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纯只是觉得能从卡兹曼星上活着来到首都星的我本人很牛逼。

  时蔚然回去之后发现宿舍空空如也, 沈袭京果真没有再回来住。

  正中了他的某个猜想,时蔚然心底有一闪而过的无奈,但随后便迅速调整了过来。

  明天他将迎来卫斯理军校的第一趟理论课程, 这让他不免感到十分期待。

  识文认字都还是母亲交给他的,他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课。

  这一夜他激动地有些睡不着觉,却又担心影响明天的听课质量, 遂让宿舍里的AI将房间反复调成助眠模式。

  跟AI纠缠了一整晚,时蔚然终于在黎明前的几个小时睡着了, 晨七点,他准时起床更衣,前往教学楼。

  教学楼一楼有硕大的全息屏, 滚动展示着今日的课程和教室安排, 时蔚然扫了一眼便精准的找到了自己的课程——《星际安全执法》,按照指示前往四楼。

  说来也奇怪, 刚下电梯他就在走廊的前部看见了李星满, 李星满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 横泾占了走廊的二分之一,时蔚然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教学安排,四楼似乎并没有二年级生需要上的课。

  那李星满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时蔚然心里就明摆了个七七八八, 他倒也不怵,自顾自的出电梯左拐, 李星满一行人看见他, 果真便迎了上来。

  “站住!”李星满道。

  时蔚然斜眼瞥他,眼尾带了点儿笑意,“哟, 这不是李师兄嘛, 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学校派来迎新生的志愿者。”李星满道:“为了保证新生的第一堂课顺利进行, 时蔚然同学,我现在要对你进行基本的安全检查。”

  时蔚然:“?”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微微眯眼:“你要搜我的身?”

  李星满:“说了是基本的安全检查。”

  时蔚然:“凭据呢?”

  李星满冷笑了一声,嗓门极大:“你还敢问我要凭据,你来卫斯理之前是干嘛的呀?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走廊上本就人来人往,李星满颇具煽动性的嗓音吸引来了不少不明就里的同学,就连已经坐在教室里准备上课的也忍不住探出头来围观,甚者在拿终端机录像和拍照。

  时蔚然不说话了,努了努嘴,李星满只当他被戳中了蹩脚,无话可说,便越发来劲,“心虚了是吧?喏!大家都看看!他!时蔚然!以前是卡兹曼星的!卡兹曼星大家知道吧!就是荒星!!流放罪犯的地方!!他在那种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最近才出来!!这种穷凶极恶的重刑犯我能让他跟大家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吗!!他万一发起疯来,从身上掏出把刀来,做出什么威胁大家人身安全的事情,谁能负责啊!”

  他一番话铿锵有力,意正言辞,听着似乎还怪有道理的,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说得对啊。”

  “你看他的眼神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原来是从荒星出来的,那算是越狱吗?”

  “是搜一下比较保险,不然到时候都没人敢跟他坐一块儿。”

  ..

  时蔚然低下头,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他的情绪,李星满冷笑一声,招了招手,跟着身后的两个高个子男生将时蔚然包围了起来,几双手在时蔚然身上拍拍打打,抄进他的衣兜和袖口里,将里衬都拉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切隐私都被暴露在了大众眼前,没有尊严,全都是羞辱,看着这个精致的像是娃娃一般的银发男生逐渐变得狼狈,李星满的眼底尽是报复的快意,眼光一闪,他发现时蔚然的手心始终攥着,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你手心里拿着什么?”李星满厉声喝道,“拿出来我看看!”

  “什么也没有。”时蔚然慌张的摇头,同时将手心背到了身后。

  他的这一下意识的动作令李星满越发确信他在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越发的不依不饶,“胡说八道!你肯藏东西了,还不赶紧交出来!”

  “真没有。”时蔚然急了似的,“李师兄你相信我,真的没有。”

  “没有?我信你才有鬼了!你拿不拿!你不拿我帮你拿!”李星满恶狠狠道,他二话不说扑过去,老鹰捉小鸡似的去捉时蔚然的手腕,时蔚然屡屡躲藏,李星满被几次闪避之后,火气上头,大骂道:“我喊你们两个来是帮忙的!愣在那里干嘛!制住他呀!”

  三个人围攻时蔚然一个,场面蔚为壮观,而后就见清瘦的银发青年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高个男按住,无助极了,李星满强硬的把他的手从背后掰出来,时蔚然的眼眶都憋红了:“李师兄你别这样——”

  “我偏要这样,你奈我何?”李星满咬牙切暔渢齿的笑,周围围观的人种有些人看不下去了,低声道:

  “也没必要这样吧?他可能是走什么政策入学的?学校不可能连最基本的政审都没有。”

  “是啊,搜半天什么也没搜出来,别耽误大家上课了行不行?”

  “那个小白毛还挺可怜的,被三个人欺负成这样。”

  这些话落在李星满的耳朵里就像是撒了一把油在燃烧的拆堆里,「噼啪」作响,他愈发恶狠狠的去抠时蔚然的手指头。

  然而银发青年的拳头如石头般坚硬,凭借他的力气根本也掰不开,他冲着那两个高个男怒吼道:“你们两个要用四只手按他吗!腾两只手出来帮我掰他的手!我不能白给你们那么多钱吧!”

  于是,三只手包向时蔚然纤细苍白的手掌,似是要将他的手指与手心彻底拆卸开来一般。

  时蔚然的脸看起来布满了惊慌之色,眼底却冷不丁闪过了一丝轻蔑的寒光,在那三只手汇集起来的瞬间,他的手心猝然间松开,以极快的速度捏向李星满的小拇指,微微一错!

  李星满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咔啦」一声,剧痛顺着小指的关节处直传大脑,他当场凄厉的尖叫了起来。

  他的叫声让那两个高个男也吓了一跳,纷纷僵住了动作,几只手扔胡乱纠缠在一起。

  时蔚然适时抽回了自己的手,拳头松开,指着他们两个,满脸的愤慨,“看吧!我早说我手里什么都没有!你们两个还把他的手弄折了!”

  “蛤??”两个高个男面面相觑,眼底闪过慌张。

  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三个人方才的确是在混乱中狂掰不知道是谁的手指,没准儿真的把李星满的手指当成时蔚然的手指掰折了也说不定,其中一个还讷讷道:“我刚才好像是有捏住一根手指头推了推——”

  “蠢货!你们两个都是蠢货!!”李星满在地上疼的一面哭一面骂:“疼死我了呜呜呜姐姐我好疼!!我要告诉我姐!!让她找你们赔钱!!”

  那俩高个男顿时有些傻眼,其中一个反应还算快,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现金,当着所有人的面扔到了李星满的脸上。

  “你统共也没给我们几个钱!还想让我们赔钱!你疯了吧你!”

  他这么做,旁边的那个也回过神来,立刻效仿,气急败坏道:“就是,骗我们说去当志愿者,实际上就是在搞霸凌吧!大爷我才不奉陪!你一个人丢人现眼去吧!”

  李星满呆了两秒,没料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一张白面憋得赤红,嚎的愈发勇猛,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洪钟般的一声喝令,掐断了这一切嘈杂的源头:“都在吵什么?不上课了吗!”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魁梧男人立在不远处,他的军装肩头上有一串彰显身份的星徽,有人小声的惊呼:“加加林上将!”

  时蔚然亦回眸。

  他来首都星的日子不算长,还不足以让他对联邦的现状产生了解。

  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加加林是除开陆山彦以外的另一外地位尊崇的上将,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山彦退居二线去搞教育,加加林便比他拥有更多的军事权力。

  但时蔚然不聋不瞎,他知道来人不好惹。

  于是他沉默着往旁侧退了退,让出一些空间来,却见加加林走到李星满跟前,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李星满被他身上的压迫感所震慑,瘪着嘴只敢小声哼哼,旁边的两个高个男更是担心多所多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也没人敢搭话,倒是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小声插了句嘴:“他们三个人搞霸凌没想到内讧,就误伤了。”

  “我问你了吗?”加加林赫然回首,目光锐利如鹰,精准的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捕捉到了那个多嘴的小家伙。

  那小同学被瞪得一个激灵。

  “知道当军官的第一条准则是什么吗?”加加林上将说。

  那小同学一愣,没料到会祸水东引,张口结舌:“啊这个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在问你话,哑巴了吗!”加加林的语气愈发狠厉。

  那小同学显然是没见识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直打哆嗦,话则是全然不会说了。

  时蔚然在一旁看着,眉峰渐蹙,他忽而笑了一声,抢答道:“上将,您说的该不会说「绝对服从」吧!”

  加加林缓缓的转动身躯朝他看过来,森然道:“那你服从了吗?”

  时蔚然耸了耸肩:“看样子好像没有,毕竟您没让我说话。”

  “那你知道违反纪律的军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加加林上前一步,身影如乌云压顶,死死的盯着时蔚然。

  “大概能猜到,但是——”时蔚然用眼神瞟了一下地上的李星满,“是他不回答您的问题在他扰乱课堂纪律在先,上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总没错吧?”

  他看起来半点也不害怕,加加林的表情愈加阴鸷。

  这魁梧的男人上前一步,迫近了时蔚然,冷冷道:“我知道,你号称在市中心驾驶机甲阻止了一场浩劫,救了许多人,所以陆山彦那老狐狸用「信誉抵扣」的方式将你从卡兹曼星那鬼地方弄了出来。

  但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完全洗清自己的过去,由一个害虫摇身一变成了举世无双的大英雄了吧?还是说,你觉得在卡兹曼星上的那些生存经历是你引以为豪的资本?”

  今天自己的身世来历已经不止一次被提及,时蔚然觉得自己的肚量够大了、“你错了。”银发青年挑起眉峰,与那魁梧凶悍的大将军对视,扬眉一笑,锋芒毕露:“我不会蠢到去赞扬苦难本身,纯纯只是觉得能从卡兹曼星上活着来到首都星的我本人很牛逼,非常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