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6
◇
副本与现实的关系
黑色方尖碑。
来自世界各地的信息通过无形的网络不断地传输进一层的数据库内。
一个已在研究所工作数年的处理员忍不住摘下眼镜,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次传递来的信息非常晦涩难辨，他们连夜开会讨论了许久都没有丝毫的进展。
不知道这次, 这个方尖碑的主人，会对他们有怎样的惩罚？
他只希望不要被丢进那个莫名其妙的无限副本就行。
叮！
方尖碑一层的那扇门，近些日子打开得有些频繁。
许多信息处理员已见怪不怪，好像自上次安柏镇的副本有人打出S级成就后, 这个方尖碑的仿佛死灰复燃了一般，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谁都不知道这是好事, 还是坏事。
K和J又出现在电梯口，相比上次来到这里, 他们的状态却大相径庭。
破晓会长J郑重其事地捧着一个小巧的木箱子, 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他的双手微微颤抖, 显然这盒子里装的物品精贵非常。
新月会长K面上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 但眼角忍不住瞥向J手中的箱子，他的食指下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背, 这表示他心内的急躁。
让一向沉稳的K变成这幅猴急的样子, J还是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这次的任务，我们圆满完成。”
说完, 他抬了抬手中的木箱子, 眼中闪着孩童般的恶作剧般的笑容，说道：“龙骨，在我这里哦！”
K眯起眼睛，冷声道：“小心, 别掉在地上。”
J轻咳一声, 拿稳了手中的木箱子, 虽然知道这宝物不会那么容易损坏，但距离送到楚先生手中仅差一步，他可不希望在紧要关头节外生枝。
想到与这个同僚以后还要相处许多日子，J补充性的安慰道：“拿到了龙骨，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也知道，我损失了一个A级玩家。”
K对他这幅得寸进尺的嘴脸并不陌生，只是提醒道：“那伥鬼还是被我的手下杀死的。”
若不是要捧着木盒子，J几乎要拍拍K老兄的肩膀，大喊诸如好兄弟之类的话语了。
叮！
来自顶层的电梯到达了底部，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要求两人进入那神秘的空间。
K和J对视一眼，都紧紧闭上嘴巴，一齐进入了这个充满金属味道的狭小电梯。
楚先生还是同上次那般，不苟言笑，表情肃穆，正看着桌子上的黑盒子，不知他心中所想。
见到J手中捧着的木箱子，即使早就得知了喜讯，他也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有些失态地站起身，说道：“龙骨？龙骨来了？”
鲜少见到他这幅模样的K和J有些不知所措，率先反应过来的是J，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箱子放在那白色的桌上。
当他靠近那白色桌子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压抑得他几乎无法透气。
J放下木箱子后，几乎是逃跑一般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微微张开嘴，不住地呼吸，那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楚先生激动地打开木箱子，一颗洁白如玉的脊骨出现在红丝绒包裹的木箱中，正散发着氤氲的华光。
一瞬间，屋内仿佛可以听见那若有若无的龙吟虎啸。
楚先生紧紧闭上木箱子，催促道：“你们先回去，奖励稍后发放。”
K和J一听，心中疑云顿生。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要白忙活一场？
虽然感觉自己可能被楚先生戏耍，但他们仍旧不敢忤逆楚先生的命令，两人齐齐告退后，就飞一般地逃离了这个鬼地方。
楚先生也等不及金属大门关闭，他又一次急切地打开木箱子，拿出那枚洁白的骨节，对着白桌上的黑盒子说道：“主，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黑盒子没有任何反应。
楚先生毫不在意「主」冷淡的态度，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把他仅有的理智击溃，他喃喃自语道：“不，不，我应该先这样。”
回到白桌上，有条不紊地按了几个透明的键盘。
距离桌子不远处，缓缓升起一个长方形的白色陶瓷舱，里面盛满了乳白色的液体，无数条红色的细线正在液体中穿梭编织，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人的躯体正在慢慢形成。
楚先生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他慢慢地将龙骨放入了人体脊柱的位置。
顿时，整个房间充斥着耀眼的白光，就连整颗心都放在舱体内的楚先生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白光逐渐微弱。
他急切地看向乳白色液体内的脊骨，那根脊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红丝状的身体内部慢慢升长，原本只有一指节长短的骨节，现在竟然长到了两指节大小。
楚先生扑到在舱体旁，眼圈泛红，他痴痴地看着那洁白的脊骨，最后用手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不能让泪水掉进去，污染了「主」的身体。
“楚。”
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先生转过身。
黑盒子蓦然打开。
露出一颗精致漂亮的头颅，他闭着眼睛，嘴角噙笑，声音温柔而慵懒，说道：“请帮我找来，那颗心脏吧。”
“我想要的那颗心脏，已经不小心被我捏碎了。”
*
幸福的环绕在周衍脚踝上的小金蛇突然不舒服地「嗯」了一声。
碧绿的小眼睛冒出愤怒的火焰，它能够明显得察觉到那块缺失的骨节被按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见到前方依旧在行走的季方唯没有反应，它翘起小尾巴戳了一下那人。
季方唯没有停下脚步，说道：“被用了？”
小金蛇翻了个大白眼，原来他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季方唯侧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周衍，如果他没有察觉周衍的能力，一定会去找回那枚龙骨。
可是如果拿到那枚骨头，一定会引起那人的注意。同时也会暴露周衍的特殊能力，倒不如将龙骨放在那人的身上，再让小金蛇找到那人藏身的地方。
不过这些事情，小金蛇一定是听不懂，所以季方唯不打算跟它解释。
他已在山林中行走了大半日，茂密的山林中也渐渐出现了一条小道，一看便知是经过多年人力踩踏而成。
那么说明，沿着这条道路，应该就能找到淮水村了。
周衍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工具箱长出了像火柴一般的手和脚，抱着自己的脚在哭泣。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自己每次都丢下它不管。
最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白色手帕，抹了一下不存在的眼泪，紧接着又擤了一下不存在的鼻涕，朝着周衍挥手告别。
“不！！”
周衍顿时吓得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一盏明显过时的昏黄电灯泡，上面还系着一根发黑的包胶电线，缠绕着木制的屋檐一直到床边。
周衍茫然地坐起身，身下是硬硬的床板，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还散发着一股久日不见阳光的霉味。
“该不会又进入副本了吧？”
看着身旁陌生的环境，周衍喃喃自语道：“我的箱子都不见了，那要怎么吧？”
门吱呀一下打开。
夕阳的余晖映着一个高挑的人影。
周衍眯起眼睛看去，发现居然是刚在副本里见过的季方唯。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跳入他的脑海。
失控的车辆、干尸般的同伴、烧焦的工具箱、机车……
周衍松了口气，总算回到现实，起码这还算一个好消息。
“不对啊？我怎么晕过去的？这是哪里？”
虽然回忆起之前的记忆，周衍还是迷迷糊糊的，他总想不起睡觉之前的发生的事情。
季方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碗来到周衍面前，说道：“你醒了。”
周衍略微直起身子看了眼他碗里的东西，是一颗颗浑圆饱满的汤圆。
这还是算了。
他顿时泄了气，说道：“这……”
季方唯此刻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将那汤碗放在床头的桌上，看着周衍越来越发亮的眼睛，说道：“你好像有很多问题。”
周衍立马来了精神，正色道：“是的。”
季方唯搬了张木椅子，气势十足地坐在上方，奈何这椅子过于简陋，显得他的坐姿有些局促。
周衍问出第一个问题：“这是哪里？”
“淮水村，”季方唯的回答让周衍立马想下床逃跑，紧接着他说道，“是现实的淮水村，这是不是副本。”
周衍稍稍安心，又重新缩回温暖的床铺，说道：“我怎么在这里？”
季方唯垂下眼帘，说道：“你昏迷了，我把你背过来的。”
周衍心中有无数疑问，可是他看着季方唯的面容，却觉得跟他还是不甚熟悉，问出什么问题都好像不太对劲。
例如，他为什么回来救自己？在进入副本前的那天晚上，在宾馆里偷窥自己的人是他吗？
副本跟现实又有什么联系？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许是知道周衍的窘迫，季方唯率先说道：“你知道破晓和新月两个组织吗？”
周衍点点头，他只是在那个无限进化的app论坛里了解到他们，还有之前薇薇安跟自己透露的一些信息。
季方唯：“其实这两个组织表面上对立，实则是为一个人服务，或许不能称它为人。”
周衍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讲重点。
季方唯接收到了周衍的目光，说道：“现实和副本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就好像一条时间线上可以延伸出无数的时间分支，而这些分支就很可能形成了副本。”
没想到是这层关系，想到第一个安柏镇的副本，确实与现实存在着一些联系。
周衍说道：“那么，我之前经历副本会影响这个世界吗？”
季方唯点点头，说道：“如果你能完美通关副本，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一定的影响，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某种意义上修复现实世界的漏洞。”
原来如此，周衍有些明白为什么现实世界会出现安柏虫子，也许自己通关了这个副本，然后现实世界就生出许多新型虫子品种。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季方唯目光闪烁，说道：“暂时无人知晓。”
紧接着，他指指地下，说道：“这里也存在着淮水村，我们之前经历的副本，很可能是它的一个时间分支。”
周衍：“平行世界？”
季方唯：“也可以这么说。而影响这处时间产生分支的原因，有许多种，这需要大量的人力与财力的投入。如果能从现实世界了解到不同寻常的事件，那么这里很可能就会产生新的时间分支，也就是副本的开启入口。”
听到这里，周衍紧缩眉头，说道：“不对，我第一次进入副本的时候，明明是在公交车上啊？”
季方唯用看萌新一样的眼光看着周衍，说道：“我说的这种方式是主动开启副本，也有被动的。”
周衍想起他手上那枚很有用处的铃铛，心下了然，如果能够在进入副本前多掌握一些信息，那么比开盲盒的生存几率要高得多。
“其实，影响的不仅是现实世界吧？像我之前遇到的队友，他们是来自于别的世界。”周衍补充道。
季方唯并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思考周衍提出的结论。
此时，敲门声响起。
周衍忍不住侧身看去，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正拄着拐杖，看着两人，说道：“小伙子，村里来了一辆车，你们正好搭他们的车出去，好像都是一群大学生呢。”
这个老婆婆脸上虽然布满皱纹，但是目光慈善，让人一看就生出许多好感。
她的出现，让周衍一直悬着心终于放下，总算是回到现实世界，说起来这个老婆婆才是他在现实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正常人。
周衍下了床，对老婆婆道谢后，回到床边，捧起那碗汤圆，说道：“这个老婆婆的背，好像有点问题。”
季方唯：“你吃完后，可以出去看看，我想会有惊喜。”
周衍艰难地吞下最后一个汤圆，将信将疑地跟着季方唯出了门。
现实中的淮水村跟副本里的样子差别不大，只是少了那种阴气森森的气氛。
周衍刚踏出门槛，就见到一只圆滚滚的小黄鸡慌不择路地撞到自己的腿上，而在小黄鸡的后方，有一条筷子般细长的小蛇正在追逐它，甚至还露出两颗小肉芽。
“哎哟，我家烟囱里窜出了条小蛇，真的是吓死我了！”一个同样拄着拐杖的中年妇女中气十足地喊着，还不断挥舞着拐杖想要驱赶小黑蛇。
季方唯一脚踩住了小蛇的尾巴。
小黑蛇吞饱了火焰，正要喷向踩住自己尾巴的敌人，一见是季方唯，就熄了火。
它打了个都是焦炭的喷嚏。
周衍对着小黑蛇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俯下身看着那小家伙，说道：“这是什么品种的蛇？好像从来没见过。”
说完，他伸出手点了点小蛇的脑袋，上面有两颗凸起的小肉角。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指尖明显黑了一块。
原来是一条小脏蛇！
小黑蛇似乎明白了周衍的意思，它害羞地一溜烟缩进了季方唯放在木凳上的机车头盔里，与黑色彻底融为一体。
“呃……”季方唯心想，他的机车头盔也脏了。
又是一阵吵闹声传来，周衍看到不远处竟然听着一辆大巴车，上面陆陆续续下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妹子举着喇叭说道：“淮水村的村民们，我们是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实习医生，今天来村子里是为了给大家看病的。”
另外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则从大巴上搬了一张桌子，拿出一沓资料放在桌上，说道：“乡亲们，我是小齐啊，小时候就住在村子里的。”
围观的村民中有几人恍然大悟地说道：“是小齐啊！”
“就是温家那妹子的孩子，据说他们搬出村子，还考上大学了。”
“他的腰好好的，在外面的医院是不是真的可以治好啊？”
“呃……”周衍的身旁路过那个大嗓门的妇女，她嘴里碎碎念道：“哎哟，真不错啊，前几天不知道哪里的山塌了，我还以为是坏事呢，想不到立马有人来修了路，哎哟，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看着她拄着拐杖走得虎虎生威的背景，周衍忍不住笑了，说道：“这个结局倒是挺不错的。”
藏在头盔里的小蛇也探出头，狠狠地点了下脑袋。
作者有话说：
工具箱：我走了，你跟别人过吧！挥舞小手帕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