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逢妖时>第16章 秋花

  蔚凌茫然:“你怎么把秋花夫人抓来了,郭见朝难道还在她府上?”

  慕容尘灏淡淡道:“蔚公子放心,他死不了。”

  蔚凌:“……”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方才夏洲说郭见朝死不了,是因为慕容尘灏在,现在慕容尘灏说他死不了,又是何来依据?

  慕容尘灏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那宅邸属于官家,郭见朝是谁他总是认得,人贵命也贵,自然杀不得。”

  慕容尘灏说得在理,比夏洲那副死不死关我屁事的态度靠谱了多。又想,刚才他和夏洲全靠郭见朝的眼睛乱瞅乱盯来试探周围,除了雪狼军府没能看出任何线索,慕容尘灏心思细腻,肯定比郭见朝看得多。

  蔚凌开门见山:“你说那是官家府邸,家主可是武官?”

  “是。”

  “你可知道是何人?”

  “很快就知道了。”慕容尘灏冷笑。

  听到这句话,那只貘又挣扎起来,身上的铁链总算在它发疯一般的翻腾下硬生生被蹦断,那毛茸茸的身体突然变化,长出来细白的四肢,穿过它鼻子的剑随着它身体变化生生磨破了它的皮肤。

  它变成了一个女人,赤着身,匍匐在地,鼻子上裂开一条口子,把她美丽的容颜染上血腥。

  貘,变回了秋花夫人。

  “你们到底想干嘛。”秋花夫人捂住胸和下半身,狼狈蜷缩在地上,温软的娇容楚楚可怜,眼中狼狈却不失坚韧。

  蔚凌脱下自己的外套抛给她,刚才是貘还好,现在这一看,活像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夏洲扬起眉毛:“它是妖,不过披了层人皮罢,有何好怜香惜玉的。”

  蔚凌道:“光着身子谈话像什么样。”

  秋花稳如泰山,根本不理会蔚凌的衣服,她看准了女体的优势,自然会利用到底。

  夏洲道:“我的阿凌就是心软,没办法,把她的人皮剥了吧。”

  秋花浑身一颤,惊恐看着慕容尘灏向自己走来,她尖叫着抓起衣服,胡乱往身上裹,可慕容尘灏已经拔出地上的剑,拽着她的手拖了两步。

  “行了。”蔚凌蹙眉:“是妖是人都是血肉之躯,住手吧。”

  慕容尘灏把刀在手心里转了两圈,收回衣袖里,笑得意味深长。

  夏洲也作无奈,似乎蔚凌出口制止让他背了天大的委屈。秋花夫人正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见夏洲收敛了方才的无辜,凤目中不带任何情绪,有如无形魄力,惊得秋花夫人背脊发凉。

  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秋花夫人不自觉死死拽住了手中衣物,成了她的保命草,或许是她紧张过度,竟然闻到衣服上有一股淡淡香味,她把脸往衣服里缩了缩,蹭了些血在净白的布料上。

  不是错觉。

  秋花夫人小心翼翼望向蔚凌,她心中惊惧,没能好好观察,现在再看又觉得蔚凌生得十分好看,气质也比另外两人温和得多。

  夏洲无声沉下目光,魄力逼人,就算秋花夫人没看他,也被侧面惊人的冷意吓出一身寒战。

  “秋花夫人,我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

  蔚凌哪知道秋花在想什么,见她看自己的眼神软了几分,蔚凌也放软的语气。

  “我没有害人!”秋花夫人往蔚凌旁边挪去:“公子,我没有害人,那郭大人居心叵测,对我有非分之想,我……我……”

  她眼里含泪,手指紧紧抓着衣服,连嘴唇都在颤抖,但并非是因为她所说之事,真正让她恐惧的原因,是夏洲的神色比刚才更加阴冷了。

  夏洲与秋花之间妖力相差悬殊,秋花夫人自然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性,可就算察觉不到,源自本能的恐惧也在她脑海里疯狂敲动警钟。

  “公子……!你们如果是郭大人的朋友,我愿意放了他……从此不再追究……我虽是妖身,但我已成婚,我怎能容忍他那般、那般侮辱……”

  秋花夫人泪流满面,看上去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但她的话半真半假,蔚凌心知肚明,郭见朝见色起意,满脑子龌龊□□,可根据水盆里看到的情况,郭见朝到底是什么也没做。

  想做和做之间有决定性差别,蔚凌不会轻易上当,他道:“夫人,我问你,府邸里的主人,与雪狼军府是什么关系。”

  秋花夫人猛地抬头,刚才还楚楚可怜的脸霎时间满是遽然:“…什、什么雪狼军府…我听不懂……”

  蔚凌道:“请问家主尊姓大名。”

  秋花夫人张了张嘴,却没出声,又过一阵,似乎想通了此劫忽悠不过,她慢慢地、慢慢地道:“…杨。老爷姓杨,单名一个…繁字。”

  蔚凌深平静道:“雪狼军府中郎将杨繁将军?”

  秋花抬头,神色紧张:“公子与老爷相识?”

  蔚凌道:“嗯,杨将军在府上?”

  秋花点了点头。

  蔚凌:“烦请夫人转告一声,就说故友蔚凌想见他一面。”

  秋花眼睛睁大,死死盯着蔚凌的脸,似乎蔚凌刚才的言语碰到了她的逆鳞,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差点喷涌而出,又被她强压了下去。

  “你若答应,我们便放你走。”蔚凌对她巨大的情绪波动置若罔闻。

  “…谢蔚仙尊不杀之恩…”秋花弯下腰,深深地低头,但蔚凌知道,她并非是在表达尊敬,而是借着这个机会,挡去脸上骇然的神色。

  待秋花夫人离开以后,蔚凌独自一人去了庭院。

  今日真是风吹落叶,天气凉爽。

  大伙们在庭院里架了烤架,真以为有烤全猪吃,慕容尘灏出来干净利落地泼了一盆冷水,说野山猪被蔚公子放跑了,蔚公子愣是成了靶子,众怒难平,万箭穿心,最后自己掏钱,让墨池去县城里买头猪回来给大家解馋。

  墨池嘀咕着:“集市里的猪哪比得上野山猪。”但“犯错”的人是他师尊,他也无可奈何,只好乖乖买猪去了。

  凡人的快乐很简单,野山猪没了,还有猪,抱怨了两句立马又心情大好,继续准备烤猪的材料。

  蔚凌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心里突然有一种想法,倘若这样的生活能一直下去,似乎也挺不错的。

  “他们擅自以为有野猪吃,你还帮着擦屁股,这头猪的钱,你亏了。”

  夏洲走到他身边,远远看去这群成天只顾玩的凡人,挖苦了两句。

  蔚凌道:“毁人兴致,罪大恶极。”

  夏洲哈哈道:“你最爱不就毁我兴致?”

  蔚凌嘴唇微张,话还没出,夏洲伸手帮他堵住:“又想说我不是人?”

  “我可没说。”蔚凌退一步避开他。

  夏洲手指上沾了些湿润,目光往那唇间瞅着不放:“阿凌啊,你脑子不太好使,这秋花夫人和杨什么将军一看就是狗男女,你却还放她走,怎么,你还担心她想不出法子来对付你不成?”

  蔚凌被他视线灼得难受,手中折扇一展,挡掉夏洲:“上回蜘蛛袭击,我就在猜测她的目标或许是我,但我与她素未谋面,她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夏洲道:“修为有你这般境界,大多是糟胡子臭老头,只有你细皮嫩肉俊俏可爱,任谁都能认。”

  蔚凌一边扇风,一边想着若能用着风把身旁这个马屁精扇走就好了。

  他略过夏洲的胡扯,义正言辞道:“我手臂负伤,不能使用法术,她自然认不得我是谁。”

  夏洲道:“所以你自报姓名,让她措手不及,从她眼神里看出她真是对你有所图?”

  蔚凌道:“我哪有这么无聊,与人交道自报名字多正常?”

  “她听你大名可是立刻起了杀心?”

  “我与杨繁并与恩怨,她不该因为这个动杀心才是。”

  夏洲道:“你不觉得这个杨繁也可能有诈?”

  夏洲提到的,正是蔚凌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杨繁这名字虽常见,却不是能张口就来的名字,何况雪狼军府中确实有这号人物……我想要亲眼看看,她先前极力隐瞒府中情况,甚至撒谎说郭见朝有意于她……我猜她定是有想保之事。”

  顿了顷刻,蔚凌话锋一转:“貘…我记得是以梦为食的妖怪?”

  关于妖的故事,夏洲自然比蔚凌精通。

  “对。貘靠吃人梦境为生,我让尘灏查过万乐坊的底细,听说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运气最好的人被秋花邀请做客,去了以后也能平安回家,可不久之后,那些人都横死市井,全是意外死亡。”

  蔚凌的折扇掀起微风,吹得他前发摇摇晃晃:“他们的死和貘有关?”

  夏洲继续说:“有。他们被貘吃掉了梦境,并非是不做梦那般简单,阳气之人做的梦大多比阴气之人的美味,阳气之人的特点:自信、好运、积极、乐观。能凭赌运见到秋花的人,大多都是阳气之人。这种人一旦被貘捕食,被吃掉的不仅是梦,还有精气和运气,就算不会意外死亡,也会自行衰弱,求生不得。”

  蔚凌不解:“你方才说被请去做客的人都能平安回家,可秋花夫人为何要迷倒郭见朝。”刚说完,蔚凌就悟了出来:“难道秋花夫人发现他是出老千?”

  夏洲笑道:“正是,他明显出老千,手段差,态度张扬,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传话少年早已被尘灏调包,尘灏自然会撒谎蒙骗秋花夫人,让夫人见郭见朝一面,通常,秋花夫人会下迷药让目标睡下,以此为食,目标被吞噬梦境后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根本不记得自己被下药。可她一见郭见朝,立马察觉他不好吃,药已经下了,怎么办好?便是将错就错,先囚禁了起来。”

  蔚凌心想,上回蜘蛛精也说郭见朝不好吃,敢情各位妖怪的口味还惊人的一致。

  一时兴起,蔚凌插了句嘴:“夏大妖,你觉得郭见朝好吃吗?”

  夏洲:“不好吃。”

  果然。

  蔚凌道:“好吧,你继续说。”

  “我说完了。”夏洲饶有兴趣地凑到蔚凌旁边:“关于刚才的问题,我再多嘴一句,你…”

  蔚凌打断他:“谢谢,不必你劳费口舌,我知道我很好吃。”

  夏洲嘿嘿道:“闻所未闻,绝世美味。”

  蔚凌不自然地往旁边挪开一步,折扇挡了半张脸,漂亮的眸子里满是警惕:“为什么?!我比郭见朝多了什么?他有的我都有。”

  夏洲想了想:“不知道,闻着香,兴许是你身上真有些灵兽的血脉,他注定比不上你。”

  蔚凌:“啊?”

  夏洲道:“你们讲究的天资,在我们妖怪眼里就是可口,天资强的人大多走脉细致,精神纯净,气息平稳,胫骨健全,而天资强又经受住考验的人,还能意志坚定,灵魂清澈,身体结实,肥瘦均匀。”

  肥瘦均匀个鬼…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蔚凌收起折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夏洲嬉皮笑脸紧随其后,把他的反应全当成了乐子。

  “阿凌,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真去找老朋友叙旧?”

  一个话题聊死了,夏洲立马跳去正题。

  蔚凌也顺理成章被他的转移话题大法吹散了心中警惕,重新思考起来:“当然要去,等墨池回来就走。”

  “等他做甚,我陪你去。”夏洲摆出一副颇为善解人意的样子,讲真,他演戏技术一流,只可惜每次都在蔚凌面前演,放着其他人,他便妖里妖气凶神恶煞,难怪混了三年都没混进戏班子:“你现在用不了法术,那狗男女如果为难,你就是羊入虎口,就算带上你那呆徒弟,也是两只羊一起入虎口,死了都没人给你善后。”

  夏洲这话说的不中听,却又句句在理,可他忘了,蔚凌只是不能使法术,用剑依然能打——虽然手中只有一把扇子,剑早就还给了苍麟。

  “那就借贵阁的慕容公子一用?”蔚凌正巧看见慕容尘灏在屋顶上躺着睡觉。

  夏洲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不行,没我管用。”

  蔚凌转过头看着夏洲:“秋花已经察觉到你身份有异,你随我去她一定会有所提防。”

  这只是其中之一的理由。

  蔚凌担心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秋花,而是雪狼军府。

  十年前,东境骚乱,杨繁带着十万雪狼军府精骑前来增援,而正是那一场骚乱,最终伤亡人数总计高达数百万。

  这数百万人的亡魂,被有心之人刻下血阵,炼化为诅咒,并以此诅咒召唤了凶兽——梼杌。

  如今,诅咒在蔚凌体内,梼杌只要一日不咽下诅咒,就一日无法与真正召唤他的人完成契约。当然,他现在在梼杌眼里不过鱼肉,任何时候都能将他吞下,可最坏的结果,哪怕他被吞下,只要那位召唤者找不到梼杌,契约也不会成立。

  当时参与了那场征战的所有人,都有召唤梼杌的嫌疑。

  正因如此,蔚凌绝不能把梼杌亲手送到雪狼军府的面前。

  夏洲静静凝视着蔚凌,等他终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躲着就是。”

  说完,他又紧接一句:“我今日心情好才由你商量。你再磨磨唧唧惹我不耐烦,凭你现在的法力,哪怕用赐名限制我,我也能把那杨将军的宅子碾成灰。”

  蔚凌没好气地盯着他,看来夏洲是铁了心的要去,没办法,蔚凌只好改口:“不可现身,不可动妖气,未经我同意,发生任何事都不可插手。”

  话是这么说,蔚凌心中并没把握让夏洲乖乖就范,可不知何故,夏洲因此言怔了一怔,相处以来蔚凌从未见过夏洲露出这样的神态——

  “不行。”夏洲道:“前两条我答应你,最后一条不行。”

  能答应前两条,蔚凌心里已经谢天谢地了。

  夏洲神色凝重,又说:“你如果还敢打沧溟寺时的主意,蔚凌,我要让整个琉璃城给你陪葬。”

  他这句话仿佛是咬着牙在说,话音里满是痛恨,连眼中色泽都泛起薄红,蔚凌心底一凉,已然察觉自己方才的话,与沧溟寺自己寻死之时说过的话如出一辙。看他兴许是想起那日之事,蔚凌无奈改口:“行,若我有难,请夏大妖一定要救我。”

  夏洲眼中的淡红总算散去。

  他虽然情绪转换很大,落在神色上倒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浮,他朝蔚凌笑了笑,说了句:“走吧。”声音听上去不太高兴,却也没再继续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