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猫咪,你可真让我好找。”兀如一个巨人,像掰开巧克力蛋一样把房子掰开,露出里面的白无常。白无常此时终于露出一点白猫的样子,它的五指成爪,脊背拱起,在兀的手背上抓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在意识到它无力抗拒时,它又伸出手努力去抓着那些从海神体内飞出,如星星融入夜空一般融入兀体内的人。

  他们曾经摸过它的头,也曾给它喂过食物。它的努力徒劳无功,只能看着他们徒劳无功地和祂融合在了一起。

  “你只是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猫咪而已。”兀道,祂用指尖摸了摸它的头,把它的一头白发摸得炸起。

  “所以,乖一点。”祂这么说着,用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拦,一道屏障浮现在空中,刀狠狠地撞击在屏障上,那道人影以此为借力点,高高地跃起,刀光从空中落成一片银光。

  兀的脸上出现了数道红色裂痕,祂像被推散的积木一样,碎裂开来。祂的眼睛砸落在地,望着天空,嘴唇在数十米外一开一合,“这样粗暴,可不太好。”

  祂的身体失去支撑在缓慢朝下倒去,白无常从祂的如巨伞般大的手中抬头,祂在倒下那刻把它往怀里收了一下——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这个姿势教白无常瞳孔紧缩,它从已无力收拢的手指中跃出,抱起了兀的一颗蓝色的眼球——它只能抱起这么多,随后朝远方逃去。

  兀的眼睛转向它,它相对于兀而言太小了,小得如一只蚂蚁一般,只有靠得极近才能看见它的脸,以及红透的眼圈。

  有什么好哭的,兀不明白。在白无常后方,兀的身体再一次聚合,那些碎块教人绝望地一个一个嵌回原来的位置,没留下半点伤痕。

  只是,祂缺了一只右眼。祂没有收回那只眼睛。

  祂转头,看向祂的对手,露出了一个堪称顽劣的微笑,像是夏日的游乐场里,成为国王的小孩。

  “我的对手,你终于开始正视我了。”

  拿出你全部的实力。

  *

  T病毒起源于1917年南极科考队发现的那颗陨石。它是未知,是恐惧,也是奇迹。菲尔特公司在接手了这颗来自于46亿年前的陨石后,在拉默海沟建立起了海底研究所。

  借助战争,他们在海底进行了大量的人体实验。人鱼是他们的实验结果,但事实上人们只能在他们刊报的照片里模糊地窥见人鱼的踪迹。

  如果仅仅是人鱼,是不足以引起学者长达近百年的研究的热潮。T病毒背后有更深的含义,它象征着无法被定义。

  基地总部分布在全国各地不计其数的秘密实验室,数百个封存在绝密档案里的T病毒研究报告,都证实了这一点。

  它教研究员痴迷的地方在于,你像是在在玩一款必有所得的盲盒游戏,投入实验成本越大,获得的实验体的能力越强,越奇诡,越出人意料,而这一投入——产出的曲线没有上限,简直像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和认知体系。

  但就如每一次新发现出现时,都会引发一场学术浪潮,所有人都想成为那个最先攻破其原理者,最先利用其者,最先将其投入战争者。

  “你知道对外太空有几种定论吗?”兀笑道,一只眼睛如海一般湛蓝,另一只则是深不可测的黑洞。

  “single,same,a□□ble。”

  “孤独,同类,不可描述。”

  祂的身体在刀劈下那刻抽成了千万条丝线,又在对手的背后汇聚成型。

  “我们是这个宇宙由前往后,由后往前的唯一。”

  “或者,”

  “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宇宙与我们共存,所有的故事,都是刻画在基因里的本能,必将在另一个世界重复上演。”

  “亦或者,”

  “那是不可描述,不可想象的一切,我们的思维被这个物质的世界局限了。”

  “也许人本来不在地面行走,而倒立于空中。”天空翻转,黑夜正在祂们的脚下。对手踩着星光,银刃劈向祂的另一只眼,却劈中了月亮。

  “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月亮四分五裂,世界陷入永夜,四顾皆是黑暗,不见人影,只闻人声。“一切都是我们的幻想。”

  “你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祂喟叹道。

  佛学中有蝉观、格物,看尸体腐烂,蛆虫生长,从而意识到生命的真谛,感受冥冥中的指引。

  可冥冥是什么?

  “文学家总是喜欢滥用比喻,把生命比作永恒,把自己夸作神灵。”

  “比喻的最大弊端在于其没有产生新的东西,一切都是已知。它不过是a像b, b像c, c像a,却永远不会产生d。”

  “哲学家穷极一生感受冥冥,说,我即世界。”

  “而只有科学家,耗费无数人生,从几何研究至天文,从物理研究至量子,从有神论退为

  无神论,从一维世界研究至多维世界,从平面研究至曲面,从空间研究至点,最后,最后一名科学家说——我即世界。”

  他们非要思考,他们非不相信神,非要认真计量,可穷极一生,却只算出了尸体腐烂过程的某个参数,量出生长的蛆虫属于那个类目,给它新建了一个名目。

  我们在见证一个奇迹,如果穷极一生也只能窥见奇迹的一点,为什么不推它一把。至于发展到极致而后又与我有何关系呢?

  毕竟,

  “朝闻道,夕死可已。”

  “我们是同类,端泽。”兀微笑道。在这一点上所有渴求未知的研究者、所有推动研究的政治家、所有妄图获利的投机者都是同类,都是共犯。

  *

  “如果人类对知识的追求是注定的,以至于毁灭的结局也是注定的。”这行字写在那份导致端泽父母双亡的海底隧道塌陷报道侧面的空白处。“那么,我来做这一切的开启者。”

  ——端泽记于1922.3.21(彼年13岁)

  *

  T病毒的投放者、溪山市病毒爆发的幕后推手、永都市七级实验体的背后掌控者、末日开启者,同时也是基地总部的研究数据提供最多者、审批庭上最高级别罪犯——

  他如此矛盾,是一切的起源,明明可以拉扯起一支属于他的实验体军队,或是在自己身上进行最高等级的T病毒改造,可他毫无防护,只是一个普通人,任人审判。

  他愚蠢吗?

  不,他不愚蠢。

  相反,他很聪明,很有远见,他是个天才,他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黑夜的中间亮起了一束光。一架纯白无暇的钢琴,正被这束光笼罩着。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闭着眼睛,正在弹琴。

  琴声流水一般泄出,他胸口的红色玫瑰娇艳欲滴。弹琴者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听见刀在脚下的天空划过的声音,他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手下琴音不停。

  “你来了,i71。”

  “你还在挣扎什么呢?”

  “你知道,我才是他最优秀的实验体。”他随手取下胸口的玫瑰花,鲜红的弹孔绽放在心脏的位置——他是秦阑。

  i71曾经亲眼见到端泽开枪杀死了秦阑,他栽倒在溪山市的水库里,作为端泽曾经最得力的实验体,因为忤逆命令而被自己的造物主亲手处决。

  但他并没有“死去”,他顺河流而下,在永都市和那名钢琴家进行新一轮的融合,他成为了白以声。

  永都市被基地的导弹摧毁后,端泽被基地总部派遣的特别行动队带往审判庭接受审判,随后被遣往新的高等丧尸地,白城。这也同样是白以声的目的地。

  白以声与i71约定后将其送往白城,并在白城被基地的导弹摧毁之时,他又与那名叫做钢的研究员进行新一轮的融合。因为钢已“死”,所以他还是白以声。

  接着他又随启程的兀前往了拉默海沟,这一次很可惜的是,白以声失败了,他成了兀。但对于端泽的实验而言,却仍旧是成功的。

  在一次又一次和基地的交锋中,在一次又一次地递交最前沿的研究资料中,端泽也一次又一次接近了他所能接近的高等丧尸,完美地,完成了他的实验,他获得了最优秀的,最接近于T病毒这一奇迹的真相的实验体。

  所有人都以为他足够疯狂,却没有想过他是如此疯狂。

  他亲手造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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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冲冲冲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