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的是小狗,疼的是主人”
1.
兰衡自记事起, 一切生活便都是循规蹈矩,周遭一片祥和,慈师友邻, 修行顺畅, 无波无浪。
只是行走问道间,似乎总觉得此身僵硬,双手双脚上有牵引的重线, 牵着他不疾不徐、从容淡定地向前走。
不太对, 但必须对。
兰衡想不太通,不知这份异样感是否是与生俱来的缺陷, 但他生性豁达宽柔, 想不通便不纠结了。他心中也没有什么大志, 只想做剑魂山中一普通修士, 有能共进退的同门,有能把酒言欢的朋友知音,有能共度一生的道侣, 少来摘青梅,老来簪合欢, 平平淡淡一生,便是良辰好景。
怀揣这样平淡的愿景到弱冠, 一场骤然爆发的战争飓风卷跑了他的一切设想, 将他平平无奇的寡淡日常碾成齑粉。
那位曾经惊艳天下的逍遥宗首徒怀瑾自甘堕落与魔族为伍, 入魔后带领魔族入人族如入无人之境, 所到之处血火并起。剑魂山作为三大宗之一, 本是能抵御魔族的主力, 却在战乱时掀起内讧。
兰衡从不知剑魂山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五毒俱全的乱象。掌门师尊与大长老的怨仇, 师祖与三长老的情仇纠葛, 甚至还有师娘与某师弟的纠缠,狗血怒溅。
惶然之时,魔族又在剑魂山内爆了一个秘密,此事成了内讧的最大乱因。
兰衡是在那时知道自己是至阳炉鼎。
也知道了至纯炉鼎是个取不尽用不坏的至好法宝。
很快,他在周围那些同门、朋友眼中看到了奇怪的眼神。在他们眼中,他似乎非人,是供人使用的器物,而非一个曾经一起修炼求道的活生生的人。
世之崩道,溃之人心,大抵如此。
他半生所学是剑魂山术法秘籍里的君子之道,而世道告诉他,所学不过是纸上谈兵。
世道还告诉他,他生来不平凡——往下三流走的不平凡。
剑魂山内讧不过二十七天,每一天入夜他都不敢闭上眼,怕这一闭眼,再睁开眼时便是地狱。
好在即便世道大崩,也总有不改心志的奇人,七十二个内门弟子,白羽师兄一人冷着棺材脸握着剑守在他周遭,守了二十七日。
二十七日后,魔族来袭。
来的魔族分两批,一批主屠戮,以怀瑾为王,一批主掠夺,以覆面具的红衣魔头为主。兰衡在白羽的掩护下冲出了怀瑾的战队,但在后者的围剿下无处可逃。
那魔头还未以真面目示人,就凭着一双眼角上挑的清亮眼眸,自魔族中鹤立鸡群。
他弯着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推出一个又一个下属当肉盾,简单粗暴地让白羽战到透支力竭,随后,趁着白羽露出破绽,猩红的本命长刀从脊背中抽离,一刀飞起向前,精准地,炽热地,狠辣地割开了兰衡的脖颈。
——那一刀横贯了他的脖颈,也横亘了他三百年的噩梦。
魔头哼着小曲拖着他离开,不让他好死也不让他好活,像拖着一只宰到一半的家畜,悠哉悠哉地准备放干他的血。
他就这样被拖到了魔族领域,扔到魔族的灵宠窟里,红衣魔头低下头端详他,像是到此时才看清了他的伤口何其致命。
魔头一边摘下面具,一边用一种苦恼、困惑、委屈、天真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这么不经刀啊?”
兰衡奄奄一息,痛得恨不得原地投胎,模糊的视线看到魔头丢开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笑脸,然后魔头俯下身来,托着他的后脑勺,低头吻在了他脖颈上。
治愈的魔力在他的窒息里翻涌,疼痛被漫长的一吻带走了。
一吻如天荒,地老方终结。
魔头仰头来,唇上沾了他的血,笑起时颜如渥丹。
“我叫笑千秋。”
“你叫什么不重要哦。”
“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你就是我的狗。”
这便是一人一魔狰狞的初见。
2.
笑千秋最初给他安排的住处是一个豪华的狗窝。狗窝由金子打造,干净得找不到一粒灰尘,宽度够成年人横卧,但高度不够。兰衡被锁在里面时不能站起身,只能坐着或者折腰。
笑千秋笑眯眯地给兰衡戴上狗链时说:“这个狗窝很好对不对?我听说人间有个皇帝对他的第一个皇后立过誓约,叫金屋藏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里的爱意,上一条狗就叫阿娇,它有一身蓬松纯净的白毛,趴在狗窝里摇尾巴时可爱得不行。现在我也给你打造了链子,你也要乖乖地在金子里摇尾巴哦。”
前前后后,兰衡在狗窝里待了两年。
被锁在其中的一个月后,笑千秋戴着布满血污的面具,提着淌血的刀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拉开了金子打造的栅栏门,兴奋地拉着狗链将他拽出来。
“小狗,我今天和我哥一起去杀丹羿宗了,没像屠你们剑魂山那样屠个干净,丹羿宗不好杀。我提着刀横冲直撞,几次差点遭殃,那些修士不像你废物,我甚至险些被他们宰了。”笑千秋摘下面具骑在他身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膛上触目惊心的新鲜伤口,但他神情不见痛苦,笑容就像焊死在他脸上的面具。
“我修为终究是不够啊,我哥是天选之魔,我是地里萝卜。你呢小狗?你出身这么不凡,怎么长成这副荣辱不惊的无聊性子?生气啊,愤怒啊,长野心啊!来报复啊!”他俯下去压在兰衡身上,扯出他脖子上的链子,骤然伸长的獠牙冰冷地贴在那道刀疤上。
气息交错着,兰衡觉得笑千秋的眼睛仿佛黑暗中的两点鬼火,不是烧死他,就是烧死自己。
“小狗,你是个至纯炉鼎啊,能不能有点出息哦。”笑千秋又突然趴到他胸膛上一阵笑,身上伤口淌的血蹭了兰衡半身,旁若无人地自娱自乐,“千秋啊,你是个阎魔啊,你娘亲是最伟大的君王,你爹亲是最骁勇的将王,你哥哥是最杰出的兵王,你可要像他们一样厉害啊。”
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兰衡难眠了一个月,设想了一千种再次见到魔头时的处境,没想到当下的第一千零一次结果。
趴在身上的魔头冷如雪,不沉,身板比他纤细得有点多,安静入睡时甚至就像一个空荡荡的空心人偶。
兰衡惧他,恨他,可是不知为何,惧恨似乎与厌恶是两条平行线,他找不到后者那条线。
也许……如果他能找到那根厌恶的线,他便能果决地用线勒死自己吧。
夜太长了,他熬不住伤口的隐隐作痛和数月的崩溃冲击,竟阖上眼在魔头的均匀呼吸声里入睡了。
狗窝里没有太阳,他是在一阵比阳光更炽热的目光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衣物被剥去了一半,魔头轻飘飘地跨坐在他身上,歪着头一脸沉思地观察他。
“……”
“啊,醒了啊。昨晚我有点累了,竟然说着废话说到睡着。”
笑千秋轻笑着打了个哈欠,伸手去摸兰衡绷紧的侧脸。
他自是僵硬地别开了。
笑千秋低头来俯视他,轻佻地笑道:“你一个修士,被拖到魔族的洞窟里来,会觉得屈辱不堪吗?会想死吗?”
不叫“狗”,叫的“修士”。
因此兰修士答——
“君子不言轻生,未到苦处不重死。”
笑千秋静了片刻,眉梢皱出了茫然,指尖勾住了兰衡脖颈间的狗链笑:“狗嘴倒是吐得出象牙,但这是金窝哦,金子做的狗窝哦,住的是我笑千秋的狗,不是人间的君子。”
兰衡刚刚柔和些许的身体又僵硬了。
“昨晚还没和你说到正事。”魔头坐在他身上解开自己的衣服,展现了一身骇人的旧伤、新伤、旧血、新血,“我说我修为低,差点被宰了,快要死时想起我还藏着一条好狗,最上好的补品。你是我的至阳炉鼎,只能在上,但是呢你还是我的小狗,只能在下。”
笑千秋的指尖摩挲够了兰衡的伤疤,随后一路从锁骨蜿蜒向下。他戴着天真从容的微笑面具,赤色眼眸逐渐染上亦真亦假的欲。
衣物剥尽,魔头发冠齐整,修士长发俱散。笑千秋一手拽起兰衡的长发,一手拽起他脖子上的狗链,伤痕累累的两具身躯相贴。
就像两柄失败的断剑互相寻找拼接。
“放心啊,我补了合欢术的书,听了个中好手的经验,我会采补,会叫你也爽利,最差也是这样,爽的是小狗,疼的是主人。”
骗人。
……骗人。
作者有话说:
(举起俺的锅盖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狂跑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