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宋亲卿脸一红。

  哪怕是他,也无法在此时大大咧咧追问,「你喜欢的是我吗」之类的话。

  也许是感应到怀中的少年瑟缩了一下,易蘅从鼻息间叹出一声轻轻的笑,带着些宠,带着些怜。

  宋亲卿顾左右而言他,“那我都死了,怎么现在又变成神明了?”

  “你开始喜欢我了没有?”易蘅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啧!”宋亲卿一把推开人,皱着眉,“你怎么不回答?”

  易蘅轻笑,“你又没说喜欢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这人莫名其妙又开始不正经,这让宋亲卿有些不高兴。

  见人不高兴了,易蘅才小心捧着少年的脸,细细端详他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珍惜。

  易蘅说:“这个问题,我没法马上回答你。因为你什么也不记得,我怕会刺激到你。在冥王追究之前,我还有时间。就让我用这段时间陪你一起查出真相,好吗?”

  不是全然的隐瞒。

  不是自大的抗拒。

  而是答应他,会陪他一起找到真相。

  宋亲卿点头,“好。”

  后面,就是些拉扯着的,看似没有意义的闲话。

  易蘅因为脑钉发作,明明很疲惫了,但就是舍不得睡觉。

  在这人看来,睡觉的时间纯粹是浪费,不如拉着宋亲卿说闲话。

  不能说「不如」。



  应该说,什么样的时光,都比不上和宋亲卿说闲话的时光。

  毕竟他们之间有过谎言、有过误会、有过竞争……

  却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而温和的时光。

  易蘅躺在床上,宋亲卿坐在床边。

  两个人手拉着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现在的我,和「他」像吗?”

  “为什么要说「他」?那明明就是你。”

  “可我不记得那些事了,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另一个人的事。”

  “既然如此,那就不提「他」了。”

  “为什么不让我问?”

  “怎么还倒打一耙?谁不让你问了?”

  “你怕我问「他」的事……是不是觉得我会说「他」坏话?”

  “嘶……你怎么会这么想?”

  半晌,易蘅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屈指轻轻敲了敲宋亲卿的额头,“是不是吃醋了?”

  “没吃醋,我不会吃醋。”宋亲卿嘟囔着说。

  易蘅:“什么叫不会?”

  宋亲卿:“生来就不会。”

  “那你会喜欢我吗?”

  “呃……”

  “我再具体一点,那你开始喜欢我了吗?”

  “呃……”易蘅看着宋亲卿,眼里带着调笑,却又分明有些期待。

  那样的眼神让宋亲卿感觉炙热,他无法糊弄过去,还是认真地回答:

  “说实话,易蘅……我不知道我现在该不该喜欢你。”

  “为什么这么说?”易蘅也收起笑意。

  宋亲卿真诚道:“我不确定,我喜欢的到底是谁。我也不确定,你喜欢的是谁。”

  因为他和他之间,夹杂了太多角色。

  白月光的宋亲卿,现在的宋亲卿。

  作为爱神习惯忍让的宋亲卿,真实的有些木然的宋亲卿。

  与白月光对应的易蘅,现在的易蘅。

  伪装凡人尬撩的颇哲浩,和现在这个有些双标、有些霸道的大死神易蘅。

  彼此之间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角色……

  宋亲卿开始混淆,开始分不清楚。

  因此,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心动,到底应不应该。

  “亲卿。”易蘅温柔呼唤他的名字,将他从理不断的思绪中拉出来。

  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似乎要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易蘅端凝道:

  “我没有问你对过去的我如何看待,因为我从未在乎过。”

  “我要的,从来都只是,和你的现在。”

  ……

  宋亲卿也不知道那个晚上,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他只知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床上,被易蘅圈进怀里了。

  一睁眼,他就看见易蘅那张靠得极近的,高眉深目的俊脸。

  男人微热的鼻息喷在宋亲卿的脸上,让他的呼吸都开始错频。

  宋亲卿吓了一跳。

  他本想趁男人没醒,偷偷钻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结果他一动,易蘅就皱眉。

  好像快被他惊醒。

  宋亲卿不敢动了。

  他不动,易蘅的眉头才慢慢舒展。

  就好像在梦里,有人要把怀里的他抢走一样。

  宋亲卿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这张脸。

  尤其眼前这个人还闭着眼,看起来好乖好乖。

  易蘅这人,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很难让人联想到「乖」这个字。

  可是这时的宋亲卿不知为什么,感觉内心格外柔软。

  眼前这个霸道暴戾的大男人,就是让他感觉,好乖好乖啊。

  这人眉眼生得太好看了。

  宋亲卿看着易蘅的脸,慢慢就出了神。

  从见这人的第一面时,宋亲卿就惊叹过这人的长相。

  西方的骨相,东方的皮相。

  五官轮廓长到这样的地步,大概是放到国际上,都会惊艳世界的程度。

  精致却不媚气,英挺却又清俊。

  初见时还是凡体,也许还带了几分烟火气。

  此时的易蘅不再遮掩,因为是冥界来者,自带清冷神性,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在冥界说服灰判官的时候,易蘅提及过身世。

  母亲是异国来此的少女,意外受了孕。

  父亲是那个完全泯灭人性,却依旧存有私欲的冥王。

  宋亲卿惯常怜惜女性,因此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故事中,那个无辜搭上了一生的异国母亲,要如何消化这样的意外。

  而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又会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

  易蘅是怎么长大的呢?

  这件事,好像只有过去的自己才知道了。

  过去的自己,经历过什么事呢?

  那个20年前还是凡人,被冥王改了寿数,成为易蘅第一个死神任务的自己。

  宋亲卿想:他要快点找到真相,快点想起一切……

  快点拉平和易蘅的信息差。这样,就可以听得懂易蘅说的每一句话了。

  宋亲卿想到这,感觉自己有点太渺小了。

  因为这渺小,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可这样的小动作,被睡得不算安稳的易蘅误解了。

  睡梦中的易蘅又误以为有人要抢他怀里的人。

  于是这人猛地把宋亲卿一拽,直接扣在了自己胸前。

  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更紧。

  因为脑钉的限制,宋亲卿几乎没有过与易蘅贴得这么近的时候。

  有的时候,哪怕只是浅浅触碰一下,易蘅都会因为头疼及时收手。

  可这回,易蘅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宋亲卿也第一次体会到,没有脑钉限制的易蘅有多么「可怕」。

  被子底下,两人肢体相触的位置,有一个且硬且热的东西抵着他。

  他倒抽一口气,被吓得魂不附体。

  易蘅的手扣在他的后脑上,将头埋在他的颈肩处,呼吸炽热地喷散在他的耳垂后。

  那一片皮肤很敏感。

  宋亲卿感觉自己要被这呼吸搔得浑身都烧起来了。

  这……这这这……

  宋亲卿大脑一片混乱。

  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被拴住的恶犬」。

  如果不是这脑钉,凭易蘅的执念和占有欲……

  怕是真的会出大问题!

  想到这,宋亲卿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易蘅,一翻身跳下床蹿出屋去。

  而被无辜推醒的易蘅茫然地半睁着眼,看着某人慌张逃窜的背影……

  困惑地挠了挠头。

  ……

  “真人采气……”

  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怡人。

  “托梁换柱……”

  小屋客厅的落地门被打开,白衣少年赤脚闭眼站在阶下草坪上。

  “顺手牵羊……”

  一边念着口令,少年一边动作柔和且标准地推掌、迈步、转身、拉练。

  “掌推华山……”

  “亲卿,在那念什么呢?”

  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宋亲卿一跳。

  不用睁眼也知道,是易蘅起床了。

  也许是刚起床的缘故,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带着性-感的磁性。

  宋亲卿听着,想起早晨发生的事,又悄悄红了耳廓。

  “白马磨头……我在练太极拳呢!”

  “一大早练什么太极拳?”

  “巧女纫针……这叫平心静气!”

  “哦。”易蘅听起来兴致缺缺,注意到什么,又说,“穿鞋。”

  “春风杨柳……”

  “亲卿,穿鞋。”

  “苍鹰……”

  “宋亲卿!穿鞋!”

  “哦。”

  穿上拖鞋的宋亲卿,就继续打了一个小时太极拳。

  易蘅没跟他计较,主动去做了早餐。

  来叫人吃饭的时候,宋亲卿还在那推来盘去喊口令。

  还得易蘅再提高音量,恐吓小孩似的喊他全名,他才乖乖进屋吃饭。

  早餐易蘅给他热了牛奶,做了芝士吐司。

  宋亲卿专心吃早餐,却总感觉易蘅盯着自己看。

  虽然知道易蘅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日常,但被目不转睛地盯着,宋亲卿总归会感觉不适应。

  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让易蘅别看了,宋亲卿却感觉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托着他下巴,拇指在他唇角碾了一下,把食物的残渣刮了下去。

  原来是宋亲卿吃饭时走神,没留心蹭上了。

  宋亲卿正要道谢,却见易蘅收手的瞬间,又因为头疼不适地蹙起了眉。

  但也许是怕宋亲卿担心,易蘅这表情很克制,甚至想佯装无事。

  宋亲卿还是看见了。

  不仅看见了,还很难过。

  他只是想碰碰他而已。

  可是无法抑制心动的感觉,他却要因此受到惩罚。

  想起昨夜的拥抱和握手,证明了能有更好的结果……

  宋亲卿放下手中吐司,认真提议:“易蘅,我们来适应吧!”

  “嗯?”易蘅抬眸看他,“什么适应?”

  “对心动的适应!只要我们多试试不同等级的相处,等你习惯之后,以后再碰我,也许就不会头疼了!”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脱敏反应。

  只要对敏感源慢慢习惯,也许易蘅就可以更自在地同他相处了。

  听到这样的提案,易蘅微微抿起嘴角,突然反问:

  “适应到最后,我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最后?”宋亲卿仔细想了想。

  然后猛然惊到。

  一抬眼看到对面不怀好意的笑,宋亲卿闹了个大红脸。

  早餐也不吃,他起身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口令摘自《养生太极掌(第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