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苏等到养母孟烟给他擦洗完身子, 整个宅子都进入沉睡的时候，静悄悄地起床，他往门口走去时, 身上被无数根滑腻卷曲的触手缠了起来。
唐苏并不理会这些绝对能吓得正常人类失去理智的怪物肢体, 依然自顾自向前走，有些触手直接被他拉扯断掉，断面处瞬间生长出更多细小的触手，努力地缠住唐苏。
等到唐苏的手指握上门把手，缠在他身上的触手全部被拉扯成了细小的须, 看起来可怖, 实际上力量微不足道, 唐苏就像被一群灰色的胶质珊瑚虫簇拥起来。
这只怪物很久没来纠缠唐苏了，它知道唐苏心情不好, 因为言亦如说了些让唐苏不高兴的话。
唐苏的情绪鲜少波动，可以说在它纠缠着唐苏的漫长时日里, 它就从来没见过唐苏出现过任何多余的情绪。
唐苏基本都在沉睡。
即便吞噬别的怪物，唐苏也只是单纯进食，难道还有生物会对食材感到愤怒么。
唐苏对陆地产生的兴趣也是泛泛的, 就像一个探索外星球的宇航员，感兴趣是感兴趣，难道他还能对这片陌生的土地产生任何感情么？
只有言亦如, 它不知道这个死人搞了什么，让唐苏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愤怒, 甚至还有点紧张情绪。
它一直都在惊讶言亦如到底怎么脱离它的控制？现在更惊讶言亦如还能对唐苏造成影响。
言亦如能教会唐苏产生情绪, 谁知道他还能教会唐苏什么东西。
这些触手拼了命地挽留唐苏, 门把手被唐苏拧开了, 一大群胶质触手崩断, 发出的粘稠的水液声，唐苏一步踏出门外，严严实实地关上门，把那堆泥巴一样的玩意锁在了房内。
唐苏身上挂着些触手遗留下的“残肢”，这头怪物就像真正的章鱼一样，即便断肢了，因为残肢还残留着神经元，依然可以扭曲蠕动，这些灰扑扑的带着吸盘的触手就盘在唐苏身上，一个一个悲惨地扭动着，幸好唐苏的养父母睡得死，也没有尿频的毛病，否则起夜撞见这副模样的唐苏，被吓到当场咽气都是有可能的。
唐苏轻巧地下了楼，他就像从楼梯上流下来一样，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脚步声——他有用脚么？这是个问题。
唐苏溜出前院，路上黑漆漆的，天气阴沉，晚上月光异常惨淡，只在路面上投下一层结霜般的月华，并不能起到任何照明的作用。
唐苏显然不需要灯光和照明，他本来就生存在亘古的黑暗里面，唐苏正要往绿化带的阴霾里钻进去，言亦如先他一步，从里面走出来露了面，正暴露在月光之下，皮肤被冷色的月华衬得愈发惨无血色。
“你一直在这等我？”
“嗯，你不是在窗口都看见了。”
“哈哈，听你亲口承认比较好笑。”
“没什么好笑的，想等你就等了。”
唐苏的笑点一直很古怪，应该说，什么都可以成为他的笑点，言亦如看着满脸笑意的唐苏，也不生气唐苏这些笑里全是嘲弄，他能对一个不懂感情的怪物生什么气呢。
至少他给唐苏当舔狗能让唐苏发笑，比起唐苏在白蔺和牧哲面前的呆愣模样，他勉强算某种意义上的幸运吧……
言亦如对唐苏身上这些扭曲的灰色触手多看了两眼，唐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怎么满身触手，还动呢。
虽然现在三更半夜，但也不排除有走夜路的人类，碰上一个满身触手的怪物和一个死人，保不准被吓死，言亦如毕竟还是死掉的人类躯体，勉强和abo人算半个同类，他很为半个同类考虑的，提醒唐苏：
“你这样会吓到人的。”
言亦如知道唐苏对人类有极大的好奇心，这种好奇让唐苏对人类保持善意。
唐苏果然乖乖地听他的话，只是处理的方式有点惊悚——
他一把捉住肩膀上盘卷着的婴儿手臂粗细的触手，突然张开嘴来，平日里那些洁白齐整的牙齿，瞬间生长出锋利的齿峰，在言亦如面前，他完全不介意被言亦如窥探到自己真实的一面。
或者是故意给言亦如看的。
唐苏一口咬住还鲜活着的触手，用他那些可怕的牙齿三两下就将这团东西嚼得稀碎。
言亦如好像在身后唐苏的房间里听见那只怪物发出可怕的呜咽声。
音质像一团咕嘟冒泡的泥浆。
言亦如移开眼没多看，也不对唐苏野蛮的行为发表意见。
唐苏三两下就消灭掉大半的触手，他也在斜着眼观察言亦如，言亦如侧脸俊美但固执，唐苏能够感受到言亦如生理上难以掩饰的恐惧，他不懂言亦如到底在固执些什么。
“你不觉得我很吓人么。”
“嗯，挺吓人的。”
“那你还要请我去你家玩么。”
“嗯。”
唐苏觉得言亦如真他妈奇怪。
他虽然对感情的事不开窍，但是他清楚alpha在迷恋他，更清楚这种迷恋归根结底源自于他的皮囊，最多加上他身上的甜味。
处于青春期的少年们正是肤浅单纯的时候，没法抗拒这样一个快要成熟、香气四溢的唐苏，迷恋也会被荷尔蒙催化成爱情。
换成那些alpha，看见他这样应该早都吓跑了吧？言亦如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
言亦如主动回答：“我也不正常，我们都很吓人，所以我对你感兴趣是很正常的事。”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唐苏还是盯着言亦如看，想在他脸上看出惊恐和不情愿来，但是什么也没有，言亦如的脸要是一面湖泊，那就一点涟漪都没有。
言亦如感受着唐苏好奇的目光，壮起胆子牵起唐苏的手腕，这一回唐苏没有甩开他，但也绝对不像对待alpha那样亲昵，唐苏对他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言亦如知道唐苏讨厌自己的气味，如果他能分化出好闻的信息素，唐苏是不是也会亲昵他？
言亦如小心翼翼牵着唐苏，白蔺等着唐苏成熟长大，言亦如等待的东西更加切入核心，他等着唐苏拥有感情。
言亦如偷偷看着唐苏，唐苏已经不怎么搭理他了，一只手任由他牵着，另一只手捉住身上残留的触手，一口吃掉，咀嚼声毛骨悚然，在蒙蒙的雾气中，唐苏的皮肤上又冒出那些若隐若现的鳞片，缝隙之中散发出微光，五官加深，明艳，近乎妖异。
言亦如对唐苏非人的状态没什么不适的反应，他平静地接受唐苏的一切，即便唐苏展现出更加惊悚、与美感无关的状态。
言亦如忍不住轻叹口气，嘴里散出冷冷的寒气。
他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能牵住唐苏手腕的一天。
*
牧川在车里等了很久。
他白天公事繁忙，只有牺牲晚上睡觉的时间，等同于通宵，白天只能硬顶上，公司可离不了他。
牧川觉得自己也不是傻了吧唧白来一场，他在唐苏家门口路上等半天，真的让他等到不得了的画面。
牧川立刻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调到夜景模式，将车窗打开一条不起眼的缝隙，再将后置摄像的镜头精准卡在缝隙之中，对准唐苏这个在月色下浑身鳞片闪烁微光、正用食肉动物才具有的带齿锋的牙齿咀嚼不明物体的模样拍摄下来。
即便光线条件差成这样，牧川还是得到一组极其惊人的照片。
唐苏和言亦如很快就隐遁入黑暗中，无迹可寻。
牧川检查着自己的成果，一张一张仔细翻看自己拍下的照片，说实话，镜头根本就没法捕捉到唐苏十分之一的真实模样。
但这些照片也足够震撼的了。
诡异，但超乎寻常地迷人，牧川光是看着这些照片，都会升腾起克制不住的欲.念。
牧川用手指抚了抚屏幕上唐苏的身体轮廓，意识一阵涣散，错乱到完全没意识到这些照片里根本没有言亦如的影子。
言亦如明明一直跟唐苏并行。
画面里只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唐苏，以及他身边浓重的阴霾。
牧川一张接一张地翻动着照片，眼神越来越狂热着迷，直到翻到最后一张，他陡然一个激灵，手机都从手心里蹦了出去，掉在油门踏板下面。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着凄惨的光晕，里面的唐苏正扭过头，直勾勾地瞧着牧川。
*
等到五点半，天际已经发亮，唐苏掐准点溜回家，再过半小时，养母孟烟就要起床给他例行公事擦身子了。
唐苏猛冲进前院，他讲不好孟烟会不会提早起床，养母对他关怀倍加，起夜都要来看看他。
唐苏悄悄把钥匙捅进锁眼里，还没拧开里面的机械关卡，门就一把被拽开了。
白天在人类社会里隐藏起来的唐苏，温和无害，猛然看到门口站着带着黑眼圈、一脸严肃的养父母，还把他这个怪物吓了一跳，唐苏讪笑起来。
“早上好！”
养父母根本不领情：“唐苏，昨晚去哪了？”
“啊这个……”
唐苏支支吾吾着急怎么蒙混过去的时候，一通紧急电话打了过来，不知道谁有什么急事，大清早就耐不住性子，非要打电话通知他不可，推销保险的这会儿都没睡醒呢。
唐苏为了暂时逃避养父母的责问，立刻接起电话，是楚昔西。
“唐苏！有个导演联系你网上那个账号，他想找你合作呢！”
“什么导演？”
“《溺亡的人鱼》你不是一直想看吗？很出名的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