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西,余晖渐渐稀薄。
邢沉和项骆辞并肩走在树荫小道,过了马路,进了一家烧烤店。
“项法医吃辣吗?”
“你点你喜欢的,我都可以。”
“每次你都这么说。”邢沉把菜单转了一下,推至他面前,“这次的口味你定。”
项骆辞回想这段时间邢沉的口味,点了微辣的套餐,想到邢沉晚上还会加班到很晚,擅自作主地加了几道小菜和肉。
邢沉瞄了一眼,打趣道:“项法医的口味跟我的还挺合。”
项骆辞笑笑,说:“我喜欢的比较大众。”
两人小聊了几句,又绕进了案子里。
“那对这个案子,邢队长有什么想法?”
“我本来想从毒品方向下手。但这种级别的货真不好说,这么隐秘的渠道用来卖这种低纯货,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项骆辞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一时没有接话。
“你说,会不会那包毒品只是偶然?”邢沉问。
项骆辞嗯了声,“应该不排除这种可能。”
服务员端了烤碳过来,布置好烤台,又将菜和肉放在推车里送过来。
项骆辞知道邢沉喜欢吃肉,挑了他喜欢的牛肉片放了进去。他一夹肉,邢沉就开始刷油,两人配合得颇为默契。
“不知道为什么,”邢沉突然说:“总觉得跟项法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项骆辞眼神微愣,唇角抿了一下,说:“大概是邢队长比较平易近人吧。”
邢沉微微挑眉,“你这话拿去我办公室里说试试,看他们敢不敢认。”
项骆辞被逗笑。
烤好了一块肉,项骆辞先给邢沉夹了一块。
接着又一块肉。
眼看上边的肉几乎都夹进了自己的碗里,邢沉一时没忍住问:“项法医不喜欢吃肉?”
项骆辞微愣,随即说:“我吃的。”
“那你就是客气了。”邢沉不由分说地把剩下的熟肉装进项骆辞的碗里,又把他的生夹拿过来,“你想吃什么?”
项骆辞略是一顿,指了指鸭肠。
于是邢沉把所有的都放进去了,将烤网几乎铺满,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项法医8号有空吗?”
项骆辞算了下日子,说:“8号不是要上班吗?”
邢沉喝了口水,又问:“那下班以后呢?”
项骆辞将邢沉蠢蠢欲动的邀约看在眼里,突然想起了那天是什么日子。他本想说有空的,但临时又想起来那天晚上要去学校讲课。
最后项骆辞遗憾却不失礼貌地回答:“我那天要去学校上课。”
“项法医也挺忙的。”邢沉心里遗憾,也没有显山露水,不动声色地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一会我送你回去吧。”说完,邢沉觉得这话不妥,又补充道:“吃完饭散散步,当消食。”
项骆辞轻轻地摇头,“我一会还得回去整理一些资料。”
这拒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邢沉点点头,最终没再说什么。
这几日没到饭点,都是邢沉去他办公室把人请出来,大约是盛情难却,项骆辞没有拒绝。可私下不管邢沉怎么开玩笑,他虽都是一副舍脸陪君子,但依旧界限分明,生怕跟他过分亲近。
邢沉在心里开始自我反省。
他记得五年前的恩情,可项骆辞不记得,对一个陌生人自来熟的示好,他会警惕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邢沉自己也觉得奇怪,每次看到项骆辞,总会忍不住关心他。
五年前在国外看见他时,邢沉就觉得他这人太安静,孤单,还容易遭人欺负。
吃完饭,邢沉还是把项骆辞送回了法医部。
看着项骆辞往回走的背影,邢沉突然喊了一声:“项法医。”
项骆辞回头,“怎么了?”
邢沉摸了根烟出来,捏了捏烟尾,挺不经意地问:“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团伙作案?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一个清洁工会有作案嫌疑吗?”
项骆辞微微一愣。
邢沉笑了笑,点燃了烟,匀了一口,往后退了一步,散开烟味,随即道:“没事。回去工作吧。”
“邢队长。”
邢沉微微抬眸:“嗯?”
项骆辞认真地说:“抽烟太多,对身体不好。”
“……”
-
入夜。
喧嚣和热闹渐渐褪去,苍白色的月光安安静静地铺在路上。
一个清洁工拖着一个大袋子,艰难地上了天桥,又从天桥的另一边慢慢地走下去。
这时候街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清洁工进了一条小道,把袋子丢在一边,蹲下去绑紧鞋带。
出于对声音的警惕,清洁工时不时地回头往后看,总觉得刚刚有脚步声跟过来。
应该是错觉,清洁工心里想着,于是捡起袋子,加快脚步进了巷子里。
不时,在拐角边跟出来一个人影,此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黑色的口罩,穿着棕色的长风衣,身形修长。
他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淡淡的眼眸中生出了几分寒意。
随即,他走进了另外一边的巷子。
清洁工回家前,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时卖番薯的老店,买了两个大番薯。
“老昌,今天怎么又忙到这么晚呀?”
昌明杰只是笑笑,却不说话,拿起番薯,把钱放下就走了。
他的房子在巷子最末的角落,越往里,就越安静。进了最后一条巷子,昌明杰走得反而比外边更顺了,手脚也更灵活些。
因为前几天下雨,路上积水多,昌明杰四肢不便,还带着其他物件,连过积水都有些困难。
“我来帮您拿着吧。”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男人。
昌明杰吓了一跳,应激性地缩了缩手,避免男人的触碰。
“您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就是看见您走得不方便,所以想帮一下。”男人声音温和,笑容真诚。
关键是,长得是真好看。
昌明杰渐渐打消对他的怀疑,把袋子递给他。
男人一手扶着昌明杰,一手拎着袋子,一起过了积水。
男人穿着黑色漂亮的靴子,刚刚过积水的时候,他整个靴子都陷进了泥里,出来时,已经成了一只土靴。
昌明杰指了指他的鞋子,有些愧疚。
“没关系。我一会洗一下就好。”男人微微一笑。
昌明杰盯他瞅了半晌,问:“你,刚搬来的?”他的声音极其沙哑而低沉,像喉咙受过伤一样。
男人摇头,“我来找个朋友。”
昌明杰听了之后没什么表情,点点头,就走了。
进了院子,昌明杰开了灯,过了会儿他走到窗边,看看外边的情况,刚刚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可昌明杰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
项骆辞离开村子,走了许久的路,才找到自己的车。
他坐进车里,开了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与刚刚面对昌明杰的从容镇定不同,此时他脸色苍白,握瓶子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
他靠在椅子上缓了许久,才从刚刚的失态中走出来。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页陌生短信:「欢迎回来,雷罪。」
“……”
昌明杰不认识他,这条短信应该不是他发的。
那是谁呢?
不管发信息的人是谁,那些被人遗忘的过去,绝不能被揭开。
项骆辞开车回家,在红绿灯处,看到在大排档坐着一群人,是刑一队他们。
“来,为我们新调来的实习生——”
“我叫孙铭。”
“为我们新加入的技术员举杯,欢迎。”
一群人举起可乐碰了碰。
孙铭警校毕业就进了局里,跟了方崇明学习了两个月,虽还不算高徒,但技术能力还不错,邢沉下午特意从方崇明那抢来的。
欢迎仪式过后,大家开始吃吃喝喝。
邢沉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没有吃东西,一手拿着刚点燃的烟,一手滑手机看信息。
项骆辞皱起眉头。
这个人,烟瘾怎么这么大。
“嗡——”
项骆辞拿起手机一看,是邢沉发来的消息:【项法医,睡了吗?】
“……”
项骆辞等绿灯通行了,再把车绕到旁边停下,回复:【没有。怎么了?】
那边,邢沉吸了口烟,弹了弹烟灰,又把烟放嘴里咬着,然后两只手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但项骆辞等了半天,也没见回复。
邢沉皱着眉,敲了敲桌子,“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医学上的问题要问?”
“……”
为什么要他们吃东西的时候提这种问题。
想象力丰富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一排尸兄。
徐智面无表情地说:“队长,食不言寝不语。”
沈照:“食不言。”
宋克南:“不言。”
实习生们是真的没啥可言。
“……”
邢沉扫了眼这群中吃不中用的下属,有些牙疼嘶了声,继续打字:【也没什么事,刚刚本来有个问题想请教,不过现在解决了。】
一直盯着邢沉的项骆辞:“……”
项骆辞叹了口气,回复:【邢队长白天办案子已经很累了,应该早点睡。】
邢沉回复:【嗯,也准备睡了。项法医晚安。】
项骆辞抬眸,就见邢沉吆喝句什么,没一会,老板又端来一盘食物。
项骆辞:“……”
一群人吃吃喝喝到了十一点多,邢沉把孩子们挨个送上车,这才别着外套,慢悠悠地往回走。
走了几步,邢沉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回头一瞥。
后面没什么人。
只有几辆停在路边的车。
邢沉便又扭头,继续走。
项骆辞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邢沉进了公安局,这才缓缓驱车离开。
-
“队长,那个清洁工我查了。”宋克南外勤回来,马不停蹄地回了办公室。
他喝了口水解渴,适才继续道:“他叫昌明杰,就是酒店里的一个普通的清洁工。在酒店里待了好几年了,为人木讷,但本分。”
“讲重点。”
“重点是,他有案发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不用再盯着他了。”
邢沉微微挑眉:“什么证明。”
“他每天五点都要去收垃圾,我去了他平时工作的地方,那边有个摄像头,案发当天他在工作。我问过包经理,他说这个清洁工每天得六点前把酒店的垃圾都收走。”
徐智呵呵了声,“这么大一酒店,收个垃圾还得起早贪黑?”
“那谁知道呢。”宋克南说,“那天本来是另外一个值班,临时老婆生孩子,这才让昌明杰去代工的,所以来得比之前稍稍早了点。但这时计划之外的事,他的嫌疑应该不大。”
邢沉拧了拧眉心。
得,这条线断了。
邢沉瞥了徐智一眼,“上次那视频能高清化吗?”
技术员孙铭立马道:“最清晰的也就这样了。”他截图发给到群里,还是看不清这女人的脸。
邢沉点开图片瞥了眼,说:“沈照,你跟我去一趟。”
“???”徐智不满地问:“这人我找的,你带别人去?!”
邢沉挑眉:“你有意见?”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