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道靠着床头,略略回想了番昨夜的事,抬眸看向折礼,阳光映衬下的琥珀更加通透无暇,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似是确定了那些画面并非臆想,非道轻轻蹙眉,敛眸,一时间心中竟有几分慌乱。
昨夜的事情,他不确定折礼究竟看到了多少,又想到了多少。
“你……”
非道捏着衣襟启唇,“都看到了吗?”
“我……”折礼也愣了愣,扫了眼非道的手,慌张无措地解释,“我只是瞧了眼师傅的咒痕……”
……
非道怔然抬眸,折礼的脸染上两三分霞色,他低头,瞬间明白了两个人的错频。
非道无言以对。
空气变得有几分燥热,非道深吸口气,将衣服系好:“昨夜我们去了鹿沼。”
折礼松了口气,听非道愿意主动向他解释行踪,心里有些欣喜,他抬眸询问:“可有什么发现?”
“鹿沼的确是培育巨魔的基地。”非道将自己所见娓娓道来,“其中还隐藏着不少未成形的巨魔。”
“可鹿沼属凤霞地界,难道……从一开始凤禅就插手了此事吗?”折礼疑惑不解。
非道摇头。
落诚是最早豢养巨魔的人,七潭村的证据也指向他。然后是同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云白。
若云白知晓了落诚的秘密,并插手其中,意图分一杯羹,也并非不可能。
鹿沼是枭蓝的起源地,无论凤禅是否知晓,凤霞都必然有一个与云白或者落诚联手的内应。
又或者,云白将落诚豢养巨魔的情报卖给了凤禅,凤禅觉得有利可图,也参与其中。
但如今落诚与凤禅都死了,事情真相如何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巨魔可能还会再带来危机。
折礼听完非道的分析,厘清了眼下最重要的事。
“还有一件事。”非道沉吟着。
折礼以目光询问。
“那日我同星阑去无昼谷调查时,遇着一个人。”
“谁?”折礼意外地问。
“武空蝉。”
“武空蝉……”
折礼对那人有印象,六派问道时与盛书笠吵架,后来放弃比赛的那位。
“他怎么会在无昼谷?”折礼百思不得其解。
“调查。”非道回。
“他也来无昼谷调查凤禅之死?那他看到师傅和……”折礼恍然,“若叫他知晓,岂不是坐实了我们勾结魔界?”
“嗯。”非道应声,“他被关起来了。”
折礼想了想:“武空蝉这人本性并不坏,只是有些顽固,若不然我同笺云去看他一趟,若实在不行,便先将他关在此处吧。”
如此说定,白日里折礼便同笺云去了关押武空蝉的地方。
武空蝉靠着墙壁坐着,瞧见折礼同笺云进来,武空蝉先是恶狠狠地看向笺云,随即目光转到折礼身上,冷笑:“青芜果然与魔界已成一家。”
笺云屏退了看守,二人进了房间,武空蝉紧紧地盯着笺云,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笺云自怀中取出一枚玉扣,递到武空蝉面前。
便见武空蝉似疯了一般,暴起便捏住了笺云纤细的脖颈。
“武空蝉!”折礼正要上前拉开他,笺云看了折礼一眼,示意他不要插手。
“你在找傅临渊?”笺云亦是毫不怯懦地以目光回敬,“可惜了,他已经死了,这是他唯一留下的遗物,要吗?”
笺云将那魂扣牢牢捏在手心。
武空蝉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瞪着笺云:“若非你,他又怎么会死?”
笺云冷笑:“我?武空蝉,我是想要李文鹤死,但我如果要杀他,定是千刀万剐,绝不会让他死的这般轻松。”
笺云狠狠地看向武空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李文鹤的死,与我没有半点干系。反倒是你这位挚友的死,你知道真凶是谁吗?”
武空蝉恨恨地瞪着笺云:“他死在无昼谷,是被你们魔界之人所杀。”
“那可未必。”笺云冷笑,“你看看与你交好的朋友,如今还有哪一个好好地活在凤霞。害死傅临渊的,是你。”
武空蝉面色愈加狰狞:“你胡说!”
“你不是不懂,盛书笠把你交好的所有人,划作你的势力,把他们全部都送进了无昼谷,而他,独自活着回去了。”
武空蝉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破碎。
“若你还想知道真相,去鹿沼看看,去看看他们做的好事!你会知道,凤禅死不足惜。你明明已经知道凤霞烂到骨子里了,到如今这个地步,不也是因为你毫无作为吗?”笺云继续逼问。
武空蝉似脱力一般放开了笺云,退到墙边,笺云将那玉扣递给他,他恍惚地接了过去,眼眶瞬间红了。
“就如同你愿意为了傅临渊涉险一般,折礼也是为了救我才会来到此处。”笺云继续说道,“就像六派也有恶人一样,我的恩人即便出身魔界,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如果你还想查清更多的真相,就去取代盛书笠,成为云白的心腹,你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
笺云说罢,便扬长而去。
折礼看向武空蝉:“如今寒丹、凤霞都被云白所掌控,青芜也没办法独善其身。但青芜自始至终,从未做过违背六派之事,还望你分清是非。”
折礼说罢,便也离开了。
望月楼上,眼见那人离去,星阑有些担忧:“就如此放他走,真的好吗?”
非道没有说话,星阑看向远处正相谈甚欢的折礼和笺云:“这两个还真是关系亲密。”他挑眉,“你那徒弟,不会是对笺云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吧?”
非道闻言,后知后觉地笑了笑。
星阑的发问,令他又想起千棱万意镜中的那一吻,他不自然地垂眸,以掩饰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笺云正同折礼说话,便听得一阵拍翅声,二人朝空中看去,一只黑鸦盘旋于上空,慢慢地往望月台落去。
折礼还有些好奇地朝那面张望,回头便见笺云已换了一副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折礼出声询问。
黑鸦稳稳地停在栏杆上,正偏着脑袋看着星阑。
星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起身伸出手,那黑鸦便扑腾着落入了它的手心,化作了一缕青烟。
折礼追着笺云上了望月台,笺云走到星阑面前,二人交换了个眼神,笺云轻轻点头,回转身对折礼和非道说:“遮天城有变,两位还请速速离开吧。”
无需星阑多语,非道起身看向他,他便从星阑的神情中知道了事情非同小可。
“无论背后弄局者是阁老,还是青白之流,遮天城叛乱之后,魔界必然重返人界。非道,你要做好准备。”星阑说道。
非道颔首,并没有多耽搁时间,领着折礼便跟随笺云从后门出了城主府,自密道离开。
黄泉城高墙之上,灰暗的天空下,是一片无尽的苍茫,风吹将城主府的令旗吹的猎猎作响,城中不知何时人影已经渐渐少了下来。
折礼自城外回首,笺云便站在高墙之上,轻轻挥手,脸上带着笑意。即便如此,还是难以消除折礼心中的担忧。
“我一定要陪少主走下去,”笺云说,“即便是死路,我也愿意与他同行。”
远游是他的信念,再怎么劝,笺云也不会放弃的。折礼叹了口气,回过头,跟上了非道。
送走非道和折礼不久,城主府便有人造访。
来访者是阁老身边的随侍,那人面含笑意,将请帖递给笺云,便兀自离去。
回到望月台,笺云将请帖递给星阑:“少主,遮天城到底出了何事啊?”
星阑接过那玄色的刻着遮天城阁楼花纹的请帖,取出其中的信函,信函之上有阁老的印签。
风急雨骤
夜寐难安
思先尊旧业
忽感故人久别
何不明日殿前一叙?
玉阁。
笔触与落款是出自阁老没错……
星阑不禁陷入沉思。
“少主?”
笺云的呼唤让星阑回过神:“鸦族一直驻于遮天城内,如此紧迫的传讯,只能说明发生了他们无法处理的变故。”
他将那请柬收起:“三大旧族一向受青白一派掣肘,这数年间权势萎缩了许多,阁老近来态度也十分暧昧,恐怕是已受了青白一派的胁迫。”
“如此说来,少主在魔界的势力,想必已很难立足。”笺云担忧地看向星阑,“那明日的宴,少主还要去吗?”
星阑笑了笑,他在手心掂着那份请柬:“去啊,不去怎么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即便是星阑如此从容不迫,笺云却仍有些担忧。
回到青芜,百善、沉星便找到非道议事。
云白闭关之后,六派得以清净一些时日,青芜在此期间命弟子加强修炼,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非道听着百善的汇报,沉吟片刻,说道:“再挑些修为不错的弟子,组建三支前锋小队,既可支援其他门派,若真打起来,也更灵活些。”
沉星闻言点头:“掌门说的有道理。”
三人正讨论细节时,便听得外头弟子来报,说是从锦阖来了一个小师妹,哭着要求见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