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尾巴钓饵[无限]>第185章 

  仅有几步之遥, 他们背对而立。

  唯一的区别是,棺外年少白头,如披霜雪, 灵柩里一头黑发, 满身尘埃。

  李斯安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那根系着的红绳却断了, 摔到地上, 长命锁内, 露出原本雪白无暇的质地。

  天陲之上, 悬着七颗亮如荧惑的星辰,每颗星子都宛如生魂, 在天幕之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棺中的人落下轻柔一吻。

  那一刹那,李斯安的灵魂像被一个力道使劲拉扯, 让他站立不稳直直朝前扑了过去, 让他无法再思考任何事情, 连人轰然倒了下去。

  长命锁漂浮在半空里,外面的那层金子在半空中飘散殆尽。

  在那口棺材中。

  尸体的睫毛却无声翕动了下。

  在极北的地狱尽头,穷凶极恶的恶魔祭台。

  一本童话书散发着淡淡柔光,无数镣铐如同枷锁般锁着这本书。

  人皮制成的诅咒, 落入地狱的最深处。

  一页漂浮到半空里, 化为碎光抛散入空气中。

  万年不变的黑暗, 终于泻出了一丝光亮。

  李斯安明白过来命运跟他开了一场怎么样的玩笑,身体因为惊惧忍不住轻轻颤抖。

  他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直到下巴被手指扶住, 碰着唇梢落下一个温凉的吻。

  怀里那具尸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可恶的偷尸贼在那一瞬间仿佛也注意到了这次的不同寻常,低下眼睛。

  掌心下那张面孔透出生人般淡淡的红晕, 狭长妩媚的狐眸, 泛红的眼尾处像淌出些晶莹腺液。

  仿佛活了一般。

  齐婴的动作顿了几秒, 手指浅浅插进他的黑色长发里,下巴贴上他的额头,像抱着什么易碎之物。

  李斯安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他刚刚还站在树下。

  却在一瞬间,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还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的下巴还被人捏在手里,以至于他的思考也变得迟缓起来。

  方才放开他的手指却又箍紧了,方才碰到他嘴唇的那微凉唇畔,又一次碾了上来。

  李斯安大脑有一瞬间的短路,脸上陡然覆上阴影。

  他有点呆地被人抱在怀里,压着下巴耳鬓厮磨,鼻尖萦绕着对方浅淡的呼吸。

  鸦青的睫毛无措地乱颤,随着亲密位置的被触碰,他的脸孔红得一塌糊涂,但他实在怕这样的局面,也怕被齐婴发现,只好继续装死。

  他被抱回棺材里时,除了嘴唇格外红肿外,还是和原先一样宛如生人的呼吸,并没有让人起疑心。

  他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只闭着眼睛等那人走掉,然后好爬出棺材。

  许久,听到了似是远离的脚步声。

  李斯安瞬间睁开眼睛,一只手刚攀上棺材的一角,头顶却明明白白笼罩下一道阴影。

  四目相对,至少,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候的开场白该如何是好了。

  关于得知某些可能为真的真相后,又切身遭遇到了一些事情。

  也许能继续装傻。

  “我为什么在这里,真是巧了,你为什么也在这。”

  或者直白点。

  “来个了断吧。”

  ——真是可恨;

  李斯安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从未料到过这一遭,定定沉思了五秒,李斯安果断往自己的棺材里一倒,宛如方才只是回光返照一般,手足一瘫,又躺回了他的棺材里,呼吸放轻,想借此蒙混过关。

  月光下,宛如睡着了的尸体面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他双眸紧闭,却感到那道幽深探究的视线落到他垂下的睫毛上。

  随即便听到了一声轻笑。

  齐婴不常笑,那偶尔的笑却十分好看。

  “别装了。”

  那话里,里面既不惊讶为什么他忽然活了,也不说其他任何废话,却明明白白揭开了一切事实。

  李斯安的眼泪抑制不住涌了出来,他一骨碌地棺材里爬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齐婴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他再也忍受不住,伤透心且满眼通红地冲齐婴吼道:“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齐婴愣了一秒,脸上表情变得很奇怪,先是怔了一会,随即展出一个笑:“我知道。”

  那笑里什么都没有。

  仿佛连最后那层遮羞布也懒得再用。

  李斯安总觉得卞时珺还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将一切都朝他尽数吐出。

  只是从那些稀碎拼凑的话里得到了并不真的真相,齐婴对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李斯安却一点也生不起来气,只是用手背抵着脸侧,坐在自己的棺材板里,一颗脑袋有些无助地挨着棺材,眼泪就唰啦流了下来。

  但齐婴却只是笑。

  李斯安的手臂环着双膝,齐婴越笑,李斯安哭得越伤心,眼泪流得愈欢。

  李斯安终于把头转向了罪魁祸首,视线相对,齐婴嘴角甚至还提了提,即使那样也能感觉到那层愉悦。

  李斯安:“你。”

  齐婴却语气冷静地打断了他所有问题。

  “是啊,你本该死了,是我逼卞时珺用你的的尸骨来镇这底下的邪煞,让这些阴魂长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你死了,我叫人挖了你的坟,特地把你从土里掘出来。”

  他供认不讳。

  没有一句申辩。

  李斯安顿在原地。

  齐婴的手指抚摸上他温热的脸颊,似乎那时,那颗始终冰凉的心跳才有了点温度。

  “你死了,你凭什么死呢?”

  李斯安满眼乞求地望着齐婴,想求齐婴别再说了。

  但是齐婴却残酷地,似是一定要打破那一层遮羞布。

  李斯安眼里的泪水越冒越多,淌得满脸都是,他一直在摇头,似是要否定什么。

  齐婴俯下头,在他耳边说:“是啊,我都是骗你的,我从来都没有。”

  李斯安一下子推开了齐婴,魂不守舍地坐在棺材板里,像是快要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李斯安声音嘶哑,「为什么!」”

  齐婴的的手轻描淡写地落到他的棺材上,那里一块被长久的触碰,雕刻已经被磨成了光面。

  “没有为什么。”

  李斯安后退了一步。

  齐婴就站在那花树下,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要转身离开。

  李斯安忍受不住朝齐婴的方向跑了过去。

  齐婴要再走时,却动不了,衣角被被一双手紧紧揪住了。

  李斯安的手在半空滑下一个弧度,无力垂了下来抵着边角,他喉咙里像搀了沙,努力挤出一个笑,沙哑地问:“我们要不要回家?爷爷还在等我们回家。”

  齐婴低下眸,修长的手指将底下死死揪住的手一根根拨开。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既然都发现了,那就不用再装了吧,姬安。”

  雨点越来越大,如大小珠落玉盘,在地表上砸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李斯安一直往前面走,漫无边际地往前。

  四野皆空,那些曾经纠结在他眼前的烦恼仿佛也消失殆尽了,什么李怀瑾、七星,好像那些在这件事面前,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他又觉得困惑了,困惑人的生命变成薄薄的一生,压在纸上,纤细得像一折就会碎。

  无数个星夜空下,从来没有一副叫李斯安的牌,他是个赌技很差的赌徒,也从来没能赢过牌。

  他不明白,甚至希望天能塌下来,好解一解那些困惑。

  头顶七星闪烁发出耀眼至极的红光。

  连同他胸膛前落金的长命锁也散下一层金辉。

  在他手的另一边,那枚虎符也同样发出耀目的颜色。

  宛如征兆那边,周遭先是下起了一点小雨,随即那雨声越来越大,变成大雨滂沱。

  他在雨水里睁不开眼,他拿手背蹭,越蹭,脸上越糟糕,只得拖着泥泞的脚步在雨里缓慢往前走。

  往事如烟,浮现在眼前。

  他站在光下,让他浑身都慢慢凉了下去,所有缭绕在耳边的声音都慢下来。

  他恍惚中看到数年前,也是大雨滂沱的雨夜,所有声天空的水流冲刷过地表,寒潮浸入骨髓。他冷得厉害,浑身发抖,缩在别人丢弃的的快递纸箱里,用九条尾巴护着淋得湿透的脑袋。

  因为太冷了,雨夜里流浪的狐狸缩在灯火通明的都市里,在汽车的闪光灯和鸣笛下,踉踉跄跄,挤在最潮湿的角落里。

  几个顽童举着垃圾追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地朝他砸去。

  “李工!”

  “等等,你们先走,我晚点到。”

  在所有的嘈杂不堪的声音里,雨声风声哭声里,一把伞遮住了头顶砸落的雨点。

  直到一双宽厚的大手搭上了他的脑袋。

  年轻的青年工程师蹲下来,摸了摸快递箱里小狐狸的脑袋,对上底下一双惊惧不已的狐眼,雪白的毛发染上了尘灰,又被雨水冲得溃散,如同脏兮兮的流浪落水狗。

  它很怕生人,手掌下还在不住地颤抖。

  力道轻了。

  过了很久,青年又回来了,男人的手里捏着火腿肠,剥了塑料纸,笨拙地放到他面前。

  他仰起脸来,那双手就一点点地喂给他,手指梳开杂乱打结的毛发,上面还有大大小小被人类追逐后还未愈合的伤口。

  狐狸的眼睛里缀着一颗硕大的眼泪。

  青年抱起整个快递箱。

  “你有家吗?”

  “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雨水越来越大,冲刷过李斯安面颊。

  他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什么的东西,涌过面颊,最后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在所有的声音之外,响起一声呼唤,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九尾。”

  李斯安抬头,满头黑发被雨水打得黏湿透顶,一绺绺挂在脑后,眉峰的弧度冰冷,那里的艳色晕开,雨水顺着眉骨滑下来。

  那道人站在他的对面,一直看着他在雨里的丑态。

  李斯安目里空洞,望向林兆,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

  道士的掌心上,浮起一张淡金色的符纸。

  “这是王启交给我的,他说他有个弟弟,很可怜,让我来这个副本,去救救他。”

  背后的桃木剑嗡鸣作响。

  林兆,桃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