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亚深渊4
◇
我脑袋摔坏了
面对突然变红的河面, 罕亚人都是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恐惧。掘晶是最危险的工种，能够从危机四伏的地下洞穴中采集到晶矿, 除了胆大心细外，还要十足的运气，他们很看重出行前的一些征兆。
从发现银盲鱼开始到河中出现血水，这一喜一惊的落差, 让一些掘晶工的心底弥漫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次的行动好像并不顺利。
周衍从那水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能肯定的是河水中的红色物质是血, 至于是不是人血，他也无法判定。
浓稠如血的河面上, 水花翻涌, 浮出几块粉白色的肉沫，随即又被涌来的银盲鱼吃了个干净。
“嗨, 大惊小怪的！”徐朝伟指着那些肉块说道,“看见没有，有些不怕死的蝾矽螈落到河里, 被这些银盲鱼吃了。”
经过徐朝伟的提醒, 周衍才观察到河岸上爬着许多黑色蜥蜴状的动物，它们的眼睛也已经退化, 原本黄色的瞳孔上覆着白膜。它们时不时吐出苍白的舌头, 试探性地将舌头弹入河面，卷起一条银盲鱼放入口中。
有些蝾矽螈靠近河面得太近，落入了水中，被那些银盲鱼啃食殆尽。
过了片刻, 流动的河水将这些红色的血水冲淡, 这条静谧的地下暗河又恢复了美丽的景致。
无数条泛着蓝光的银盲鱼继续编织着发光的亮线, 好像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血色只是众人的幻觉。
“散了吧，散了吧，”徐朝伟挥着手让聚集的人群散来，说道，“没什么好看的，蝾矽螈不小心掉到河底，一点都不稀奇。”
其他掘晶工闻言也纷纷散开，各自回到了自己找到的地盘。
那个长相如同张文文的青年则是遥遥站在一盘，面容沉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周衍的视线却不住地往他脸上瞟去，两人目光交接后，周衍又立即移开。
徐朝伟下矿车的时候，从上面拿了一个沉重的帆布包，他见所有人都安定后，便从包里掏出了一口汤锅以及一块泛着蓝光的半透明石头。
他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对着一伙人说道：“你们都饿了吧，这银盲鱼的滋味可是一绝。”
其他人想起那混杂着血色的河水，一时之间也没有了胃口。
徐朝伟并不在意他们毫无动静的反应，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到暗河边，汤锅盛了一锅混着小鱼的河水。
继而走向一个早已被前人搭设好的石架旁，将汤锅稳稳当当地放在上方，又把半透明的蓝色石头丢在下面。
周衍远远地看着那半透明的蓝色石头，长得有点像块状酒精，从系统的描述中可以得知，这里的一切都依托于那神秘的罕亚晶石，所以这种蓝色的荧光在罕亚世界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徐朝伟用另外一块半透明石头相互敲击了几下，火花乍现，位于汤锅下方的半透明石头便开始燃烧起透明的黄色火焰。
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一股诱人的香味从汤锅中蔓延开。
周衍也闻到了这与众不同的香味，不是一般的鱼鲜味，而是混杂着肉香、菌香以及许多种不知名香料的味道。
总体来说，非常诱人。
顿时，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显然他们被这股浓香勾起了馋虫。
方才那可怕的血水也被抛之脑后。
“喂，老徐头，快给我一碗。”一个汉子拿着水壶来到徐朝伟的身边。
徐朝伟嘿嘿一笑，眼里冒出精光，说道：“一点晶石，一碗。”
“奶奶的，你抢劫啊，这么一碗就一点晶石？”汉子大喊道。
“你可别嫌贵！”徐朝伟指指下方那燃烧的半透明石头，说道，“都是火蜡石的费用，我烧水的工费可都没算进去。”
大汉离得那汤锅更近，闻得更加真切，他使劲咽着唾沫都无法摆脱肚子里的馋虫，最后咬咬牙说道：“一点就一点，两碗！”
“好吧，看你是第一个，两碗就两碗。”徐朝伟给那汉子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
周衍见那倒出的鱼汤都发着些许妖异的蓝光，瞬间没有了胃口。
据说蓝色是最影响食欲的颜色，更不要提是泛着蓝光的鱼汤，怎么看都像是黑暗料理。
可那汉子却丝毫没有被这颜色影响，等不及地就将热汤灌入口中，透明的鱼肉已被煮的软烂混在鱼汤里，就连洁白的鱼骨都变得弹性十足，更不要提那有着罕亚晶石颗粒的鱼脑。
一咬之下，便迸发出奇特的鲜味，那股迷人的鲜香自口中一直窜到脑顶，随后暖融融的力量布满了全身。
他喝完一碗后，迫不及待地要求徐朝伟给他第二碗鱼汤。
其他人见状，纷纷都围上前，向徐朝伟购买这鲜美无比的鱼汤。
只有周衍和方琊真没有凑热闹。
周衍早就准备好了口粮，而方琊真，他估计也是觉得这鱼汤有些古怪。
周衍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里，又召唤出了自己的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了两块面包。
他悄步走到方琊真的身后，说道：“你饿吗？这个给你吃吧。”
方琊真转身，微微侧头观察起周衍手中的面包。
这幅表情与季方唯一模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相似，周衍可以将他们两人区分开。
可是连下意识的微表情都一样，周衍不得不怀疑，季方唯是不是在这个副本中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失去了记忆。
彻底把自己当成了罕亚人。
“不吃。”方琊真硬生生抛下两个字，又转身看着空无一物的岩壁。
周衍低头看向自己的面包，发现有一小角有被啃食的痕迹，不用想就知道是薇薇安干的好事。
这肥蝙蝠总有一天会被馋死。
他掰下被薇薇安啃掉的一块，放进了口袋里，又拿着完好的那块面包走到方琊真的面前，说道：“这块给你，真的可以吃的。”
说完，周衍当着他的面吃下一块松软的面包。
不要接受陌生人递给的任何食物，是罕亚掘晶工的基本守则。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干净得不像掘晶工的青年，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接过了周衍递来的奇怪食物，闻了一下，甜腻的香味扑面而来，尝试着咬了一块，绵软的口感夹杂着一丝甜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是他在罕亚世界从没有吃过的东西。
周衍看着方琊真吃着面包，眼睛越来越亮，好像这辈子都没吃过面包一样。
摇了摇头，没想到失忆的季方唯会变成这幅模样，也是蛮可怜的。
“那个，10晶石不用给了。”方琊真说道。
周衍坐在他身边，试探着说：“你好像对掘晶很在行？”
方琊真：“还行吧。”
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自己确实很在行。
食物计策明显奏效，周衍顺势说道：“那掘晶会不会很危险啊？比如说碰到头之类的。”
方琊真认真地思考他的问题，说道：“这很正常，但是其他部分摔坏了的话，可以修补，脑袋坏了，人就死了。”
周衍：“……”
这不是废话吗？
“那你，”周衍小心翼翼地措辞，“你，有没有受过什么轻伤，摔到头之类的？”
方琊真会错了意，正色道：“你曾经摔坏了脑袋？”
周衍：“……”
你才摔坏了脑袋！
方琊真见他沉默不语，眼眸里闪烁着热切的火焰，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生死未卜的命运，就拿起周衍放在一旁的帆布袋，说：“我看你对这些工具还不熟悉。”
他将包翻了个底朝天，噼里啪啦地倒出许多工具，说道：“我来跟你说一下这些工具的用途。”
“这个是索绳，很重要的工具，”方琊真拿着其中体积最大的物件说道，“虽然徐朝伟会架设主绳，但是我们自己也要备着。”
“这个是头灯，我们都会放在脑门上，下面是用罕亚晶石做能源，”方琊真按了开关，一道微弱的蓝光自狭小的灯筒出，“徐老头没给你好货，这里面的晶石都没能量了。”
周衍见他如此熟稔的动作，心中的那道天平又开始摇摆。
“这个罕亚晶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琊真露出微妙的表情，好像周衍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说道：“你怎么连罕亚晶石都不知道？”
周衍咬咬牙，说道：“我脑袋摔坏过，忘记了一些事情。”
方琊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道：“罕亚晶石，是罕亚神赐予人们的神物。”
神？
周衍有些奇怪从他的口中提及这个字眼。
“它是我们罕亚人赖以生存的能源，”方琊真的眼睛映着蓝光，像是在燃烧的虔诚圣火，“是掌握一切的规则。从季方唯相似的脸上看见虔诚的表情，犹如见了鬼一般。
周衍偷偷退后几步，干笑道：“是吗？”
方琊真科普完罕亚晶石后，又拿起一个锄头形状的工具继续详说着它的用途。
而围坐在徐朝伟周围的掘晶工们吃饱喝足后，似乎对彼此熟悉了几分，开始互相介绍起各自的情况。
这本是徐朝伟的初始目的，用一顿美食来拉近每人的距离，从一开始就对领队产生信任与交易，是徐朝伟带领掘晶队伍多年的出的宝贵经验。
除了那两个不太合群的穷鬼！
徐朝伟瞟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周衍与方琊真，随后善心大发地喊道：“那两个，过来！”
等周衍和方琊真坐下后，掘晶工人的话题都已经扯到挖到晶石后如何挥霍了。
“等我挖到晶石后，我要去换个大房子，他奶奶的，靠近广场的房子竟然要五六千晶石，太贵了！”一个叫做石祥霖的汉子在抱怨着。
周衍的脸都听蓝了，他的任务是集齐一百万晶石，如果下一次矿的一般水平是挖到五六千晶石，那他要来回反复几次才能获得一百万晶石。
大汉石祥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周衍如坠冰窟。
“我靠半辈子攒好了四千多晶石，只盼着这次能挖个几百就行了。”
“呃……”周衍已经做好了一万年挖矿的准备。
“嗨，那是你之前跟的人不行，要是跟着老徐头我，保证你还可以再挖一间房！”徐朝伟哈哈笑道，“罕亚里，谁不知道我老徐头的名声。”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知道的是你抠门的名声！”不知谁喊了一句。
“都是他们对我老徐头的误解！”徐朝伟嚷叫道。
“好了，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石祥霖看向身旁的青年。
周衍的目光也转向他，那个长得与张文文十分相似的青年。
“我叫张旭旭，”青年报出家门后，又顺带着介绍了身边的随从，“他叫魏亚。”
“你姓张？”石祥霖瞪大眼睛，说道，“你该不会是——”
“哎，姓张怎么了？”徐朝伟制止了石祥霖接下来的话语，说道，“难道除了张氏，其他人都不能姓张了？”
石祥霖绕了绕头，说道：“出了那些吸血虫，我可没见过别的姓张的。”
“我就是张氏的族人。”张旭旭丢下惊人之语，毫不在意暴露自己「吸血虫」的身份。
他长得如同张文文一样的瓜子脸，清瘦的五官，但神情却和初见的张文文不一样。
不同于她的胆怯，而是带着一些上位者的倨傲，腰板挺直，正经危坐在一群不修边幅的糙汉工人中。
“你们放心，我不是来监督你们的工作，或者是想法子克扣你们的晶石，”张旭旭一一扫过他们或是疑虑、或是惊愕的表情，最后停在周衍的脸上，说道，“我有自己的目标，你们请自便。”
说完，他对着魏亚使了个眼色，就远离了人群。魏亚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其他掘晶工对掌握大量资源的张氏家族有诸多不满，但面对真正的张氏族人，他们却瞬间哑了火。
“切，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少爷，拽什么拽。”一个叫做吴融的掘晶工小声说了一句。
“嘘，小声点，等会出去后，那个姓张的给你穿小鞋。”石祥霖连忙拉住他，说道。
“那也要等他能出去再说。老徐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里面混了个张家人？”掘晶工吴融说道。
他的问题很好的解答，肯定是给了徐朝伟诸多好处，才会带着这个烫手晶石。
“这你就别管了，我们这次是去掘晶，又不是别的，”徐朝伟摆摆手，对着远处平坦的石地说道，“到休息的时候了，你们赶紧睡一觉，以后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了。”
其他人都从自己的帆布包中拿出了薄薄的布匹，有些甚至出现了拉丝状的破洞和乌云状的黄色污渍。
周衍看着自己帆布袋中除了硬得能杀死人的工具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能够保暖的物件。
“老徐头！”周衍找到始作俑者，打算兴师问罪，“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徐朝伟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拿出那张写好的报名表，像张手帕一样，向周衍挥舞着，好似要跟他道别似的，“白纸黑字都写好了，5点晶石就值那些东西，够你在洞穴里生存了。”
“你别不信，去打听一下，我老徐头已经很照顾你了，小伙子，”徐朝伟指着石壁边缘正在摆弄绳子的方琊真，说道，“你看看你的同伴，都开始摆弄你们的’床’了。”
方琊真也看向了周衍，而后垂头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将绳子互相对折，逐渐在石地上形成一张粗糙的绳被。
“这能睡人吗？”周衍戳了戳那绳子，他怀疑这绳子硬得都敲下一大块罕亚晶石。
方琊真早就习惯这样艰苦的生活，说道：“当然可以，只是睡觉的时候要小心，很多人会不小心缠到自己的脖子。”
周衍：“……”
老徐头早就戳灭了燃烧的蜡石，洞穴内只有那条静静的暗河发着蓝色荧光。
所有人都躺在各自的地方，空气中只有不知何处落下的水滴声，以及微弱的水流声。
周衍闭着眼睛，躺在硌人的绳床上，他能感受到不远处的热源。方琊真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能够迅速地入睡补充体力。
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周衍心里还是涌出无数的疑惑，他此刻真的能够充分理解季方唯见到自己的反应。
面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确实无法说服自己，他们之间没有联系。
怪不得季方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杀了自己。
此时，静谧的洞穴内，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薇薇安也从口袋里爬出来，贴在周衍的耳边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周衍将它重新放回了口袋，睁开双眼，还是同样的昏暗景致，只有不远处的暗河映在黑色石壁上的波纹状光晕。
“好像在河那边。”薇薇安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用尖利的爪子指着河岸。
周衍尽量轻巧地走向暗河边。
冰冷河水中的银盲鱼数量多得几乎要填满了河道，蓝光比起之前更加盛大，都到了刺眼的程度。
周衍眯起眼睛，这些鱼有些不正常，而且它们好像在围着什么东西在转圈，他撑住河岸，俯下身，他觉得河底一定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突然，血如喷泉般涌出，一个黑漆漆的阴影渐渐浮向河面，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
作者有话说：
方方：“原来他脑子摔坏了，怪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周周：“原来他脑子摔坏了，怪不得什么都不知道。”
在一旁围观的薇薇安：“我的脑子真的摔了！你们都不关心一只小蝙蝠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