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锴和关梦还没怎么样, 他们身后的护卫们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但他们仍然停留在原地,无人上前。
程昱锴又道:“我们以后都会连带利息一起还你。”
裴南辛笑着摇摇头:“这利息我可不敢要。”
关梦忙道:“裴小兄弟你要是不放心, 我们可以签下契约, 等能运送的桥一建好, 我们就把东西送过来给你。”
“契约就不用了。”裴南辛笑得和善, “东西都先给出去了,要是两位城主不想想起来,我就算有契约在,也没有办法。”
“你不相信我们?”程昱锴问。
裴南辛偏过头, 目光落在程昱锴一个人身上, 没有回答。他眉眼上的笑意消弭,只有嘴边勾起一点弧度。
像极了讥讽。
他轻飘飘地说:“程城主言重了。”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聪明人知道裴南辛就是这个意思——还尤其不信任程昱锴。
裴南辛笑了笑,转回去看瞬间老了几岁的关梦。
“关城主, 并非我不想帮你的忙, 只是我们一早就约定了交换时间,你们现在提前过来,我们这边一点准备也没有。
“粮食对大家有多重要你也知道, 更何况新粮还没长成, 我不可能慷慨地把口粮拿出来换东西——而且还是这些……不是生存必需的东西。
“关城主也在为这么多人的生计和家园操劳,一定能明白我的难处。”
关梦几次想要开口, 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有她的子民,裴南辛的顾虑她完全能理解。粮食本就不多, 地动中还损耗掉了一部分……
裴南辛等了等, 都没见他们再争取, 他冲小红一招手:“小红, 回去了。”
小红溜溜达达跑回来,在它身后,一群红眼睛丧尸在缓慢靠近。
裴南辛拍了拍程杭西的肩膀:“小西,我们走了。”
程杭西点头,手握着短刀没有动弹:“你先上去。”
“程杭西。”程昱锴叫了一声。
程杭西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滑过他的脸,没有应声。
“我可以翻倍还给你们。”程昱锴又道。
裴南辛跃上马,微笑道:“程城主,这和小西无关。而且,即使你要还三倍的东西,我也不会同意的。”
口头承诺是最没用的东西。
他伸出手:“小西,来。”
见他们两人真的要走,关梦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裴小兄弟!”
“关城主,还有什么事?”
关梦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裴小兄弟,能接收我的子民吗?”
“城主?!”裴南辛还没有吱声,越关城的护卫们先吵嚷起来。
裴南辛心中惊讶,见程昱锴也是一副意外的样子,便知道关梦没有向外透过口风。
可要真的这么做,越关城的城民对关梦的信任就会降低……这对关梦没什么好处。
他从马背上下来:“关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梦抬起手,止住身后护卫们的声音。
她走近裴南辛,在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外停下。
第一句话都说出来了,后面的话就更容易了:“裴小兄弟在地动后来过我们越关城,也知道越关城的情况。说出来我也不怕被笑,我们越关城的粮食确实不足,而我们的城民,在日后某一天,只能用水充饥。”
“我们越关城虽然建城没有几年,但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但粮食问题……”关梦一顿,又用力眨了一下眼,将声音稳住,“他们都是我的城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裴小兄弟,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关梦情绪稳定,声音平静得听起来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有裴南辛和程杭西看到她恳切的表情。
裴南辛不知道她是费了多大劲才做了这一城之主,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将这么多人团结起来,能将严苛的城规推行下来还有这么多人拥护,肯定是花了不少心力。
“关城主,我是佩服你,也是真心要交你这个朋友。接收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裴南辛看着和善,说出来的话却气人得很,“但是我也只能接收百来人。”
他眨眨眼,看了程昱锴一眼,又补充:“不是一座城百人,是你们两座城送过来的人,最多只能有一百人。”
就算两座城都接收一百人,这也缓解不了两座城的粮食压力,他们少的不是一两百人的粮食,而是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的粮食。
但裴南辛像是完全不知道这点一样,继续提条件:“要是送过来的是勤劳又有特长的人就更好了。”
“看。”他往后一指,压过来的丧尸群分散开,在他们百里外晃悠,“这些只是丧尸群的一小部分,送过来的人得通过丧尸群。对了,我不会帮忙的,他们自己过。丧尸群后还有一道地裂,跟你们那边的差不多大,现在那地裂上只有一条铁索,没有桥,他们也要自己想办法过去。”
关梦和程昱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是一小部分丧尸,也比雨林外的丧尸还要多了。
光是这“一小部分”,让护卫队开路过去都不一定能成功,再加上地裂……
见两位城主脸色不好,裴南辛还是笑眯眯的。
“当初小西也是自己过来的,其他人想来吃南边的粮食,当然也要给出点诚意和决心对不对。
“啊,还有,他们通过之前,我还得先筛选过。我们那儿的人都和气良善,我是不会带刺头回去的。”
裴南辛看向关梦,又温温和和地道:“关城主也是一片好心,但是……他们不一定能理解。众所周知,南边有丧尸群,关城主把人送过来,恐怕更多人认为,是要他们来送死。”
关梦一言不发。
毕竟裴南辛说的是事实。
让城民过来,还要让他们自己过丧尸群和地裂,听起来和让他们来送死也是差不多的。
“裴小兄弟。”关梦犹豫道,“你能不能……”
后半截话她没有说出来。
裴南辛对此也不是很好奇。叭叭了这么多,他也累了。
“送人过来可以,条件我刚才也说了,两位城主自己斟酌。”他摸了一把小红的辫子,开了个小差,“刚给小红扎的?”
程杭西:“……是,昨天刚给它洗澡。”
这个人怎么这时候还能走神……
“裴——”程昱锴皱了皱眉,称呼就卡住了,“裴领主。”
裴南辛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点了点头:“程城主,有什么事情快说吧,再拖下去我们回去赶不上晚饭了。”
程昱锴道:“轻巧的一点的东西,还是能带过来的。除了铁石金石,我们可以拿别的东西换,还有没有别的能换的东西?”
裴南辛眨了一下眼。
等的就是这个。
他面上不显,看起来还有点苦恼:“别的轻一点的东西……”
“裴小兄弟,只要能换粮食,我会想办法马上找来的。”关梦立刻道。
她有些懊恼。刚才太着急了,完全没有想到用别的东西换。
“有的。”裴南辛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两位城主拿书来跟我们换也是可以的。”
“书?”
“对,书。”裴南辛慢悠悠地道,“各种典籍,以前师者用来教授的书籍,或是别的什么,都可以。原本最好,至于你们要不要抄一份留下来,随意。”
两个城主都没有说话。
程杭西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典籍是还有,但散在逃亡路上的更多,建城以后也没有特意去找回来。他们能拿出来的书,应该没有多少。”
“是吗。”裴南辛控制住了摸摸小队长脑袋的手,“那能拿多少就多少吧。”
小队长一手好助攻。
他望向两位城主,终于能顺势将今天出来的目的抛出来:“既然你们的书换不了多少,粮食也不够,那为什么一定要守着那一点地方呢。”
裴南辛真诚建议:“既然地裂变成河,跟雨林相距也不远,那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人在那里开新地,建新城镇,反正原来的住处也毁得差不多了。这样不仅能减少你们粮食的消耗,还能减少你们粮食的运输损耗,雨林里能吃的东西也能利用得更完全。”
即使通过系统的消息,推测出他们已经分出一部分人开荒,他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真心为他们出主意。
他想了想,又道:“不知道你们能拿出多少书籍,但开荒的种子我们还拿得出来。嗯……二十几亩地的种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两个城主惊愕得说不出话。
“我不是在教你们做事,只是觉得这么做对大家都好。要是能多种树就更好了,据我的观察,树越多,东西就种得越顺利。”裴南辛表情有点不好意思,语气却理直气壮。
这样才有利于世界发展嘛,他们这么多人,光守在那么丁点的小地方实在是浪费。
裴南辛无害地询问:“你们觉得呢?”
程昱锴和关梦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本就要开发新址,虽然没能换来粮食,但能换到种子已经很不错了,他们来之前还设想过更坏的结果——毕竟裴南辛每次给他们的种子都不是很多。
裴南辛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也不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他跃上马,再伸手将程杭西拉到身前:“两位城主慢慢想,等要换东西了再过来找我。”
等程杭西坐好,他拉上缰绳,两手从程杭西的腰侧环过。
“对了。”他对程昱锴笑了一下,“听说斩城多铁匠,要是程城主肯带几个过来就好了。”
程昱锴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望向他:“是铁匠的话,你会护着过丧尸群?”
“这倒不会。”裴南辛回答得很干脆,“过来的条件不会变的,就是我们对铁匠会爱护一些。”
他补充了一个强有力的例子:“王伐在我们这儿就过得不错,就算换了个城主,他也完全不想回斩城。”
“王伐在你们那里?”程昱锴紧紧皱起眉,“什么时候过去的?”
“很早就来了,至于他为什么离开斩城,我也不知道。”裴南辛笑眯眯地往他心口捅刀子,“只说是受到了背叛,心灰意冷,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
程昱锴紧紧抿着唇,用力咬着后槽牙,下颌紧绷。
“两位城主,再会。”
裴南辛脚下轻蹬一下小红的腹部,小红掉头就往南边冲。
这次裴南辛没有丝毫遮掩,系统也没有用任何手段将他的身影模糊。
程昱锴关梦和那些护卫们,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进丧尸群里。
他们的速度太快,丧尸根本来不及碰他们分毫。若是有丧尸挡在前面,那匹油光水滑的枣红色神马随便一蹬,就能将让他们头疼不已的丧尸蹬开。
丧尸们追不上两人一马,就转移了目标,浩浩荡荡地冲他们跑来。
他们没有立刻逃离,亲自去和跑在最前面的几只丧尸交手。
而才打了几下,关梦就跃上马:“走!”
越关城的护卫也不恋战,马上跟上他。
来的丧尸越来越多,程昱锴看了一眼涌过来的红眼睛丧尸,皱着眉将周围的丧尸踹倒,也骑着马离开这个地方。
跑出好远,他才和关梦再次会和。
“关城主觉得如何?”
关梦肃着一张脸,道:“比外面的丧尸更棘手。“
程昱锴点头:“关城主想送人过去,恐怕是行不通了。”
“程城主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我的子民而已。”关梦皱眉,不想再跟他多言,“到了雨林驻地,再商讨如何划分地域吧。程城主,我们先走了。”
关梦也不等他回答,跃上马就先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另一边,跨过地裂后,裴南辛就停了下来。
长出来的草高了不少,一片喜人的青葱翠绿,就是生长范围有点小。
裴南辛转了转,心里很满意,打算下次过来的时候在这里撒撒树种。
地裂里的水拍打泥壁,水花溅上来,挂在地裂旁的小草叶上,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程杭西蹲下,手掌蹭过青嫩的幼芽。他看什么都好奇,裴南辛也不催他,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他摸摸小草,又扒开小草叶看长出小草的泥土,还探出脑袋去看地裂下面奔涌的水流。
裴南辛咳了一声,提醒:“你小心点。”刚才他说了太多话,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声音就有点哑。
地裂水又荡上来,水珠落到草叶上,挂在程杭西的脸上,有一滴还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眼睛一眨,又偏过头去看裴南辛。
眼睛比闪着光的水珠还亮。
“你的声音?”
裴南辛很想去摸摸他的眼睛。
但离得太远,他只能去扯小红的辫子:“说话太多了,累。”
程杭西跑回来,蹦到马背上:“那回去。”
裴南辛笑起来:“回去之后呢?”
程杭西苦恼地皱起眉:“嗯……多喝水?”
裴南辛笑出声。
程杭西又被笑得莫名脸红,色厉内荏:“笑什么笑!”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南辛:我们很爱护王伐。
程杭西:……
王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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