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日月同归>第76章 灯烧繁华处

  朝辞轻轻阖上门扉,顺着葱郁的树荫往自己的小院而去,走到内院,远远便听得母亲的院子里传来骂声。

  “成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家里的生意一点忙也帮不上,你瞧瞧你那样子,真是与你那怂死的老爹如出一辙,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刻薄的训诫声中气十足,不必多想,必然是何家的当家主母何夫人,才能有这般的口才与气焰,能让她的儿子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站在她的面前一句多的话也不敢放。

  “真是气死我了。”

  隔着一道门扉,朝辞听着兄长何丰的谄笑:“娘,你歇歇气,我这不就是为了给您争气,才想要这一千两银子嘛?张坤这笔买卖,那可是稳赚不赔的呀!待我用这本金滚了利润回来,自然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你可别提张坤那小兔崽子,他活到这么大岁数,全靠着坑蒙拐骗。一千两银子给了你们,那可是泥入了水潭,水花都没有一个。你还指望着他能给你带回来利润,别让你把裤子都赔了就算感天动地了。滚吧,要钱没有,别在这让我看了心烦。”

  “娘!就一千两银子!咱们家多少产业,就这么一千两银子让儿子出去闯事业你都不愿吗!我可是你亲儿子啊!等你老了我还要给你养老呢!你就这么对我吗!”屋里的男声也逐渐暴躁了起来。

  朝辞只觉无趣,这样的戏码,三五天便要在何府上演一番。

  “你给我滚,我以后用不上你来养,你这个废物东西,先养活你自己吧!”

  娘俩如此开诚布公的交谈,时下真是不多见,眼见着谈不拢,里侧传来气急败坏的脚步声,朝辞转身要走,方走了几步,便听得身后的院门仿若被人徒手拆卸下来一般的动静,她平淡地看了何丰一眼,后者见了她略愣了愣,便立即被满腔怒火支配了表情。

  “好戏看够了?”何丰讥讽地上下打量着他这个闭月羞花的妹妹,露出鄙夷的扭曲神色,“真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说罢便扬长而去。

  朝辞瞧着他走远,又听得母亲的院内传来摔杯盏的声音,看来屋里的丫鬟,又免不得一顿好受。

  朝辞垂眸,继续沿着树荫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摸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盘,朝辞才长舒口气。母亲令她紧张,兄长令她害怕,唯有自己这方小小的天地,能容纳自己的情绪。

  她抱着膝盖独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桌案旁,纤纤玉指按在镇纸上,铺开白纸,提笔落下些娟秀的字,待墨迹干涸,她收了笔,将纸细细卷好,放在一旁,觉得有些倦了。

  雨幕如帘,珠玉声空余回响;茶花香满,水中月徒增思量。只缘承君一纸伞, 凭此思慕多感怀。

  春祭第二日,照丰裕城的习俗,是要登山踏青、放灯许愿的日子。

  卢佘与孟庭祎早早便备好车马在家中等候折礼与非道。

  一行人驱车来到丰裕城东面的绿屏山,这山并不高大,登山的路修的还不错,两旁俱是茶花树和绣球,绣球花色绮丽,开得极好,花香气铺满山道。

  斜阳垂挂,黄昏已尽,初升的弯月发黄,落在树梢之上。

  山道两侧挂了灯,一片灯火辉煌,往来许多相约踏青的人,不少年轻女子结伴摇着罗扇提着天灯往上而去。

  “倒真是热闹。”折礼随着几人从车上下来,目光不由得便往那半山腰的荧光点点看去。

  卢佘紧跟着下了车,听得折礼的慨叹,笑道:“春日好风景,今夜可是公子小姐们相互结交的好日子,是以热闹非凡。”

  孟庭祎自下了车,便若有所思,目光四处逡巡,卢佘伸手拍拍他,低声道:“别看了,拜帖都被送回来了,何府家风甚严,何小姐身份特别,不比平常人家,宽宽心。”

  孟庭祎略有失望,轻轻叹了口气,跟随卢佘追上非道二人,结伴登上山道。

  一路玩闹,众人到了半山腰,卢佘便领着几人避开人群,寻觅幽径而去,才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幽径尽头,竟是卢家别苑,独占半山。

  院外木栈花圃,围着一座二层小楼,青砖绿瓦,雅趣别致。里边灯火通明,家奴已等候几人多时。

  四人登上二楼,二楼与后山山石相接,空旷幽凉,视野开阔,早已摆下桃花佳酿,白茶青团。

  卢家的财力令折礼叹为观止,抚杯笑问:“卢公子看来可不像喜静之人,倒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卢佘摇头苦笑:“苏弟可别打趣我了,如今卢某哪还敢金屋藏娇啊。”

  孟庭祎笑他:“不仅是藏娇,那猎杀之事也少做些。”

  卢佘举着扇子向孟庭祎拱手:“孟兄说的是,小弟一定谨记。”

  折礼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两位恩公,前几日还听得说今年的稻苗都染了病,听闻也是邪祟所为?”孟庭祎问道。

  “确与邪祟有关,但已经被除掉了。”折礼回道。

  孟庭祎拧起眉头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知为何总觉今年世道不太平,似乎要生什么乱子。”

  折礼下意识看向非道。

  楼下传来开门声与交谈声。

  “是公子的客人。”

  “公子在二楼。”

  孟庭祎有些疑惑,卢佘却是满面笑意,伸着胳膊肘戳了戳孟庭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下去迎接。

  孟庭祎看来也是惯被卢佘使唤了,起身指着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下了楼。

  他甫一下楼,便见门口站着个身披白色帷帽、藕色皮肤,身形高挑的女子,她微微低头,家奴正帮她结下帷帽的带子。

  帷帽落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如拨云见月,撞入孟庭祎眼中,她温柔颔首,向家奴道谢,正要进门,便见孟庭祎呆立在眼前。

  四目相对,孟庭祎脸上的惊艳之色溢于言表,他不自然地笑着走到朝辞面前,对她拱手:“何姑娘……”

  朝辞回了礼,又抬眸看他,孟庭祎正直直地瞧着自己,直看到她露出几分腼腆,孟庭祎才恍然回神,连忙道歉:“失礼了……”

  他侧身,引着朝辞往楼上走,小声地说道:“我……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朝辞侧首,对他眨了眨眼,做了个狡猾的表情。

  二人往楼上去,几人打了招呼,便见月上中天,洗尽铅华,铺了一地白霜。

  吃了一回茶,自朝辞到场,孟庭祎的目光便不离她,端茶倒水十分娴熟。

  卢佘靠着椅背,端了杯茶挡在面前,见孟庭祎犯傻,就偷偷地笑。笑过几回,他大约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一面慨叹男大不中留,一面邀请折礼二位移步山道去放天灯。

  折礼这才意识到此行这般,不过是为他二人做掩护,但孟庭祎与朝辞也算郎才女貌,倒是相配,也乐得跟着卢佘出去凑热闹。

  山道上草地里,四处都是扎堆的人群,铺了罗布,席地而坐,喝酒行令,赏月吃茶,好不热闹。

  卢佘这人很快便带了二人一头扎进熟人圈子,那其中不乏各家的年轻小姐,对非道和折礼都颇感兴趣。

  尤其是折礼,生的清秀,年纪又小,又会说话,很快便俘获了一众姑娘的芳心。

  非道不喜热闹,也不喜与生人相处,见折礼与卢佘玩的热闹,便独自又往山道去了。

  一位姓白的小姑娘,害羞地邀请折礼去放天灯。

  “苏公子,白妹妹邀了你,今夜你可就不能再陪别人放灯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姐姐打趣道。

  “这是什么规矩?”卢佘自知她在诓骗不谙世事的折礼,调笑道,“也要看我们苏兄弟的选择不是?”

  折礼有些拘束,他想到在青芜时锦阖师妹送的风筝,连忙低声问卢佘这放灯是什么意思,待得了答案,折礼连连向那白姑娘道歉,言明自己不能陪她去放灯。

  “哎哟,”那姐姐挽了白姑娘,可惜地叹道,“看来苏公子恐怕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卢佘也露出八卦的神色:“苏兄弟,你真是藏得好深啊。”

  折礼连忙摆手,不由得急红了脸。

  众人瞧他这样,也都收了打趣,那姐姐取了一只天灯,交到折礼手上:“既然如此,何不请她放灯呢?”

  折礼本来是推辞着不要,但推来推去,却也拒绝不了,便拿了那灯。

  折礼回首,非道已不知去哪了。他连忙起身,对卢佘说道:“我去寻萧先生,先行一步。”

  他说罢与众人告别,便往山道追了过去。

  离了人群,反而自在,非道随意在山道走动,看着一盏又一盏天灯升到半空,渐飘渐远,化作繁星点点。

  夜风轻柔,带来山茶花的香气,依着山石而生的木芙蓉与月季,与满地的各色不知名野花,摇曳在这皎洁的月色之中。

  折礼抱着天灯,远远便瞧见了非道的背影,他本想过去,却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天灯。

  “师傅。”

  身后传来折礼的声音,非道转身,瞧他提着一盏天灯过来:“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叫我好找。”

  非道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目光随着他落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