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节其实有好多个项目,比如专门冲着奖项来的,就需要参加竞赛单元,一般奖项是最后公布,这几天都会安排几部电影限定展映,别看一个放映厅就只能坐五十个人,这些人后面是有票选权,可以投选自己最喜欢的电影。
还有个专门的观众投票奖,当然名气上是比不上极地的第一奖项金雕楼台。
玄天策跟圭毳说:“我拿过一次。”
他形容了一下:“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建筑园林模型,每届还不一样,我当时拿的是座假山小亭,挺小巧的,听说是仿造某个现实金光按比例打造……但我还是更羡慕上届拿的塔,不知道为什么到我就是个小亭子。”
显然玄天策有着不小的怨念。
圭毳不由得多了许多期待。
在他想,这次一定可以得的吧?本来还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
但是又想,这可是玄天策的电影唉,要是没有拿奖,难道怪导演吗?那肯定是他背锅啊……
毕竟他个新人,完全是靠着玄天策的赏识上位……
唉,圭毳突然间就有压力了。
他都可以想到,到时候没有得奖的时候,网上的人要怎么喷他。
说起网上,他已经好多天没有上浪博了,要知道以前,他可是隔几天就要上浪博刷一刷玄天策的浪博。
看看他有没有更新。
不过现在玄天策就在身边,不仅天天可以舔颜,而且触手可及,伸手就能摸到,真是不敢相信。
他们竟然可以混得这么熟。
圭毳想到这件事,仍旧有种……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这样的事情竟然也能发生到他的身上,就……连做梦都不敢想。
但是真的发生了,圭毳也过去了最开始那个一惊一乍的劲头,主要是,他觉得他现在跟玄天策走得太近了。
天天看着那张脸,感觉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有冲击力。
而且在了解玄天策的性格过后,他发现他更拿这样子的玄天策没有办法。
他真的好好。
就……你没办法用语言去形容,但是你知道他很多……不像是在网络上,通过媒体,通过别人的嘴中了解到的那些,什么有才华啦,什么有个性,不怎么爱说话,肝帝什么的。
你会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
圭毳突然好遗憾,要是他现在有个朋友就好了,他真的真的好想找个人炫耀啊!
倪鹏轩?
圭毳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做下这个决定。
因为电影节要举办一周,到最后一天才会颁奖,前两天逛完冰雕展后。
圭毳和玄天策有志一同的最后都选择了在酒店待着了,除了遇到自己感兴趣的片会去看一下,基本就没有再出过门。
虽然早就知道玄天策平常也是这种比较宅的性格,但是真正跟玄天策两个一起宅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大不一样。
他甚至有些隐秘的兴奋。
竟然连爱好都是如此的一致。
玄天策敲着键盘,一边跟圭毳讨论着新剧本的剧情:“就……你觉得多多他的可爱是发自内心还是伪装出来的比较好?”
圭毳把椅子端过来:“怎么说,我觉得装出来的效果可能……”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感觉有点low……”他又觉得这个形容词太过了。
“格调上感觉完全就成了一个反面的形象……你觉得呢?”圭毳说完后又不那么自信。
“嗯……”玄天策看着屏幕:“一边是发自内心的可爱,一边又是真正的恐怖,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矛盾了?”
“就越是矛盾的东西。”圭毳忍不住露出兴奋的笑:“糅合在一起才越是刺激。”
“你想啊!”他眉飞色舞:“就比如我,我是多多,我虽然是个天生反社会人格,非常了解那些人……要犯罪或者已经犯罪的人,他们想的是什么。但是我身边那个环境都是善良的单纯的……所以在我学习的阶段,我会不由自主的去模仿周围的人,这个行为是无意识的。”
“所以这就塑造成了一个矛盾的,一边是家人眼里可爱乖巧的小天使,一边又是坏人眼里的魔鬼,这么个形象。”
圭毳说完后,望向玄天策,眼里亮闪闪的:“你觉得呢?”
“好像……有点牵强。”玄天策一副鼓励的样子:“逻辑上是不是要更自洽一些,多多怎么能够一边可爱一边去恐吓那些人呢?”
圭毳的灵感已经来了,他道:“也许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恐吓呢?他最开始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想法是不对的,但是周围人告诉他……哦,原来那是不对的啊。”
圭毳一边想象着那个角色,他说演就演上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走:“最开始,他是很容易就能看穿一个坏人的想法,他觉得无所谓……”
“因为他也曾这么想过……可想和做是另外一回事。”
他望向玄天策的眼睛里,那双干净的眼,就像是多多的眼睛,他似乎在问:“……这是错的吗?”
玄天策:“……”
他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圭毳可怕的天赋。
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收紧了。
“不……”圭毳摇头,“要有一个契机,一个很简单的契机,比如他有个不喜欢的人,有个邻居,他很讨厌他。”
“那是个坏家伙……他想出一个办法,让他搬走了。”圭毳道:“搬走了会不会太简单了?”
他望着玄天策问。
玄天策觉得喉咙有些紧,他缓缓道:“……搬走也许只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策,他可以被污名声……不,不仅仅是名声被污……也许这就是真的,多多只是揭穿了他。你觉得炼铜(和谐)癖怎么样?”
“那可真是太恶心了……不!”圭毳本来还觉得恶心,但是对多多来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露出一个极为兴奋的笑容。
是的,对多多来说,这可是太好了,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邻居,讨厌他看他的眼神,讨厌的他的外貌,甚至他从来不洗一直带着油腻的手指。
在知道他是个炼铜癖后,他知道要怎么让这只猎物掉入他的陷阱。
这可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哦~
多多高兴的想,他像颗散发甜美诱惑的糖果,勾引着猎物自投罗网。
“最后……邻居身败名裂,警方发现他藏了许多关于多多的照片和曾经用过但是找不见的东西,于是被带走调查,但是万幸的是,被发现得早,多多并没有受到侵害。”圭毳眼睛闪烁不定,他此刻又是那些关爱多多的邻居:“可怜的多多,他还这么小,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实在是太可怕了。”
圭毳叹着气:“还好他小,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
“可没有人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多多策划的。”圭毳缓缓道:“多多从这件事当中尝到了甜头,他先后收拾了几个讨厌的家伙……这对于他来说太简单了……”
“他还喜欢看那些阴森恐怖的侦探悬疑片,别人要猜好久,猜破脑袋都猜不到的情节,他却一眼就能够看穿,然后觉得没意思了。”
圭毳脸上露出无聊的表情:“没意思,人类的行为太好猜了。”
“他希望能够找到更有意思的……也更刺激的东西。”圭毳缓缓道:“大概是臭味相投,坏人与坏人之间有着一种相同的嗅觉……”
“他在上补习班的过程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就像gay有雷达一样,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是有可能存在的吧?”他虽然在问,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肯定。
“此时的多多已经知道了他们都是些坏蛋。”圭毳说:“既然是坏蛋……那收拾坏蛋也不能算是做坏事吧?”
圭毳露出个笑,那个笑怎么说呢。
有点做坏事的小得意,又夹糅着不通世事的单纯,乍看上去有些可爱,细思又觉得恐怖。
玄天策真的感到了一阵阵发毛,从心里散发出来。
圭毳已经不是在跟他讨论剧情了,他是在他的面前演绎多多这个角色。
这是多少编剧,多少作家梦寐以求的事。
在他们还在构思,还在为人设为框架头疼的时候,有人已经能够把脑海当中一个不怎么成熟的构想展现在了自己面前。
它……不,应该是他,真的就活了过来。
也许是玄天策沉默得太久,正上头的圭毳心里头忽然就忐忑了起来。
他脸上那看着让人内心发毛的笑容消散不见,那双眼睛也再没了那种危险的感觉。
那是圭毳的眼睛,玄天策忽然发现,他竟然只凭一个眼神,就能认出来这是谁。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圭毳心里头不怎么踏实:“……怎么样?”
玄天策在以前只觉得圭毳是有天赋,不应该被埋没。到后面发现圭毳的天赋比他想象的要更好,他心里面其实是欣喜更多的。
但是这一刻,他竟然从圭毳的天赋当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他演得太真,让人找不到任何雕琢的痕迹。
玄天策甚至想,哪怕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到,只凭借三言两语就能把一个角色演活。
要知道圭毳是没有受过任何这方面的学习,他所有的演绎完全仅凭想象。
其实很多有经验的演员都有着自己的一套模板,什么样的角色,应该摆什么样的表情,露出什么样的情绪,再适当的填充进行丰富。
玄天策自己作为一个方法派的演员,也见过不少体验派的演员,但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有根,有迹可循,从自己本身的经历和情绪出发……而这种仅凭想象的,表现得简直像是角色灵魂附体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玄天策面对着圭毳忐忑的目光,斟酌着语言。
圭毳又开始自责:“是不是太用力了?”
玄天策摇头。
圭毳于是茫然了,因为此刻玄天策表情并不是那种欣喜或者满意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
玄天策缓缓道:“……圭毳,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要好。”
圭毳静静等待着玄天策后面的话。
他其实隐隐有种预感,也许玄天策可能要……放弃他了。
其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也不是从始自终一直就这么自闭的,有一阵子也试探着走出来过,那次是有个男孩子,很优秀,人缘很好,大概是想要带带他。
教他结识新朋友,带他去没去过的地方,有聚会什么的也拉上他。
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了,甚至还在别人面前说了他许多坏话,不许别人跟他玩。
他去问过。
那男孩子说:“圭毳,其实你很高傲你知道吗?我原本是个好心,以为你一个人,是没人找你,想带你。但我发现你根本就是不屑。”
圭毳很懵,完全不懂他这番话从哪里来。
那男孩说:“你住那么大的房子,你这么有钱,怪不得看不上我们,想来我先前的行为在你眼里很可笑吧……是很可笑,不知道谁施舍谁。”
后来那男孩又说了很多,圭毳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他……
事实上再过两年,风气立刻扭转,原本有钱也不敢说出来,会被人鄙视,到后两年,这又变成一个极为被追捧的事了。
但是圭毳已经不敢再去试着交朋友了,也还好没交,否则……可能他就要因作弊被背上污名了。
当然玄天策此时自然是不能与男孩那幼稚行为相比。
但是圭毳心里面已经慌了。
他面上看上去冷静,但是心里面却像是有个无底洞一样,深不见底。
玄天策其实思考的时间不长,他需要一定的时间,能够让他说出来的话更让圭毳能够接受。
等到他终于开口的时候,圭毳已经觉得自己要被无底洞给吞没了。
“事实上你做得太好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玄天策苦笑道:“我竟然才意识到……”
他没有就这句话继续说下去,反而道:“圭毳,你老实告诉我。”
他突然端坐起来,目光直直的落在圭毳的脸上:“你真的能够分清……”
“自己和角色之间的界限吗?”
圭毳微微一愣。
“我自己演戏到拍戏,曾经遇到过很多的体验派,体验派就是自己完全沉浸到角色当中,用自己的经历来引发与角色之间的共鸣。”
他顿了顿,问道:“我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吗?”
圭毳突然意识到,此时玄天策要跟他说得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那一刻,他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那一刻,他的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了,突然吸进来的新鲜空气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他愣了一会儿,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玄天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圭毳解释:“其实对于我这种方法派来说,体验派能够更快的进入到角色里面,其实还是有些羡慕的……但是与之而来也会有弊端。”
玄天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头条新闻上应该会突然来几条,某明星或者某艺人有抑郁症,自杀的新闻……其实这两年时不时就会出现几例,还都是那些没什么绯闻,只认真演戏,并有拿下许多奖项的老演员……这就是体验派的弊端,他们有可能走进角色里头……”
“走得太深……就出不来了。”
圭毳:“……”
见圭毳不说话,玄天策又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说教了。
现在的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要越跟你反着来。
还是不能太强硬,说真的,玄天策这些天看下来的书也有不少了,从怎么跟人交谈开始……到如何让你的朋友喜欢上你,再到现在,他连育儿手册都有看……
其实以他跟圭毳这个年龄差,看这个好像还并不怎么突兀= =。
“当然我说这个,并不是危言耸听的意思。”玄天策缓缓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并不高……但是,圭毳,你给我一个底,你告诉我,你真的能够分清这个界限吗?”
“我只要想到新闻上的那些事发生在你身上头……”
他露出个苦笑:“你玄哥年龄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
圭毳抬起头,他声音很轻:“……”
玄天策一时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圭毳说:“……我要是分不清呢?”
玄天策愣了愣。
圭毳却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我说,我要是分不清,怎么办?难道还能不演戏了吗?”
玄天策那一刻只觉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他颤着声道:“……那就不演!”
圭毳:“……”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种情绪摄住了他。
他第一次高高的昂起头,嘴唇微微发抖:“你说不演就不演,你养我啊?”
玄天策几乎不犹豫,脱口而出:“我养你!”他说:“随便干些什么,写剧本,或者直接来当导演,我都可以教你!”
接着他又道:“……你还担心我供不起你?!”
“……为什么?”圭毳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道:“明明是因为我演技好,有天赋,才对我看中,才让我去演你的戏,才对我特殊……现在为什么肯让我不演,就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担心我会陷入到角色当中走不出来?!”
那一刻,答案似乎就已经响在了他的心底。
但是他想要亲耳,听玄天策说出口。
“但现在不一样了!”玄天策如圭毳期待的那般:“是,我最开始是不想看到你的天赋被埋没,我确实是被你演的小丑惊艳……我想给你重新打造一个舞台,我想让你……发光,让更多人看到你!”
“可是……”玄天策缓缓道:“我从来就没觉得你的演技,你的天赋,比你这个人还要重要。”
圭毳:“……”
玄天策难得低声下气:“……圭毳,别呕气,你别吓唬我,我要是想让你不演戏,你真的就什么戏都接不到……我不想这样做,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们先慢慢想办法……总有办法的,大不了就从头学起,转方法派或者表现派……如果你非要演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
玄天策从来没觉得这么为难过,他一会儿担心自己说重了伤到了圭毳的心,一边又怕自己说轻了,圭毳就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条条斟酌,每一句都要在心里绕三遍,仍旧觉得拿捏不到分寸。
“肯定会有许多个为什么,会觉得不公平,你明明这么有天赋,我却要让你不去演戏……觉得我是个坏人。”
玄天策缓缓道:“……但是圭毳。”
“……你就算是演出再好的戏,拿下更多的奖项,但是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好好的圭毳。”
“你先别激动,我们慢慢想办法……”
圭毳:“……噗嗤!”
玄天策:“……”
圭毳:“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是不是吓到你了!?”
玄天策:“…………”
那一刻,多年来养下来的冷静自持,沉稳和涵养都要在此刻消失殆尽。
他气得要说不出话来。
圭毳忍着笑:“……其实,我就想听听你有多在乎我,就想听一听。”
玄天策第一次对圭毳冷着脸,他凉凉道:“……现在听到了?”
圭毳:“……”他脸上的笑慢慢的凝住了。
“听爽了?”玄天策又问。
圭毳疯狂摇头,一副做错事的乖巧模样。
玄天策呵了一声。
圭毳立刻又慌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玄天策一时不知道是气圭毳竟然拿这事开玩笑,还是气自己一叶障目,竟然连这都看不穿。
活该被耍。
他最后还是更气自己一些。
他又能拿圭毳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