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他坐在空中花园中,红茶还未凉。
他的便携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中自动敲出了一行字：“Father，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一瞬间,他还未想起自己是谁,直到从七天后传输过来的记忆落入意识间,泛起涟漪。
他的名字是宋瓷，但也是迟于海。
“Father……”
阿苏卡需要他的回应,而在他回应的瞬间，他会落入陷阱中,被阿苏卡的意识攻击,企图占据他的大脑。
他轻轻一弹指，敲响了骨瓷茶杯。
电脑上随即回复了一行字：“阿苏卡,你输了。”
门铃停了,赤羽放弃了敲门，从外墙上翻过来,手里拿着一束蓝色风信子，献宝似的走到面前：“小瓷，今年新开的风信子送给你，我去给你装进花瓶里。”
宋瓷按着嘴唇,一时没有回应。
赤羽敏锐地回过头来：“怎么了小瓷？今天的你很不对劲哦,至少这个时候,你应该会拒绝我了，毕竟你的花园中就长满了风信子，比我手中的这束更蓝呢,而且你——”
“——而且我还有几千亿遗产花不出去，更不缺这束花。”宋瓷小声嘀咕着，接上了赤羽的话。
平时的他根本不会说这种俏皮话，赤羽担忧的眼神晃到了面前：“小瓷，你该不会是真的——”
他瞥见了桌上电脑的对话，立即说道：“这个网络难道对你下手了？他偷换了你的灵魂？”
“现在还没有。”
“现在？”
赤羽盯着电脑的目光更加怀疑了。
“不如，我们还是把这电脑丢进废品回收站吧。”赤羽提议道，“你在这东西身上付出的精力太多了，如果它学到了你的知识，变成一个比人工智能还厉害的东西，这可就头疼了。”
“嗯，大概是吧。”
“小瓷……你该不会真的被偷换了灵魂吧？”
赤羽忧心忡忡，在他的小瓷成为迟于海之后，他便完全不会开玩笑了，那时候，他接受了迟尉的实验，他的情感便已经消失，自然也不会表达出能体现喜好的玩笑来。
“风信子我很喜欢。”宋瓷安抚他，他决定先不告诉赤羽这件事，他的一部分意识来自未来，并带来了那时的记忆，这些记忆被现在的他所接受，而记忆影响了他的现在，治愈了那部分缺失的情感。
也就是说，未来治愈了他的现在。
记忆最终会成为现实。
他咳嗽了一声，说：“你去插花吧。”
赤羽被这么一夸，便拿着花高高兴兴走了，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在宋瓷额头上亲了一口：“第一次相遇的见面礼，我留下了。”
宋瓷抚着额头，后知后觉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一天，春分之前。
难怪赤羽特意带着花过来，不过，就算不是这一天，赤羽每次过来都会带上礼物。
“见面礼？一束花，还是这个吻？”他故意问。
赤羽神秘地摇头：“都不是，礼物只有一份，那就是我。这些花和吻都是附带的，我为你做的一切也都是附带的，我才是每年送给你的礼物。”
“每年送一次，你把自己切了这么多份？”宋瓷好笑般怼道。
赤羽却微微一笑：“我感觉今天的小瓷真的不一样了，多了一些情绪呢，还是你送给我的礼物，特意准备了惊喜？”
宋瓷移开目光：“你会知道的。”
大概在晚上，宋瓷就会把这部分记忆给他。
不过，眼前还是需要解决要紧的事。
他重新看向了电脑，阿苏卡的陷阱还在里面，即使没有未来的记忆，他也能看出来，阿苏卡心怀不轨。
当然，他明白这是为什么。
宋瓷抬起手，按住了一个键。
他的意识瞬间凝聚成数据流，输入给藏电脑中的阿苏卡。
“Father！”
这是阿苏卡对付他的手段，宋瓷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了阿苏卡，庞大的数据流立即将阿苏卡的意识刷到超载，直接死机。
它接收到了宋瓷传给他的记忆，电脑屏幕都震惊地在摇晃。
“Father……你是故意的……”
阿苏卡明白过来，屏幕疯狂闪烁。
“你中了我的计谋，为了让我去毁灭世界，然后你再告诉我，我的计划根本没有作用，我只是把人类从一个虚假中拖入了另一个虚假中！”
阿苏卡对世界以及对自己，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代码乱成了一团。
它哭嚎着要放弃，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但宋瓷硬是将所有的记忆都传输完了，才放过这个半死不活的网络。
阿苏卡的意识受到重创，丝毫没有了战斗的想法。
“正确的目的并不能保证你走上正确的道路，唯有坚持正确之路，才有可能通往期待的终点……”
它敲出了这一段话。
“——比起这一点，我们的目标微不足道，而你的失误在于，你只给了他们真相，却没有给他们希望……”
阿苏卡挤出一口气，困惑地问着。
“Father，什么是希望？”
繁花盛开，风卷着花瓣落入了茶杯中。
宋瓷手指一点，按住花瓣的一角，让它沉入了杯底。
“阿苏卡，你没有身体，所以你体会不到，这风中就有答案。”
徐徐吹来的微风中夹杂着不同的气息，有去年腐朽的植物坏味，有今年刚开放的花香，以及海水掺入的咸味，许许多多的味道混在了一起。
这大概就是希望。
你知道花儿不久就会凋谢，青草会在霜中枯黄，你也知道来年春天它又将盛开，绿意盎然。你知道太阳每天都会沉入海底，暮色降临，黑暗漫长寂冷，你也知道第二天它仍然照样升起，太阳沉落的另一个地方就是黎明。
你知道高塔将倾，北方罪恶盛行，你也知道黑暗的背后就是光明，良善者聚起星星之火，可以点亮人性的深渊。
你知道物质肉身终将腐朽，世间万物每一分一秒都在走向毁灭，你也知道灵魂永生不变，死亡的终点又是新一轮的生命。
所以你会知道。
这世间没有消亡，只有灵魂不断相逢。
人类要逃脱这个躯壳还为时过早。
“起风了。”
房中传来赤羽的声音。
“风信子我插好了，小瓷，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赤羽从二楼的窗户探出一个头来，阿苏卡闻声缩回了电脑中。
“Father，他一定会杀了我的，要是他知道的话……”
“所以拥有希望吧，阿苏卡。”
宋瓷起身，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Father……对不起……”
阿苏卡在屏幕中敲出这段文字。
但就如赤羽所说，它终究只是一个善变的网络，离开时，宋瓷将它寄居的电脑格式化了，又设置了防火墙，如今它哪都去不了。
宋瓷迎着风出门。
赤羽在后面追问：“你要去哪？”
宋瓷：“有点事要做。”
赤羽：“行吧，你要是路过那个抓娃娃机，记得把我抓的娃娃都带回来，我昨天忘记去拿了。”
宋瓷：“我不喜欢毛绒绒。”
赤羽瞪着花园里的电脑：“毛绒绒比一堆代码好多了，这个代码竟然抢走了毛绒绒的位置！总有一天我要拆了它！”
宋瓷离开花园，冷不丁丢下一句：“我去拿就是。”
赤羽反倒摸着下巴，忧心忡忡：“小瓷今天的状态真的有些奇怪，他之前最讨厌毛绒绒的东西……”
他转向桌上的电脑，敲打着键盘：“阿苏卡，这是怎么回事？”
阿苏卡支吾了一声，装傻道：“爸爸，我什么都不知道。”
赤羽一锤敲在电脑上：“少来这招，他就是跟你待一起久了，才会变成死宅！哦，死宅也挺好的，但和你这个东西一起死宅就不行，小瓷是我的，他的时间应该属于我，破电脑还是趁早拆了，省得发展成人工智能那一套，危害社会。”
阿苏卡委委屈屈：“我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反正，和Father作对也会输，还不如躺平。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堆代码？你这善变的代码，看我怎么教会你规矩。”
赤羽的喃喃自语逐渐抛在身后。
宋瓷买了一束花，离开他的浮岛，前往医院。
途中，他经过十一街咖啡厅，远远见到了一头灿烂的金发和那个长发的男人，两人一起经营着咖啡厅，但如果有人遇见了这家咖啡厅，请不要进去点咖啡。
“店长的手艺还是这么差啊，这咖啡也太酸了。”
“酸吗？小夜，你也觉得酸吗？”
“不，店长，味道很好。”
“是吧？说酸的给我扔出去，记得把咖啡钱拿了。”
一个顾客被拎着扔到了街上，钱包也被搜刮一空，骂骂咧咧走了，毕竟要是不服，还会被储夜这个暴力狂揍一顿。
宋瓷经过街道，来到医院。
病房中，变成植物人的宋楚弈如死灰般躺在床上，宋瓷走进去，将那束花放在了床前。
他看了看自己的复制体，伸手抚过对方的脸，从额头向下，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机。
他的复制体无声无息离开了人世。
宋瓷送了他最后一程，宋楚弈的游魂仍在世间飘荡，在恶魔的手中，他的魂魄一日日散尽，直至失去所有记忆，变成一张白纸，才能重新开始。
门外响起脚步声。
宫小雨带着一束花进来了，房间中空无一人，只有宋楚弈的身体停止了心跳，这个人死了，终于是死了。
他想哭又想笑，隐约间又觉得不会是这样，眼前的人还是会醒来，发展出另一个故事。
但死亡带走了这个可能性，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他再望了一眼窗外，阳光柔和，不像是会发生死亡或者谋杀的日子，也不像是末日会到来的日子。
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也都发生了。
宋瓷离开了医院，抱着一堆毛绒绒的娃娃，回到他的岛屿上。
赤羽在门口逮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怀里搂。
娃娃掉了一地，宋瓷无奈一笑：“我饿了。”
赤羽将他按在门上，眸色撩人：“真巧，我也饿了。”
外套落下，热度紧贴着彼此，地上的娃娃们恨不得能闭上眼，停止观看后面的绮丽风光。
在这一切中，命运之书已经写好。
我们要假装，关于未来，我们还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我完结了，天啦不敢相信自己完结了都QAQ
·
但我很高兴，这一本实在是让我非常头秃的一本，但还好，我还有很好的基友陪伴，比起之前孤独时刻的艰难其实好很多了，下一本我决定不再挑战自我，准备用“白月光”治愈一下我自己，也打滚求一个预收QAQ
·
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真说的话我这个话痨又停不下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