狼,突然将项骆辞扑倒在床,怕弄疼他,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背,自己却疼得咬牙切齿。
“邢沉,你——”
“你先别说话。”邢沉缓过那股劲儿来,端起严肃,说:“我觉得,咱的家庭地位问题还是要先明确一下。”
随即另一只手去翻抽屉,摸了好一会,才找出一个戒指盒。
邢沉囫囵地打开盒子,取出三克拉钻戒,以一种霸王硬上弓的姿态,给项骆辞戴上。
然后,邢沉迅速地在他嘴上亲了口,眉眼都在笑:“来,叫声老公听听。”
项骆辞怔了怔,此时脸上的笑容也藏不住了,眼睛里像晕着两颗星星,明净、漂亮。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光。
刚能下床走动,担心项骆辞的病情而不请自入的郁行,看着在房间里你侬我侬的画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随即,他愤懑转身离开,啪地一声,用力地把门关上。
邢沉:“……”
项骆辞:“……”
作者有话要说:
欠郁行一个结局,有时间新篇补上,这一篇就先这么着吧。
——老母亲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