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圣母师尊不逃会死>第111章 试探

  健硕雄浑的魔尊披了件黑缎绸衣,领口开叉到腰际,白发随意披散,凝望床边人的一双眼睫像用炭笔描画的,感受到楚卧云的脊背在自己躺下之后顿时僵直,更加如履薄冰,好像人轻轻一碰就碎了。又像一缕烟,越是要捧,就散得越快。

  楚卧云维持向内侧躺的姿势,刚才的神经跳动可不是他装的,大半夜的身边忽然躺下一个对你有非分之想的男性,还比你高比你壮比你有地位比你武力值高,是个人都笑不出来,吓都吓死了。

  所以说,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

  背后之人躺下之后又不动了,气息收敛,隔着一臂的距离,也没有盖被子。漆黑中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两道目光犹如实质钉在他后脑勺上。

  楚卧云数着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背后有了动静,衣料摩擦的声音即使再轻,在岑寂的夜里也被放大,两指撵起薄被外一截青丝细细地嗅,让他头皮麻麻的,一圈鸡皮疙瘩从头顶绽开。

  龙邪从侧面揽过他的身体,碰到手臂上一圈缠绕的布条,楚卧云猛地打了个寒战。

  龙邪一把抓过他的右手臂,那圈布条紧紧裹着手臂,本来就氤出了殷红血渍,又给不小的力道扯了一把,鲜血直流,他沉声道:“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楚卧云顶着一张白刷刷的脸:“没有谁。”

  龙邪一圈一圈褪下布条,暴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好几条小指头粗细的豁口,血肉泥泞,是那种的不太锋利的器物割伤的,龙邪磨着牙,凶狠得要吃人:“到底是谁?”

  楚卧云还处于灵力封印的状态,在任何一个魔类面前都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龙邪不敢想象伤口是从哪来的,却见他从枕头底下丢出一个沾满血的碎瓷片,嘴唇翕动,心如死灰地说:“我没有力气,试了好几次都不成,你帮我把右手斩去吧,这样,在面对故人时便不会羞愧至死。”

  一番话,直说得堂堂魔尊心痛如割、丢盔弃甲。

  他师尊没了守宫砂,竟连整只手臂都不想要了。

  “顺便连双腿都斩下,这样你也好彻底安心,不怕我再逃了。”

  龙邪紧紧抱住他的肩膀,块头那么大的一个魔头好像缩成了一个布娃娃,喑哑哭泣:“师尊,我等你,等你走出来、恢复如初,再来打我骂我砍我都行,我会忍,我能忍,但也别让我等太久了,我求你……”

  悬着的大石头落地,楚卧云慢慢地阖上双眼。

  当晚,龙邪给他治伤后,两人睡在一张床上,楚卧云侧着身子面朝窗户。过了许久,听到背后发出匀称的呼吸声,不动声色地转过来,端详黑暗中反射光泽的绸亮银发,掌心贴着他的后背,感受里面一颗搏动的心脏,鲜活、明媚、生机勃勃,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他沉默着把自己装作一碰就会碎的模样,可是他知道,一碰就会碎的是他徒弟。

  他有点后悔这么骗他。宋灵星的企图暴露后,他除了震惊、郁闷和少许吞了苍蝇的恶心之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心理冲击也在睡了一觉后恢复得七七八八。惺惺作态地“砍手”不过是为了自保,好让龙邪投鼠忌器不敢来招惹他。可他的盾牌,到了龙邪眼里就成了千万支利箭,这些剑不是射向龙邪自己,而是在想象中扎向楚卧云本人,倒比他自己受着疼了不知多少倍。

  未免太欺负人了!

  曾经他口口声声让系统作见证许下座右铭:为反派赎罪,抱主角大腿,其实心底里对角色并未产生多少情感。说到底,区区纸片人,一堆二进制数据,吃饱了没事干的游戏开发者想象中的产物,而自己贵为高级灵长类动物,我命由我不由资本家!他与龙邪不只人魔殊途,还有虚实之别,看这男娃子就跟看那路边的石头差不多。对龙邪的恐惧,愤怒,不知所谓的变质师徒情谊……一切情结等出了荒诞的游戏世界后,都会烟消云散。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完全将龙邪看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在这个阒静的夜,他无比真实地感受到那是一个人的心脏,不是邪恶的魔族,不是高贵的龙族,更不是小说中一个虚拟人物,两个冰冷的文字符号。

  有人的情感,喜怒哀乐,被爱的渴求。

  他只是在系统的掣肘下,一味用各种手段来应付、拖延、连哄带骗,为了任务不择手段。跟原书里那个猥琐师尊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

  接下来的好几天,两人维持了这种相处模式。楚卧云遵循生物钟,一早上醒来身边都是空的,软垫上的残留温度暗示这个人不久前还在。接着一整天不见他人影。直到半夜带着一身裹在水汽里的疲惫回到他身边,从后面轻轻揽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楚卧云有几次差点蚌埠住了要开口说点什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所以若干天后,除了龙邪第一晚的那些话,他们没有交流过一个字。魔尊早出晚归的,楚卧云甚至几乎没怎么见他那张脸。他不确定这算什么,上辈子网上冲浪的时候也见识过一点,叫什么——囚禁?强制爱?把人捆起来做运动?都不像,更没那么夸张,自己都没叫着嚷着要跑,主要还是因为很清楚跑不掉。而且在魔宫里呆着还挺舒服的,跟老家雾随岛上也差不多,服侍者众,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不对不对,成语记串儿了,莫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心慌慌……总之他不说话,被龙邪差遣过来照顾他的魔界小厮们一个个也不跟他聊天,战战兢兢地把他当成一个抑郁症病人。除了实在忍不了冻脚,主动开口叫了穿着不伦不类的修士白衣的女侍给他拿了双鞋来,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天,他正坐在桌前看魔族话本,顺便学习一下魔族的新型词汇和语言知识,卧房门悄然打开,他以为又是侍女进来布置沐浴的汤水,放下书,边往里走边脱衣服,脱到最后一件,已是香肩半露的状态,后头却没有预料中的抬水声,回头望,整个人傻了。龙邪正微微侧着脸站在门口,脸部酡红,表情有些怪异。

  他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拢了回去。

  龙邪便若无其事地进来关上门。

  可能是这么件小事充当了润滑剂,即使尴尬,两人之间距离倒拉进了不少。楚卧云知道他这个时辰回来定是有话要说,一本正经地直视前方,等着他的下文。

  龙邪走到桌前,拿起话本翻了翻,等了良久,仿佛在斟酌脱口的语句。

  “这两天,徒儿一直命人找他,一开始没什么眉目,所以不敢跟你说,搅扰你的心思,叫你多添心烦。直到昨天他才彻底落网,等我的人把他押回来,本座扒了他的皮。”

  “啪”地一声,魔界特产的羊皮纸砸在桌上,楚卧云被一股令人悚然的威压震慑。

  龙邪口中的扒皮,绝对不是什么修辞手法。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点楚卧云毫不怀疑。

  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道:“还是……最好不要这样。”

  “那师尊希望如何?”

  “我……”楚卧云吸气,“我不知道。”

  他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龙邪今天一改常态,当着自己的面展现出愤怒的情绪,只是因为得到了宋灵星的下落?他在心里画魂,不安的寒气爬上脊柱。刚才那点拉进距离的尴尬也被龙邪搅得一干二净,楚卧云选择恢复麻木不仁的放空状态。

  龙邪蹙眉,沉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师尊觉得不够吗?那我亲手挖了他的双眼,砍了双手,把他丢到魔兽堆里厮杀。”

  楚卧云眼皮一跳,如果没记错,那不是鄙人的专属死法吗?

  为什么要用在你的原配女主身上?

  bg党会疯的你晓得吗?!

  毛骨悚然之际,楚卧云还生出极度的荒诞之感,失了冷静下口不择言:“好歹同门一场,太残忍了吧。”

  闻言,龙邪的手紧紧握住那羊皮纸书,指节突得恐怖,几乎要顶出惨白的皮肤,直到那书皱缩在一起,生生握断。

  切金断玉算什么?能把柔韧性极高的羊皮书从中间捏断,何等恐怖的握力。

  楚卧云心知说错话了,他不该给宋灵星求情的,甚至他的求情还会让宋灵星更加危险。他推测龙邪已经迈过了纯粹愤怒的阶段,正在被一种名叫“嫉妒”的阴暗情绪控制。

  楚卧云蹲下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来,惋惜地叹了口气,正想主动将龙邪那只大手里的残片取出来,龙邪却道:“我骗了你,他藏得很深,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

  楚卧云的额上青筋一突,他徒弟万籁俱寂的眼神让他胆战心惊。

  没找到人,那这番话,就是纯粹在试探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恨宋灵星,甚至,是不是真的心灰意冷到甘愿做一具不言不语的行尸走肉。

  这段日子来的伪装换得龙邪的无限耐心,这一下,全碎了。

  “若你想对他如何,那就如何,他迟早又一天会落在我手里。”龙邪渐渐靠了过来,彻底恢复惯常的冰冷音容,“你若想做其他任何事,但凭吩咐。只要你想,我都依你。只一件,不准离开魔宫半步!”

  这回倒真有心灰意冷那意思了。

  “不离开?”楚卧云哂笑点头:“好,真简单,我不离开。”

  “你又在骗我?”龙邪摇他的肩膀,吼道:“你说的三日,我等了,可等到了什么?只有整个逍遥宗枕戈待旦的情报,我因为那晚上的事恨不得掐死他再掐死我自己!这几天我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只要你想做任何事,都要依你,我一直停在原地等你,等你摆脱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彻底走出来。等到我害怕了,受不了了,我忽然又转过来生你的气,真想把你脑子剖开看看你为什么要作死跑来魔界上赶着给人c!我翻来覆去地悔恨,我想怪你,但我怪不起来,不愿伤你分毫,我只能把所有责任归结为我在那天轻信了你,我的确错了,错在相信你会赴约而来……”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言辞激励地说过这么多话,杂乱无章颠三倒四,却比任何一次都让楚卧云心如刀绞。自己竖起一身的刺,成功防备了人,是乐得自在了,而龙邪呢?他每晚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时候,心是否也在油锅里翻滚?

  “对不起阿邪,为师……我不会这样了。”

  “不会?”空洞的目光虚虚移到他脸上,“不会什么?”

  楚卧云递出一个坚定的眼神:“不会再装作失魂落魄,不会不理你,更不会再离开你。”

  “哼……”短促的冷哼来自鼻腔,楚卧云把这声气音掰开揉碎了,品出里头的轻蔑、悲伤、和极度的不信任。

  “这就是你说不离开?”一沓小小的传音纸鹤出现在男人修长的指间。

  “你!”楚卧云这下彻底陷入慌乱,喉头攒动着。

  “弟子绝不会再坐着等……”龙邪手里凭空多出了一碗药浆,楚卧云下巴一紧,两片嘴唇受迫张开,冰凉的液体灌入喉,顺着食道,到达胃里。丹田处立时传来鼓噪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