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毳那刻间，内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揉了一把。
他一时想笑，一时又想哭，最后伸手抓住玄天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那会儿四周全是带着孩子的夫妻，有小孩子戴着毛茸茸的耳套从他们身边跑过，差点要摔了。
又晃晃悠悠的站住，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嘻嘻的露出个笑，转身朝父母那边追了上去。
圭毳突然就不好意思了。
他望向玄天策，可是却说不出松手的话，他一下又觉得自己卑鄙。
好像故意做出可怜的样子去博得玄天策的关爱。
他说：“我们去看冰雕吧！”
管它的，卑鄙就卑鄙。
他想。
……
整个展览会就是最大的冰雕，入口处就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冰雕拱门，上面雕刻出巨大的鲲，跃出海面的模样。
很多人聚在门口拍相，圭毳和玄天策穿过人群往里面走去。
冰雕垒砌的雕梁画栋，打上灯光美得像是幻境一般。
圭毳一时之间连冷都忘记了，他说：“太好看了！”
玄天策只说：“走，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
再往里头走，可以看到艺术的冰雕逐渐少了许多，逐渐多了人物的形象，最中心一座巨大的冰雕吸引住了圭毳的视线。
那是欲要展翅高飞的巨鸟，掀起滔天巨浪。
“那是鹏吗？”圭毳问道。
“是。”玄天策点头，带着圭毳停在一个男人的雕像面前：“你看这个。”
男人雕像下面是冰刻的注释，圭毳念出声来：“刘为先，生于旧年历189年，逝世于新年历的第一天，享年二十四岁……好年轻！”
他抬头看着这年轻人的面庞，冰雕剔透，只能看出是个浓眉大眼的外貌。
圭毳又说：“……好可惜。”
注释上说刘为先跟封建势力斗争不幸遇难，临死前把所有的书，还有与妖族朋友的来往的信委托给了孙鹏孙先生，孙先生后来把这一天作为新年历的第一天。
“孙鹏？”圭毳的视线落在那展翅欲飞的大鹏身上。
有人说四界未统一时，这个世界上两个庞大的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在人族妖族最混乱的那四年，有人看到大海上的鱼跃出海面化作一只巨鸟。
玄天策点了点头：“那就是鲲鹏，他化名为孙鹏，一直在为四界的统一奔走，直到死，都没人知道他不是人类。”
圭毳那一刻忽然就觉得这壮阔的雕像弥漫上了悲凉的气氛。
他说：“……怎么没人说起过？”
玄天策摇头：“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听历史，历史就摆在那里，只看人愿不愿意去翻开。”
圭毳一时无言。
玄天策带着他往前走，这里的人明显较其他地方少了许多，只有零星的人过来看了几眼，只觉得都是些人像，又不咋认识，摆得还挺肃穆，反倒不如另一侧的明星冰雕有意思。
圭毳听到有人说：“去那边看吧，这里都是些过去死人的雕像，有什么好看的，那边有玄天策的像。”
玄天策：“……”
圭毳本来还觉得讽刺，结果竟然讽刺到自己家了，他看向玄天策无语的脸。
忍不住笑了起来。
玄天策假咳一声，说道：“所以这就是我来拍电影的初衷。”
他带着圭毳往前走：“对了，你知道孙鹏为了要把刘为先死去的那天划做新年历的第一天吗？”
圭毳心里其实还有些沉重，他觉得此时的和平竟如此的来之不易。
但还是捧场的问：“为什么？”
玄天策笑着望向圭毳：“因为孙鹏喜欢他。”
圭毳啊了一声，望向玄天策想，不是吧，这可能吗？
见玄天策脸上带笑，更觉得他是在逗他了。
圭毳就觉得玄天策好过分：“你怎么能拿这个开玩笑？”
“是真的。”玄天策说：“孙鹏早就跟刘为先认识了，刘为先十七八岁那会儿，当时到处都在打仗，他差点就要被强征入伍了，还是孙鹏拖人走的关系把人救了下来，以至于后来他才能继续读书，二十三岁有了要建妖族学校的念头。”
圭毳听到学校两个字一愣。
玄天策点了点头：“你想得没错，现在的四界大学最开始的前身就源自于刘为先的一个念头，后来孙鹏继承了刘为先的想法，但是他后来建的不是你曾经念过的四界大学，而是只存活了不到两年时间的联合一小。”
圭毳想终于有一个自己知道了！
他当时念四界大学的时候，开学典礼上，校长出来谢词，第一句就是我曾经来自联合一小。
“那是所小学吗？”圭毳问。
玄天策点了点头：“那是妖族第一次开始接受系统性的教育，从里面出了好多牛人。”
他顿了顿：“这个后头再跟你说。”
“先跟你说孙鹏和刘为先的故事。”玄天策带着圭毳来到那巨大的大鹏展翅的冰雕跟前。
圭毳真正走到脚下，才发现真的好大啊，他到跟前才到人家脚前。
玄天策说：“真正的鲲鹏比这还要大上十倍以上，你会觉得，原来自己竟然会这么渺小。”
他也跟着圭毳一起抬头看：“所以孙鹏最开始结识刘为先的时候，只觉得人类渺小至此，不值得他去注视，他更关心的是当时大局形势走向。当时第一封写给刘为先的信，孙鹏叫他不要老是给自己写信，言语之中很是冷漠。”
“啊？刘为先老是给孙鹏写信吗？”圭毳问道。
玄天策笑着说：“嗯，当时鲲鹏化名为孙鹏，想要明白人类强大在何处，于是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走进学堂，做一名学生，当时刘为先恰好是他的同班同学……可是孙鹏同学当时学习成绩很差，刘为先是抱着扶持差生的心态，给他写信也是想要辅导他功课。”
圭毳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位鲲鹏在学生期间竟然是名差生。
“然后呢？”他急不可待的发问。
“刘为先脾气很好，被拒绝也不生气，一来二去，两人最终还是混熟了。孙鹏当时很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刘为先。”玄天策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其实当时有很多妖族化身成人躲在人群里，人类根本就发现不了。”
圭毳当然晓得，他自己就是妖族，一般能称作妖的，其实都能化身成人，而且当时的妖跟现在的又有很大的不一样。
现在的妖族一出生就跟人类差不多了，只有少之又少的会出现返祖现象。这也导致很多人其实没有那么深的种族观念。
不比当年，人类看不起妖，妖也看不起人类。
为了谁当老大能撕出血来。
圭毳虽然是个死宅，但是他满打满算，其实也活了快百年了，只是性子比较封闭，再未化形的那段时间龟缩在壳内，待海水退潮，他那块地方被划分为开发区，壳也被划分到了自己的住房财产里面，而圭毳因为未受教育，需要被强制送入学校……
说起来就悲惨，圭毳的上学生涯让他更加自闭。
直到后来遇到倪鹏轩才稍稍活泼点儿。
不过这个不重要。
圭毳：“那当时孙鹏孙先生后来有跟刘为先说出自己的妖族身份吗？”
玄天策说：“后来几封信就暧昧了许多，孙鹏同学旁敲侧击的问刘为先对妖族的看法。得到不抵触的回复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圭毳想象着那一幕，忽然很感动这两人在当时情势下仍旧克服一切环境的压力，坦诚所有的友情。
可是想到玄天策所说，孙鹏喜欢刘为先的事，他心里面仍旧半信半疑：“那然后呢？就因为刘为先不讨厌自己的身份，孙先生就喜欢上了他？”
“当然并不止如此。”玄天策说：“刘为先能让孙鹏心动，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妖族的态度较好，这只能让他们成为朋友。真正让孙鹏刮目相看的是有一天，刘为先对他说，他想建一所学校，让妖族也能来上学。”
圭毳突然怔住，他一下子就被刘为先的人格魅力所击中了。
怎么能不动心，但是站在刘为先面前的哪怕不是孙鹏，是随便任何一个妖族，都要为刘为先动心。
玄天策继续说：“两人就商量着要怎么办学校，教什么东西……当时刘为先通过孙鹏结交了许多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妖族，留下了很多宝贵的书信，有一封署名为峨青的妖族提出了一个概念，这个概念到现在还在用。就是如果妖跟人一起接受同样的教育，享受同样的资源，得到同样的待遇，你还能分清谁是妖，谁是人吗？”
“这个概念，推动了后来一批人四界统一的念头。”玄天策叹息一声：“有人说那个峨青可能不是妖族，而是很少出现的神族……目前大家熟悉的神族也就是被人类最喜欢的龙族，还有神话当中出现过的朱雀、白虎……和玄武。”
“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也许他们并不存在也说不定。”玄天策看着圭毳笑道：“这你应该知道吧？”
圭毳点头：“四界就是代表着四个种族的融合，人族、妖族、神族和魔族。但是除了人族和妖族，神族和魔族几乎很少了……其实我觉得魔族跟神族差不太多，同样的寿命长，能活很久，同样留下许多故事传说，但是都见不到影子，神神秘秘的。”
有件事他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叫神族，一个要叫魔族呢？”
玄天策望了圭毳一眼，突然就不说话了。
圭毳茫然的想，难道他问错了什么吗？
玄天策这才笑道：“这还有为什么，神族魔族的名头也是人类起的，其实你知道，人类很多都是看脸的，你长得好看就是神族，你长得丑就是魔族。”
圭毳：“……”
他望着玄天策，总觉得他又是在逗他。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