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十五日前

  “封城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为什么还要跑出来放毒!”

  “溪山市的人全家都是SB!”

  在网上发泄完自己的言论,男人仍旧不解气,骂骂咧咧地下了楼。虽说溪山市外逃的情况已经被政府给控制住了,杀人犯端泽也被再度逮捕归案,可谁知道是不是有漏网之鱼?穷山恶水出刁民,蛇鼠一窝狼狈为奸,指不定溪山市逃逸了多少个杀人犯端泽!

  他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一瓶冰可乐。可超市的冷柜似乎坏了,他手伸到冷柜的最里面也只能摸到一瓶稍带点凉气的。他暗骂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把瓶盖打开灌了下去。

  气温已经达到35.7度,热得人几乎要昏厥过去。而这还仅仅是夏天刚开了个头,专家已经预计今年最高温将会达到45度以上。

  他一路推着车走一路拿。猪血,鸭血,红肠,猪肉,牛肉,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推车内已经全是这样的东西。不光如此,他前后人的推车里竟然也都大同小异。超市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流淌的,鲜活的,滚烫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在这样的高温里,竟让他馋得口水直往外涌。

  超市的队伍长得没有头,收银员也不知道怎地,动作格外缓慢,以至于人群如蜗牛一般心焦地蠕动。等男人好不容易走到收银台,砰地一声,灯灭了,偌大的超市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只有手机发出的莹莹白光,映出一张张疑惑的脸。

  空调机也不再发出咔哒咔哒的转动声,燥热顺着裤管往上开始蔓延,那股莫名的香气愈加浓烈,饥饿如高温一般炙烤着男人的肠胃。男人焦躁至极,不耐地冲收银员喊道,“怎么回事儿?灯呢?赶紧叫人开灯!” 他用手去推他,“问你话呢没听见啊?!怎么像个死人一样?!”

  收银员带着的帽子掉了,露出了底下通红呆滞的眼睛。

  他的嘴角溢出一滴水痕。

  7月20日晚,继溪山市在地图上暗下去后,全国各省也几乎在同时灰暗下去。

  “邦——邦——邦——”溪山基地里的更鼓敲了三声,因建得高,隔着大雨和底下喧沸的人群也传得很远。

  温柔动作慌乱地收拾着行李,无意间却把一个金属制品碰掉了。事到临头,越急越乱,她弯腰去捡,却见自己的房门不知道何时大开,雷电交织下一个黑影正站在门口。

  “哐啷。”手里的东西连同她自己全数跌落在了地上,她摇着头双手支撑着朝后退去。“不,不,别过来——”

  闪电再一次当头劈下,这回温柔看清了黑影的正脸。对方的水不住地往下滴落,头发凌乱地沾在脸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透着血红的光。

  她心里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不要——”

  “你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谁会爱我......”

  车内的音乐震耳欲聋,秦阑在驾驶座上摇头晃脑。他的音响声已经超过了外头的一切声音,而唯一的听众却置若罔闻。他挑了挑眉,把声音啪地一下关掉,脸凑到了端泽的面前接下了最后一句。

  “你烦我,你烦着我,你再烦我,你就娶我——”

  “......唱完了就说正事。”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像是刚从沉思中回过神,琉璃般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秦阑很是嫌弃地啧了一声,“怎么,舍不得还让我唱这个黑脸?放不下就回去,把人扔在地上,没看小孩多伤心吗?”离得近了端泽看得分明,秦阑的眼睛有些暗红,给人一种不自觉的压迫感——这是改造人留下的后遗症。

  “丧尸暴动了,按时间来说不会这么早。”端泽答非所问。“溪山市最后一条出路已经被封上,我们也出不去。”端泽曾经对i71所救下了的团队说过,溪山市除了断掉的大桥和公路,还有一条可以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是顺着长江走水路。

  可现在,雨雾连绵之下,他们仍旧可以清晰的看见江面上浮着深深浅浅的头颅,那是飘荡过江的丧尸。

  “啧啧,哪来这么多的丧尸,该不是全国都沦陷了吧。”见端泽没有回去的打算,秦阑舒适地往后靠,二郎腿翘起。“这不正好来收割你的成果。这么幸幸苦苦潜伏在溪山和和平基地这么久,换来的东西可真不错——”

  “溪山市的领导权。”

  办公室内,魏重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的面前是一部坐式电话。话筒被取了下来搁在一旁。因为已经断电,里面并不会传来嘟嘟的声响。

  作为溪山市公安局局长,这小半个月内他所做所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权限太多,而接下来,也许会超出更多。魏重己也许比其他任何一人都会渴望着往日生活的回归,但他也比任何一人都恐惧着正常秩序的到来。

  溪山基地通电那刻,这个电话便从基站拨打出去。魏重己坐在电话旁,等着中央对自己的审判。他已经竭尽所能做了公正,严明,维护政府形象的举措,但也知道自己手段并不光彩。

  电话那头嘟了数声,终于传来温柔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怎么可能!外面雷声大作,魏重己也如被惊雷劈中。他拨打的是首都的直达专线。就算,就算其他地方也如溪山市一般沦陷,首都也绝对不会——

  “滋啪——”对讲机响起了。这意味着对讲机那头的人距离他不过几公里。也许就在溪山基地失效的铁网外注视着他。“魏局,该说说我们的合作了。”

  “啊!”过于激烈地后退让温柔狠狠地撞上了床脚,她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而对方却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情。只是弯下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一本童话书。这本书被温柔在慌乱中踩了一脚,上面落下了一个难看的印子。

  i71在温柔面前蹲了下来,哪怕这样他投下的身影仍旧笼罩了温柔,成年男性的气势和潜在的威胁感压迫着她。i71没有追究温柔袋子里滚落出来的食物和水,反而摩挲着这本书的表面。

  “念。”

  温柔猛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她说话。怀着莫名的恐惧和惊惶,她慌不择路地把书接了过来,用自己的衣角快速擦干净了封面。温柔的声音如枫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才颤巍巍地念了个开头,就被i71打断了。

  “不对,你念的不对。”i71道。

  “哪,哪里不对。”温柔盯着i71背后,眼睛倏然瞪大。

  i71反手拧掉了身后丧尸的脑袋。在溅开的浆液和温柔的尖叫声中,他说,“不对。端泽不是这么念的。”

  “我,我不知道!书上就是这样写的!”温柔抱紧了头,曾经那种被i71拎着领子的那种恐惧感又鲜明起来,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当,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对,对了!

  “你去问端泽,我我知道端泽在哪!”她这一瞬间非常地庆幸自己还留了这么一手。只要这句话一出,i71一定会——

  i71把写着小王子的童话书收了起来,揣在了身上,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不悦,“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端泽在哪。”

  那片阴影从温柔头顶上离开,“你们没有守住端泽。”

  温柔身体一颤,她知道他这是要离开了,预计的惩罚没有到来,也意料之中的没有到来。放走端泽是出于她的私心和情感,而服从溪山基地是出于生死的威胁,而她会在端泽和i71的房间里却是因为人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i71仍旧像他一直以来做过的那样,轻飘飘地拿起,轻飘飘地放下,也许唯一称得上惩罚的便是像他们对他一样,将她留下。

  可是这惩罚比杀了她还痛苦,她又要再一次地被抛弃在了死亡和恐惧之中了,楼下丧尸的嘶吼越来越近,温柔甚至能听见它们口水滴落的声音。

  “不——你不能这样做。”温柔像是突然爆发出了力量,猛地伸手抓住了i71的衣摆。“你这和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那片衣角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从她的手中抽走。i71认真地指正到,“我没有杀人。”

  温柔的血凉到了骨子里,她看见i71眼里的自己,狼狈不堪,也从i71眼中看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她所受过的所有高等教育让她在这一刻发现了自己所谓喜欢的卑鄙,她也在这一刻惊愕地发现,自己曾痴迷的救世主的本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i71将这所谓仁慈和残忍两者兼施地做到了极致。

  “那你要打算去哪?”温柔喘息着说道,她听见自己心跳剧烈如鼓,人性中的恶被撬开一角后再也无法合上,如那一地的脑浆一般潺潺流淌。

  “你去找端泽吗?就凭你能控制得了他?”温柔低垂着头,长长的汗湿的头发顺着脖颈贴在了脊背上,雷电再闪,她脸庞雪白像一条吐着蛇信的蛇。

  “我帮你,我帮你把他绑在你身边。”她祈求道。

  “你们不行。”恶魔残忍地摇头。

  “不,你不仅仅有我们。”百灵鸟被折断鸟喙,毒蛇吞吐着蛇信,从那颗开智的苹果蜿蜒而下,“你还有整个溪山基地。”

  整个溪山基地,都因我而沦陷。

  张一帆凭借着最后的力气,把门扣上。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力,他软倒在了角落。这里再没有任何人打扰他,没有任何人能拯救他,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失去了拯救自己的勇气。

  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颤抖地咬着下唇。也许就让自己这样死掉会更好,自己犯下了这样无可饶恕的罪过,为了救一个人,搭上了整个溪山基地。他的正义被现实碰撞得头破血流,他甚至找不到人询问自己是对是错。

  面前的门被挠破了一个大洞,有只手指顺着缝挠了进来,张一帆的血液在这一刻几近凝固。

  在那只手朝他伸来地那一刻他竟然也没有躲避。就这样好了,就这样死去好了,就这样去认罪好了。

  可是偏偏,偏偏有人要把他救出来。

  门被破开了。而进来的却不是丧尸,而是i71。i 71手里拎着手电,刺眼的光几乎要把张一帆照得流下泪来。他也确确实实地流下泪来。

  “七哥,我,你,你别救了我了。我,我,是我害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张一帆做了什么,他本以为这会埋在他的心里随着他的尸体一同在这里腐烂。可看到七哥那一刻他忍不住了,他哭着忏悔道。“我害死了好多人,你别救我,我该死。”

  七哥还是那个样子,他总是看着满不在乎地,却又无所不能。“几个?”

  张一帆不解地看着他,眼泪把他的脸融得很花。

  “害死了几个人?”

  “我我不知道,但是维修组他们都,肯定有一百人了。我——”张一帆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七哥把手电筒丢给了他,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七哥一手撑着摇摇欲坠的铁门,血液从他看不清颜色的风衣上滑落。

  “那我给你救一百个。”在昏暗的,充斥着血腥,惨叫的地狱里,他的神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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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他是镜子,狰狞者见其狰狞,友善者见其友善。

  这是一章过渡章~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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