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堂——
彩蝶翩跹相逐, 芳菲聚如云霞。
周亦行以手支颐,坐在书桌前拿着书卷,忽然间他对正在摆/弄九连环的苏九允说道:
“小允。你有什么梦想吗?”
苏九允思忖片刻,虔诚且坚定地回答道:
“我想像师兄一样。”
“学我?”周亦行摇摇头, 他不可置信地嗤笑一声, “学什么不好, 非要学我一个散人。”
苏九允放下手中的九连环, 眨眨天真的瞳子:
“师兄自在洒脱。”
周亦行眯起眼:“哦?那你所认为的洒脱是什么?”
这倒是把苏九允难住了。
看到苏九允没有反应,周亦行细致的解释道:
“心往所向, 才乃洒脱。万难无拦,才乃自由。以后要读书破万卷,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其实都在书里面。”
一只彩蝶飞到他捏着书页的手指上, 翕动着色彩诡谲的双翼,十分灵动。
他顿了顿, 温柔道:“我没什么远大志向,只要护佑疏影派无恙便好了。”
苏九允有些不解其意, 但是还是为之震撼。
不知怎的,周亦行忽然看向了苏九允,脸上笑意经久不散:
“你的脸上有东西。”
“什么。”苏九允惊慌。
周亦行在他的鼻尖点了一点蜜,周亦行手上的蝴蝶便飞往了苏九允的鼻尖停驻,在他的鼻尖翕动翅翼。
“看来蝴蝶很喜欢你呢。”周亦行轻笑。
苏九允赧然:“那是喜欢师兄。”
周亦行靠近了苏九允一些,蓦地,他抬起手一指点了苏九允的鼻尖,苏九允下意识的眯起眼。
彩蝶惊飞。
此时两人不过两寸之遥。
周亦行嗤笑:“近朱者赤嘛, 喜欢我, 连带着就喜欢你了。”
不知怎的, 听到这话的苏九允竟然有一种微妙又不可言说之感。
卯时苏九允忽然醒来,床榻之边立着拥雪剑,他心安了几分,那是周亦行昨日送他的生辰礼。
发现隔壁已经没有了动静,自己有些失落。
原来今日早课是沈知忆的星图课,周亦行已经早早去了学堂。
他差点忘了,周亦行怎么会拿书看,自己又怎么会玩九连环,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蛱蝶飞舞?
不过……
苏九允辗转许久,还是没有从床榻上起身,他的心事重重。
「喜欢」这个词。
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后要读书破万卷,你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在书里面。”
那就根据梦中兄长所说,去书阁找找答案,这次他绝不去禁书阁。
一定得赶快,趁着师兄师姐还没回来的时候回来。
正想着,苏九允起身更衣,准备前往藏书阁。
不觉间苏九允走到了藏书阁,这次他没有去动禁书阁的机关,而是在书架上直接寻找自己想要的字样。
苏九允对此种风月之事知之甚少,民间坊间流传的话本应该会有描写,坊间话本虽然颇为厚重,但是应该能让苏九允有所了解。
挑选了几本宫廷类话本后,苏九允这时看到书架最上的秘史星宫。
原来不是禁术阁,也有星图书册。他要到时候好好研究一番!
苏九允满心欢悦。
可碍于身高问题,苏九允无论怎么努力伸出手,还是无法够到。
苏九允瞥了一旁的云梯。
他小心翼翼地攀上摇摇欲坠的云梯,伸出手便取出了那本厚厚的册子。
“铛啷——”
随着一段接二连三的声响,书架仿佛多米诺骨牌倒下,千百书页漫天飞舞。
尘土生生呛得苏九允喘不过气。
糟了。
一定要在他们回来之前整理完。
……
疏影派,璇玑阁。
接下来的课应当是星图课,四方而来的学子络绎不绝。这门课相较于上一节易容课来说,人数也多了不少。
毕竟观察推官等职竞争力也小,学子们若是想从政,长期在馆阁供职也是不错的选择。
还没到正式授课,讲师沈知忆也没有到来。
风沉香选的是鞭术、星阵图还有调香、文学课之类的课目,她心觉无聊,便拿出了她的刺绣。
那刺绣绣工极好,被圆木环紧紧撑着绢面。一看绣者便是巧手,画面上的兰花与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仿佛时刻能够跃然绢面纸上。
“姑娘也来修星图课业?”
“哎。公子?”
针刺破了风沉香的手,刹那鲜血就迸发而出。
周亦行用胳膊肘怼了风竹尘,坏笑道:
“你一会的辅修课不是姚先生的音律吗?在我星图课业这转悠什么。怎么,看人多后悔了吧。”
人多嘈杂,学子第一天认识很是欢心雀跃,周亦行看见风竹尘就跑去唠嗑。
风竹尘剜了眼他,恨恨道:
“要不是报名晚了,其他课业已经报满了,狗都不跟苏九允选那个!但是多亏剑术报上了。”
不受待见的周亦行摇头:
“啧。瞧你这话说的。”
倚着门的风竹尘乜斜了一眼屋内的人,眼眸中宛如含万千霜刃:
“哪里来的野耗子?”
周亦行看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与风沉香对坐谈论。
那白衣少年衣摆的家纹是青藤,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人的身份是闻氏世家的人。
真就是冤家路窄啊。
又是闻家的。
打更的人又将铜锣敲过一遍。
快到上课业的时候了。
“走了,帮我盯着那个小子。我妹出半点闪失,你全权负责,否则仔细了你的皮。”
周亦行嘴角抽搐:
“万一人家只是认识呢。”
风竹尘临行前,恶狠狠地看着周亦行:
“那还能如何?你想怎么样!”
……可真凶啊。周亦行心里怒斥。
人家广结朋友,有何不可。
风竹尘前脚刚走,沈知忆后脚便循着打更声跟了来。
沈知忆用戒尺轻轻敲上周亦行的头:
“许久不见。这时你该叫我先生了。”
猝不及防挨这一下,周亦行回头望去:
“别得意太早。你身上的谜团我还没有解开,就不完全算我的师父。”
如非在许多场合都能遇上他,周亦行如此不机敏的人怎么会发现他的端倪?
沈知忆轻呵,笑而不语。
看来这位学子有些顽劣,学分怕不是不想要,舍不得结业呢。
这节课大抵讲述了甘德﹑石申﹑巫咸三家所观测的恒星总结整合的敦煌星图。
听到巫咸族时,不知是可考资料过少还是其他缘故,沈知忆只是稍微提及了一句,不像是介绍甘德﹑石申的那般多。
究竟为何?
出于本身的求知欲,他翘了下一节的鉴宝课。
才不是因为惯犯。周亦行想着。
意下想着这节课门派里也没人没课,回门派藏书阁看看相关方面的书。
对于疏影派来说,掌门扶恨水和周亦行才能去看禁书,因为他们本身剑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不会再为外物所干扰。
……
而藏书阁这边苏九允方才整理完掉落的书籍。当他捧起来《秘史星宫》,刚刚翻了一页,却如同遭受五雷轰顶。
怎么男人和男人也……
这些话本……怎会绘出如此不可叙述的画面,还有那么多自己不曾知晓的东西。
苏九允蓦地睁大双眼,脸上升起绯红,赶紧将书抛了出去。
真是造孽啊。
他这才看向书名上面俨然写着《秘史春/宫》,而绝非「星宫」。
好巧不巧,一阵脚步声传来。
苏九允一听这稳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周亦行。
当他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却被面上阴晴不定的周亦行叫住了。
苏九允的脸刷的一下通红,他赶紧合上书,把这些话本努力往身后去塞,避开周亦行的眼神:
“师,师——”
“你又来藏书阁做什么?”
周亦行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这个「又」字让苏九允的心凉了一截。
苏九允本来想解释一番的时候,他思前想后又怕事情败露,被周亦行发现自己看这种东西,怕是越描越黑。
“好的,别的就不用多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离着苏九允也越来越近,两指挡在苏九允的唇前:
“你就说认不认?”
苏九允低下头去,不断地向后退却。
他听到自己心跳声也愈加变快,将背后的书攥得更紧了些:
“我认。”
不知道为什么,苏九允的脑海中竟然都是那副图的景象。
他越是想抛掉这一系列想法,那副图就越牢牢地烙在他的脑海里。
苏九允的额头汗涔涔。
周亦行一手背在身后:“既然是禁书,你既已承认,我就不追究到底是哪本了,但愿你能好自为之。”
这句话无异于把苏九允你击到了冰窟之中。
周亦行极力掩盖面上的愠色:“下次,要么别让我发现,要么,就别研究星象图了,对你有害无益。”
他生气也不为别的。
苏九允去寻找禁术无异于玩火自焚,何况像是先辈风止川、扶恨水都是因为禁书走火入魔,就连他自己去找禁术,也都是不选实操的课本。
他不想让苏九允也误入歧途。
周亦行越想心越乱,话语也不自觉地重了几分:
“苏九允,我从没信过别人言语,没有想到这么让我失望。”
“师兄……”苏九允强忍呜咽。
师兄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想要禁书。
可他除了苍白的辩解,又能说些什么呢?
当时苏九允给自己汤婆子的时候,风竹尘就曾给自己发出过警告。
这次不能太惯着他了,否则日后再轻信他人,那人的背景若是周亦行对付不过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梅花是清白身,若真入我派,就不要触碰会近墨者黑的事物。”
罢了,算当给他一个教训好了。
否则下次,他就救不了苏九允了。
这次周亦行狠了心,转过身拂袖而去。
苏九允留在阴翳中不知所措。
他哪里知道周亦行的意图,只是晓得他肯定生气了。
现实的师兄哪里都好,就是比梦境中的无情了许些,梦境中的师兄要更温柔,可是就是触碰不到。
苏九允忽然清醒了许多。
泪水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直到周亦行没有回头去安慰,直到苏九允再也看不见他的踪影,苏九允才在藏书阁偷偷地嚎啕起来。
经年来,苏九允小心翼翼织就的美梦,在这一刻碎得七零八落,全都捧不起来了。
……
作者有话说:
他们选课业大概和咱们新高考六选三的概念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