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掌着一盏灯,带着男人往冰屋下走。冰屋的存储室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并非是那种冷冻海鲜的腥味,而是另一种属于活物的强烈存在感。

  他皱了皱眉头,抬头朝气味最浓烈的地方瞥了一眼,“那里是什么?”

  小花拉了他一把,让他不要多看,神情间竟有些恐惧,“别过去,神禁止我去那。”

  “等下见到神,神会给你赐名,这就是你的灵魂所带的真名。”

  “当祂念出你的真名。你会感到神力注入到自己的身体,就此焕发新生。”那盏灯明亮而美丽,小花虔诚如圣女一般纯洁。

  外来者面上不显,心里却嗤之以鼻,小花也算得上真名?他可是打听过了,这里的的居民名字千奇百怪,小花、小黄、小红、小蓝甚至还有汤姆和杰瑞,简直就像那个所谓的神实在想不起名字,随手取的一般。

  小花停了下来,微笑道,“现在向我的神引荐你。祂是死神。”

  黑暗席卷而来,所有的灯都灭了。只有小花的声音清晰可闻。她是如此坚信,以至于她掐上男人的手很稳,“只有死亡能让你与神相遇,只有死亡能让你获得永生。”

  外来者竭力地挣扎着,可这黑暗赋予了小花令人惊异的力量,像是有死神在牵着小花的手,为他的新信徒送上最后一程。

  小花注视着他的死亡,看起来似乎很羡慕,她的手抚上自己脖颈。“神啊,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走向极乐。”

  她的神在黑暗中怜悯道,“你已身处其中。”

  如果一个人长期存在于漫长的黑夜中,就会失去方向,天上的星星和供桌上的神明会成为唯一的寄托。

  海神低声告诉端泽,“第一批狱鬼就是忘记了自己身份的人。”

  “他们祈求神,给自己生活的方向。”

  “神告诉他们,你们自己就是方向。”

  “我们没有过往,又何来方向。”他们问。

  神想了想,“既然如此,我赋予你们过往。”

  祂很大度道,“你可以拥有你所想要的所有过往。”

  只要钻入你选中的皮囊,那你就会拥有一个记忆清晰的过去,于是这些欢呼雀跃的失忆者,欣喜若狂,他们钻入一个又一个皮囊,获得一个又一个过去。

  “但他们始终没法分辨出自己最初的皮囊。”

  海神道,“所以他们成了狱鬼。”过往太多时,连人生也成了一种选择,既然如此,为何只选择一种人生过下去呢?

  这个故事里的神听起来反倒像个邪神,明明可以让失忆者恢复记忆,却偏偏要让他们成为这样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而这个故事在全知全能者口中却是另一个版本,他半闭着眼,像是从空中探听着什么,半响,开口道。

  “神无法区分皮囊下的灵魂,祂把权利交给人类,让他们找到自己的皮囊和祈求的一切。只是他们沉迷于那些美丽精致的皮囊所带来的人生,即便在夜深人静恢复记忆时也不愿离去。”

  有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全知全能者,“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他用手指向端泽,“他是因为和海神交流,你呢?难道你是在和其他的神交流?”

  套着全知全能者皮囊的白泽面不改色,“这是我的能力,你们也有这样的能力,只是现在没办法想起。”

  某个领域,神们争论不休,“白泽竟然说出来了?这些修仙者想起他们那些把戏的话,可就不好玩了。”

  “他不会是被那个无知无能者带跑了吧?白泽可不是这种容易冲动的性格。”

  把修仙者剥落成凡人,看着他们陷入在爱恨情仇里,最后沦落为狱鬼,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

  “那我的能力是什么?和这铭牌有关吗?”剑客问道。

  全知全能者被众多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坦然回视,“我知道。”

  “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正在观赏剧目的神们大笑,“白泽竟然也学坏了。”

  他们敏锐地看出了白泽此举后的深意,“让他们有求于他,依赖于他,全知全能者可不就是神的化身吗?”

  “白泽又要多上一批信徒了。”

  “你的皮囊在哪?”端泽问他的海神。

  “我没有皮囊。”海神道,趁端泽闭眼的时候又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端泽了然,他的注意力堪堪分了一点给所谓的全知全能者,“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能力。”

  他看穿了这些人的犹豫,对神,包括海神的忌惮,“仅仅凭我自己。”

  “没有记忆,不代表和过去彻底割裂。你们现在能记得自己的语言就是一种证明。既然存在全知全能这样的能力,那一定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端泽对剑客道。“你无时无刻都携带着一把刀,这并不是铭牌的要求,而是你的能力与刀有关。你下意识带着这把刀,因为你知道它能保护你。”

  “我明白了。”温柔突然道,她急急地分析着,“一个人下意识的习惯,甚至是对事物的认识都可以分析出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剑客惯于拿一柄长刀,你的主业与之有关,最有可能的是屠夫。”

  “但是,杀人对你而言并不陌生。”她顿了一下,又道,“对我们而言也并不陌生,哪怕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对的。”

  “显然我们真实存在的社会里经历了一场巨变,最合理的推测是,这场巨变里,出现了人形的怪物。”

  就在她这一句落下时,有一只脚从空中落下,带着四溅的木板碎片,将船从中踩成了两段。

  所有人都在下坠,顺着船板下滑,只听见端泽平静地接过了温柔的话,“为了应对这些人形的怪物,人类觉醒了能力。”

  温柔人已经落入海中,她大喊着,不知道端泽能不能听见,“我知道我是谁了,我是一个心理医生,但你,你不是,你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

  端泽道,“可能是久病成医。”他肯定了温柔的猜测。

  温柔呛了一口水,“我好像听过你的这一句话。”她笃定道,“我之前认识你。”

  端泽回道,“我也认识你。”

  而如预料之中的,这一切都突然开始定格,端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一切都被抹去,他的记忆没有倒退,可他又回到了完好如初的船上。

  海神在他的背后窸窸窣窣地脱着自己的皮囊,见他有睁眼的迹象,覆盖在他眼睛上的肢体又盖得更严实了一点。

  “你现在还不能看到我,你会被我污染的。”

  端泽轻应了一声,没有坚持。

  那个祂不满意这个故事,端泽心想。这是第三次倒带。

  全知全能者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次比一次脸色苍白,一次比一次的选择激进。

  第一次他并没有露面,第二次他以全知全能者获得关注,第三次他暴露了能力的信息。他像是一个不断被NG的演员,拿着被一次又一次修改的剧本,冷汗津津地在表演。

  而他的海神,还有其他扮演拙劣的“外来者”,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祂是谁?是海神讲的故事里的神吗?让忘记了身份的人变成狱鬼,甚至还要临界于这些所谓的神之上的神。

  他往后靠,身体靠在了那团柔软的湿润上,只有它知道,他像一只落入污泥中的天鹅,优美的长颈轻柔地搭在了它的身上。

  “我有些累了。”他微不可闻道。

  那个临界于一切之上的神如此的强悍,他拨动着时间,改变着故事,好像没有人能够逃脱他的掌控。

  教人忍不住想屈服于他的剧本,快点结束吧,让这场剧幕落幕,无论结局如何。意识到除自己以外的人都如npc一般的棋子,是一种可以逼人发疯的寂寞。

  那些狱鬼之所以成为狱鬼,想必也是被如此的寂寞逼疯的。

  它缠着他眼睛的肢体没有松开,它知道他的意思,却难得坚定地拒了他。

  “你可以休息一下。”

  “我会很快地拥有神力,化成人形。”所以不要选择污染你自己。

  可连你也不过是祂手下的棋子,你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暂停,被倒放,被重复,以为顺着时间向前,却仍在原地踏步。

  端泽仰着头,被安抚地闭着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牵过那只小小的“手”,贴近了唇边。

  “我很期待那一天。”

  故事编排有高潮、有转折,祂把剧情的发展限定在无知无能者和全知全能者之间,一定是有其用意。

  端泽在三次循环中并非没有想办法尝试,现在是他从那些细节中剥离出其用意的时候了。

  他闭着眼,听着那些脚步声又一次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听见温柔的声音,像是一柄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了心上,

  “你知道你自己是贡品吗?”

  他……一定知道,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在进入这场“游戏”之前。

  所以他一定给自己留下了解决的办法。

  端泽忽地握紧了海神,道,

  “你可以……穿上我这具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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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章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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