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月华仙君每月例行授课的日子。

  主要是帮弟子们解惑,再处理一些弟子间的争执。

  因为山上人少,大家心境平和,每一次好像都和以前一样。

  很轻松,很普通,一天就过去了。

  小课堂结束,坐在学生最后的云涅也会跟着起身。

  但不会直接跟月华仙君离开,而是在师父走后,履行大师兄的义务——虽然年纪小,但辈分高,且是亲传弟子,所以也要留下来跟师兄弟们交流一些不太好意思问师父的问题。

  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云涅成为一个像模像样的名门正派弟子。

  枯瘦的身杆像雨后春笋,抽条儿般挺拔起来,一头长发在长辈的精心滋补下,乌黑又顺滑,还有那像要即将入土的死人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恍恍惚回头一看,好像已经认不出他是当年那个被月华仙君抱进宗门,枯萎如野草般的生命了。

  如今的云涅,已经不需要桑越操心太多事情。

  他能和同门友好相处,能正常与人交流,能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他长大了。

  “云涅!”

  云涅正准备回山顶,曲彧叫住了他:“百练堂放出了一批新任务,要不要去看看?”

  还有这回事,差点忘了。

  宗门内弟子,除了从自己师父那里获得资源,也可以领取一些宗门下发的任务积攒贡献,贡献攒多了,可以从宗门内换取资源。

  无论是修炼功法,还是灵药法宝,抑或是秘境名额……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总有一样东西是你需要的。

  而云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那坛99贡献才能换的云海仙酿。

  曲彧边走边问:“话说你想换什么东西来着?我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不缺什么物资,所以我准备攒着,留着以后换个大的。”

  云涅:“嗯,好。”

  曲彧:“那你想换什么?”

  云涅:“云海仙酿。”

  曲彧:“你何时如此好酒贪杯了?”

  云涅:“送师父的。”

  曲彧一阵无语,忽然坏心眼道:“嘿嘿,那我抢先一步换了送给师尊!”

  云涅:“嗯,好。”

  走了两步,云涅一顿,忽然想起学习的大师兄应有的人情世故,于是拍拍曲彧的肩膀,夸奖道:“很有孝心,继续保持。”

  曲彧:“……”

  本来想逗一下这个小古板,结果云涅一点都没有争宠的反应……他好像还有点开心,开心自己可以省下贡献多换一坛酒。

  唉,真让人没劲。

  两人到了白练堂,挑挑选选,曲彧想接一个处理妖怪的任务。

  有点难度,算是挑战自己吧,云涅并不畏惧,他只是有点为难。

  因为这个任务,来来回回,约么要离开宗门半个月。

  云涅沉思道:“我从未离开过师父这么久。”

  曲彧催促道:“难道你是小孩子吗?这么离不开人。”

  云涅又说:“可是师父会想我。”

  曲彧冷酷地说道:“师尊已经三百岁了,他不会的。”

  云涅缓缓瞪大眼睛,震惊道:“不会想?我不能走了。”

  曲彧:“……要不然,你回去问问师尊?”

  云涅:“好。”

  曲彧痛苦地抹了把脸,催促他赶紧去问。

  回到月华山顶,进了洞府,云涅撩开碎玉珠子串成的帘子,习以为常地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桑越正坐在桌前修剪花枝,洒金的袍子像夕阳下堆积了泡沫的海岸线,在身后铺展舒放。

  他闻声抬首,对云涅笑:“今天回来的比往日晚,怎么,那群小子有什么问题难到你了?”

  云涅端坐到他面前,看着师父耐心的动作,沉吟,摇头。

  桑越有些好奇,放下雕花的剪刀:“那是怎么了?”

  云涅便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问:“师父,你会想我吗?”

  桑越愣了愣,失笑:“小涅就想知道这个问题?”

  云涅用力点头。

  桑越便说:“当然会想,你来我这快两年了,还从未离开过为师这么久。”

  说着说着,桑越忽然感到了一丝新鲜。

  日日在跟前服侍的弟子,潜移默化地成长变化着,他已经习惯了,便很难对这种变化产生足够的认知。

  直到有人提醒,他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桑越想了想,拉着云涅起来:“你头一次办这种大事,合该多准备一点才对。”

  云涅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接这种等级任务的师兄弟们多的是……

  可桑越不觉得,他就像每一个为即将上战场的孩子准备行囊的家长一样,越准备越焦虑,越准备越不舍。

  可是,弟子们要在出行中磨练自己,惯子如杀子,太过溺爱也不好……桑越知道这一点,只好忍住不要太夸张。

  离别的时候,桑越看着面前的云涅,伸手在他发顶上比划了一下,怀念地说道:“刚见你时才这么点,只到师父肩膀。而今长高这么些,已经到师父鼻尖了。”

  云涅:“……”

  是的,说来就痛,常年营养不良,伤了底子,拜师后努力补也就能长到这么高了。

  曾几何时,他做过自己比师父高,比师父强,把师父保护在怀里的美梦,现在,第一项可以排除了。

  “师父,我走了。”

  “走吧。”桑越站在洞口送他。

  云涅向前挪动两步:“师父,我走了。”

  桑越挥手:“走吧,记得早点回来。”

  云涅又挪了两步:“师父,我真的走了。”

  桑越继续挥手:“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小心吃坏肚子。”

  云涅:“师父……”

  在山腰等的不耐烦的曲彧蹬蹬蹬跑上来,看着面前师徒二人依依惜别的场景,感觉眼睛要瞎。

  他忍无可忍冲上去,向桑越行礼问安后,便强行拉着云涅走了。

  这一走,便是四天日夜不停的赶路,直赶的曲彧两眼发黑筋疲力尽。

  曲彧颤巍巍地发誓:“我下次,一定,再也不和你一块出远门了。”

  云涅还在时不时回头:想师父的第一天,想师父的第二天,想师父的第三天,以及,想师父的第四天。

  原计七天的路程,四天就赶完了。

  云涅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曲彧一猜就知道,他急着完成任务回宗门见师父!

  云涅没理他的威胁,打开卷宗,查看消息:“我们要解决,偷小孩的妖怪,已经有五六户人家的小孩被偷了。”

  地点在一处荒芜小镇,因这妖怪的缘故,最近不少人家都带着孩子外出避险了。

  前方空荡荡的,显出一种不安宁的死寂。

  悄悄找到留守的镇长,一问得知,这妖怪常在夜间出没,十分可怕强大,之前过来捉妖的小道士,没一个成功。

  于是两人准备找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守着,等待夜间办事。

  镇长却说:“这可不行,我们镇里有孩子的人家,都离开了。”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了诱饵。

  这时,机智的曲彧提出了一个想法,他们其中一人穿上女装,再抱一个娃娃做的假孩子,扮成赶路的寡妇,引妖怪出来。

  另一人,便在暗中接应,双方互相配合,一定能抓到妖怪。

  但问题来了。

  谁扮寡妇?

  曲彧:“我已经贡献了想法,所以你扮。”

  云涅无所谓:“好。”

  穿上镇民贡献的大码女装,云涅抱住襁褓:“我好了。”

  曲彧:“不,你不好。”

  也许世上真的存在面前这般冷酷无情、挺拔潇洒的寡妇,但任何人一看他的眼睛,都能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任何人会错认他的性别,即使他穿着女装。

  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只要能看到他的眼睛。

  除非那个妖怪,不长脑子是个傻瓜,否则,它一定不会上当。

  云涅:“哪里不好?”

  曲彧:“演技不好!”

  没办法,最后还是由曲彧来假扮这个可怜的赶路寡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