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队传回的信号只剩一人。”基地总部亮着无数屏幕的指挥部内，冗长的沉默后，有人发声道。
位于所有屏幕之上，几乎占据了整个穹顶的巨幕上，呈现出了代表特别行动队的指示光点，此刻，所有光点皆数熄灭，只剩下一个光点孤零零地亮着，微如烛火。
所有人探究的目光移至了那名坐在高位，肩上别着金字勋章的男人。操作员额上冒着冷汗，正想调取这唯一幸存的特别行动队员的信息。
“不用调了。”男人却打断了他，“S32基地、S14基地、S179基地的研究员确认反叛。向国际社会发布通缉声明。”
纵然他威压甚重，下面也难免有了纷纷的议论声。“可，可还有一名幸存者！我们应当派人去接回。”
“这并不能说明三人都反叛了，这三位都是非常宝贵的研究员。”
“能够将整个特别行动队摧毁到这个地步，却不放出求救信号清扫白城。这说明他们仍觉得自己有机会逃出来。”男人如鹰一般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神色，“谁给了他们这样的错觉。”
“只可能是跟他们同行的研究员。”
“一个隐藏了自己底牌又表现出自己“善意”的研究员，可不值得基地的信任。”
没有人敢反驳他。这段时间，这名来自安全部门的中将便以其雷厉风行的作风，清洗了整个基地总部，甚至纠察出多名潜藏在基地内部，已然变异的研究员。
“制导准备，三小时后，进行精准打击。”中将道。
等其他人都回归岗位后，一名略显青涩，穿着纯白指挥服的少年小小翼翼地上前。“中将，我不明白，您是怎么找出那些变异的研究员呢？”
地面光洁如新，但就在昨天，一名德高望重的基地负责人被当场击毙，从这里拖了出去，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随后的检测结果表明，他已被T病毒完全感染，而在此之前他未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曾是主张赦免审判庭上研究员的中坚力量，一个纯粹的科学工作者，科研攻坚者。
“当他的人性被压过的时候。”中将道，他眼前这名少年神色仍显懵懂，但却因其天才的记忆能力和高智力被选定为指挥部重点培养对象之一，今日便是被分配来安全部门，协助中将处理政务。
这样年纪的少年少女还有很多，作为未来的指挥官，被插入中央各个部门观察、学习。
故中将难得详细解释道，“他坚持赦免已上审判庭的研究员时，就已有征兆。面对造成这样巨大伤亡的罪魁祸首，却仍一昧地追求绝对的科学，这本就是一种失常。”
“可，可……我怎么判断？”少年设身处地，觉得缺乏经验的自己无法做出抉择。
中将如鹰的眼睛注视着他，像是看穿他所有的不安和担忧，“相信自己的直觉。”
“或者，设下陷阱。”
“知道为什么是三小时之后才进行精准打击吗？”中将问。
少年迷茫的神色散去，极高的智商让他想通了关窍，他点头。“知道，我这就去排查私发信号，有异常举动的人，保证一个不留。”
*
i71攥紧了手，他的掌心空空，连带着他的心也空了一块。
一种名为厌恶的情绪从他的心头升起，像带着毒素的蛛网笼罩着他的心脏，勒得它疼痛又无法呼吸。
哦对了，他没有心脏。
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好像抓住了无数看不见的连接着的线，原本空空如也的中央城堡突然浮现出了许多身影。
“呼，还以为失散了呢。”有人拍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下一刻他意识到了气氛的严肃，也同样正色起来。
“他不见了。”i71道，“我没办法感应到人类，帮我把他找回来。”
空荡荡的大厅里，队列整齐的人群眼底划过了一道红光，他们微微欠身，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原地仅余下两人，付行之和特别行动的成员互看一眼，他上前一步，“不好意思，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找人吧？”i71不同于端泽，付行之无法揣摩一个实验体的心理，在他面前说每一句话都很谨慎。
“嗯，对我很重要。”i71抬起眼睛，那琉璃一般的眼睛已经开始漫上红色，端泽不在身边，他也懒得浪费精力掩饰自己的异常。
付行之脑海中警报被拉响，他克制住自己后退一步的冲动，不可自抑地有一丝后悔没有问端泽约束对方的办法。不过值得庆幸地是，对方似乎被约束得很好，那种令人胆战的即将被吞噬的恐惧在付行之的身边掠过，终归没有伤害到他分毫。
“有武器吗？”i71忽地问道。“你不是要把叛徒找出来？”带着黑手套的手指活动了一下，“那就把这里毁掉，这个游戏很无聊，我不想玩了。”
*
对抗者的游戏，总存在收买、站队、结盟，游戏里的国王已经向他们递出了结盟的需求。恶龙却迟迟不见。
这可不够公平。公平的对弈需要双方都站上棋盘，将筹码全数摆出。
端泽思索起自己所见过的所有能力。永都市里的红生前被爱人所背叛，被推入丧尸群中，升级后觉醒了探究真实的查探。
绅生前将爱人推入丧尸群中，随后自己也在悔恨中丧命，升级后觉醒了区域时间停滞的静止。
苍生前一直在癌症重症病房，被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家属选择放弃治疗，随后医院被丧尸群攻陷，升级后觉醒了造成恐惧幻觉的恫吓。
韩老九生前混黑，记忆里最多的便是拿刀砍人的情景，故升级后觉醒了加速空气以产生气刃的速度传导。
能力的体现形式毫无规律，端泽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能力无一不是来源于生前的强烈执念。唯一的例外便是i71，作为一个没有童年和过往的克隆体，端泽无法得知他的执念，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能力——可统领低级丧尸的通感，的来源。
穿着染血的白色衬衫，眉眼中依稀可现青涩之气的男人收紧了袖口，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堡内响起，“还不出来见见我吗？钢。”
“i71的心智也只有十四岁，在少儿心理这一块，我应该能给你提点建议。”
“离家出走的小孩，很难抓吧？”
空气中出现一阵波动，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的身影在角落里浮现，他的身形高大，白大褂下肌肉虬杂，面上笑意却温和。
“倒也不难，我快找到他了。”
在这漫长的游乐园之行后，这名幕后操纵者终于现身了。于此同时，这个精神世界的真相也朝着在场的唯一名人类展开，它是一个透明的极薄的胃，又是无数同样的透明的胃的集合。
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孕育中的虫卵。每一个隔间都清晰可见，却又无法触碰。
这座中央城堡赫然变得热闹起来。那些身着人偶服的“演员”，和装扮华丽的“游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看台上公主羽扇轻掩面部，漂亮的眼睛打量下方的客人，似乎在寻找心中佳婿。燕尾服的绅士持着高脚玻璃杯，高谈论阔，如孔雀一般展示自己的才华。服务生则穿着轮滑，托着托盘像燕子一般飞舞在各个长桌，为面露憧憬的游客献上精美的点心和可口的饮品。
有服务生滑向端泽，在即将相撞那刻仿佛被无形的壁垒拦住一般，被轻柔地调转了方向。而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顺着新的方向滑去了下一桌。
“这样的地方，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端泽道。这些人群看起来如此鲜活和自然，却偏偏在精神世界里，相比于之前粗糙的如复制粘贴的人鱼，和毛线一般的海草长发，显然耗费的精力成倍增长。
“为研究成果耗费精力本就理所应当。”钢道。
端泽忽地挑了下唇，风是真实的，从大门吹入，将他的衣摆吹得扬起。“溺爱是种压力。i71就不会把我视作洪水猛兽。”
钢似被戳到痛处，面色难看，却仍维持着他的温和，“你们是情人，而我们是亲人。青春期的小孩，难免会有点叛逆。但正因为是亲人，才不会放弃。”
“好了，S179，你知道我是想和你交这个朋友的，我们都是研究员，都是为了从基地里逃出来。你大可现在这里享受一下，等我把弟弟找回来，我们再——”他的话被一句质疑打碎了。
“实验体会有感情？”
钢的温和像是裂开了一道缝，“我弟弟可不一样。”
而对面的人仍非要不长眼不识相地不依不挠，“更何况，两个实验体之间会存在感情？”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风也停止了，扬起的衣角静止在空中。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如一张定格的浓墨重彩的油画。
钢抬起眼看向端泽，他的眼睛如蛛网密布，又像是许多细小的复眼组合在一起，诡谲又惊悚。
而端泽还在继续，“你相信，你的弟弟可不相信。”
“更何况，就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接受现实，钢。我们都是研究员，当然知道实验体有多么善于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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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