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我自作孽哭着还>第43章 谁把谁逼疯

  眼见贺伽即要回过头,颜夜急冲上前,他腿韧带极好,笔直地竖起,笔直地落下。这回他施了十成十的狠劲,贺伽险险逃过了血绫穿颅,却没能逃掉颜夜的趁人之危,肩部被一脚压下,整个人当即凿进了地里,仅剩肩膀以上的部位露出地面。

  颜夜心中奇怪,邱觉是贺伽的上级,两人好歹都供职于帝黑,互为同僚,按说关系再不好,也不该自相残杀的。但他又分明看到血绫是奔着夺命去的,贺伽若不闪那一下,脑袋妥妥的就say goodbye了。

  颜夜蹲下身,打量着贺伽,他大半个身体犹如萝卜似的,插|进土里,双肩狂扭,却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抬起满是黑痕的脸,眼冒血光:“你简直……简直,我看错你了!”

  颜夜嬉笑道:“什么看错不看错的。堂堂帝黑奇袭队长,竟被对手一脚撂倒,说出去不嫌丢人吗?我的新部下比你能打多了,怎样,要不要来清夷司锤炼一番,长长本事?”他故意挑衅,贺伽正在气头,理应更该冷静下来。然而,不远处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越来越响,他亦越听越恼,猛一抬头,正正和一张冷峻的面容相撞,只见那眼眸中尽是阴冷,贺伽惊得浑浑噩噩,不知邱觉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看了他们多久,瞒报督导擅自行事是重罪,光是想想以往督导给犯错者的残酷审判,贺伽浑身都僵硬了。

  颜夜自然知道身旁站的谁,故意不理。继续折辱于他:“喂,我警告你,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你是我带出来的,丢人。你不光毁了奇袭队的名声,连我的名声都要被你毁光光啦!‘我看错你了’,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吧,没想到十年了,你还是脓包一个,唉,真叫人失望。”贺伽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盯着地面的眼珠震动,抿紧了唇。

  “哈,还奇袭队长呢,你也配当?”颜夜不断地口出讥言,不断地挑战其底线。突然,贺伽激动地暴喝:“你住口!就凭你一个帝黑的弃子,还有脸教训我?该死的……”身上黑气大泛。谁知话音未落,就被颜夜一脚横踢在脸上。“啪嗒”一声,一颗小小的白色硬物从他口中飞了出来,滚得远远。

  从来到现在,邱觉一直是保持不答不语默默观望的状态。此时他眯起眼睛,血绫配合着更用力地捆紧了贺伽,只听“啊!”的一声,连同数条暗影蜈蚣绑成一团扭来扭去。

  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失控,颜夜一怔之下收了脚,贺伽顶着一脸鞋印,仍死不服输地吼道:“像个男人一样和我决斗!”

  “已经决斗完毕,你输了。”

  “背后使阴招算哪门子决斗,我们来光明正大!”

  “一味靠蛮力取胜,才是不懂变通的傻帽一个吧。”颜夜道,“我是不是男人,我下面说的算。你自己不识好歹,跑我跟前找气受,我偏不动真的,偏要使阴招,你能奈何得了我?”

  怎么这么没皮没脸?!

  贺伽气得肺都要炸了。不知是不是忌惮,他全程不看邱觉,将炮火一味地猛攻颜夜,这会儿却瞅了眼他身侧的人,突然间明白什么似的,道:“……你们,原来是狼狈为奸?”

  不不不,孩子你误会了。我跟这货完全没有关系好么!拒绝倒贴!拒绝捆绑!不熟不熟不熟!

  然而,光看他和邱觉并肩而站,全无对敌之意,任谁看来,都不会认为两人是敌对关系。何况,邱觉还一脸沉静,一脸淡然——笨如贺伽,对心中所想深信不疑,只见他那表情似要咬人,浑身黑气突涨,登时便盖过了血绫的杀气,汇成三尺蜈蚣,张牙舞爪地夺上天,叫得震耳欲聋。

  这招贺伽以前也用过,却没有哪一次比今天势头猛,声贯山林,空谷传响。颜夜自然看得出他此举何意:他是在召唤奇袭队。

  奇袭队不可怕,若是他这一招引来了鬼蝴蝶,可就不太好玩儿了。贺伽祭出的第一秒,血绫便一巴掌扇飞了他,但是,蜈蚣的嘶鸣已经响彻天空,收不回来了。

  邱觉:“啧。”

  感觉右手被人抓了一下,颜夜身侧掠过一阵风,眨眼间,整个人就已在原地。

  脸颊首先贴上了邱觉的胸口,转脸才发现二人居然前胸贴前胸地转到了一颗巨树后,掩住了身形。这下颜夜知道了,邱觉应该也是在鬼蝴蝶不知情之下擅自行动的,否则以他的身份,何必怕给部下发现行踪?

  但是,这样的距离微妙得有些诡异,颜夜只要稍微抬一下脑袋,或者邱觉稍一低首,绝壁会发生世纪大BUG!刚要挣远些就听到不远处落下了零零碎碎的落脚声,走来走去,颜夜立马挺直身板,屏住呼吸不敢动了。

  卧槽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一碰上姓邱的就这么倒霉?

  真的备受打击啊!

  紧接着传来又是吃惊,又是起疑的人声。“咦?队长的信号是在这里没错吧?”

  “信号非常强烈,不会错的。奇怪,刚才队长的纵影蜈蚣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被颜……咳咳,颜队长打败了?队长也真是的,说什么不让我们插手,要是失败了又得拿我们撒气!”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咱们队长曾是分队长时,就和前队长势不两立了,总被前队长打压欺负,所以怀恨在心想一洗前耻吧。”

  颜夜:“……”一派胡言!本人向来以呵护部下为准则,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无脑谣言?!

  一人道:“队长和督学更势不两立吧。组织下令擒拿前队长,而且首领也一直很看好督学的,我看啊……队长这么做,就是求胜心切,想比督学早立功。唉,不怪被人笑话如今奇袭队的地位不如以前了,毕竟前队长曾经可是首领的心尖宠,首领肯定把目光都分给他了。”

  “啥?你的意思是以前奇袭队是靠前队长那啥才那啥的?”“可不就是那啥吗?你懂我懂就行啦。”“别管那啥那啥了,总之前队长叛帝黑入清夷就是不对!呵,清夷司真够可怜的,捡了首领不要的垃圾还当个宝。前队长一人独大的时代已经不在了,现在是督学的时代。”

  “瞧你说的,你当首领为啥器重督学?”

  “家大业大人高马大呗。”

  “虽然只是一部分啦,你不知道吧,其实,是因为前队长……”

  说到这里,话音几乎戛然而止,颜夜正纳闷怎么不继续说了。就在这时,四周气压骤降,周身倏地变得寒冷起来,随着那边齐声道“首领”,颜夜心脏亦是咯噔一响。

  鬼蝴蝶道:“贺伽?”虽是惜字如金的两个字,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知晓她问的什么。首先到场的奇袭队员向她说明了来龙去脉,将“极力擒拿帝黑叛徒”放置首要位置,“贺伽很有可能失败”则隐瞒不谈。

  不是很有可能,是一败涂地好不好!忽然,一阵细碎的踩踏草丛声渐渐靠近,颜夜当下屏息凝神,不由自主以邱觉的身体打掩护,若不幸被发现,他便第一时间把姓邱的推出去。忽然那边有人唤道:“赵群,你在那儿偷偷摸摸什么?回来。”

  响动仅差三步之遥,闻声顿止,赵群轻佻地打趣“随便看看,灵医师好严肃哦。”渐渐远离了巨树。

  那是灵乐的声音,她也来了。颜夜心底莫名松了弦,漫上心头的,却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祈祷鬼蝴蝶赶紧滚滚滚的同时,希望邱觉同样如此。

  可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他竟忘了还有许青阳这只毛头小子!

  嘭!

  犀利的巨声响在耳畔,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登时掉进余光里,颜夜一惊之下猛地转首。只见那黑衣人赫然倒在两人脚边咫尺处,身上是一道从脸部直贯腹部的狭长伤口,皮开肉绽黑衣褴褛,似乎是被鞭子挑飞摔到这里的。却阴差阳错地和藏匿在此处的他们撞个正着。

  看到两人后,黑衣人霎时瞳孔剧缩,手指颤抖地指向了同样瞳孔震颤的颜夜,在破口大喊前,一只暗镖电光火石闪过,捅进他的口腔,让那滚满泥土的脸永远发不出声音了。

  大概没人在意这小卒最后是死是活,一直没动静也会下意识认为被白骨鞭抽死了吧,毕竟它的威力是足以把人一分两半的程度。直到一只手捂上了颜夜的眼睛,让他看不见血腥的场面,这才渐渐冷静过来,原来,自己刚才动手后,喘的有些厉害,颜夜咬住了嘴唇。

  好在,喘息并未引来别人的关注,因为那边,许青阳闹出的动静比他大得多,白骨鞭杀疯了。

  颜夜不是对谁的惨状都反应过激。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幻扬的惨死之景,而这个人恰好有着和幻扬一样的眼神,一样死不瞑目地用这个眼神盯着他。

  对颜夜来说,这回忆永远鲜活,一旦唤起,就很难收回。致使在这个万分危急的节骨眼,他都忘了喊“许青阳,别送啊!”,助他一臂之力。被牢牢锁在怀里的颜夜就算轻微挣动,也只会被对方锁得更没法呼吸。那边打得你死我活,这边却在搂搂抱抱,画风突变啊喂?!

  终究是寡不敌众,鬼愿的出击让战斗迅速结束。颜夜隐约听到“交换”“叛徒”“人质”等词,待帝黑众员走光,四周便全然安静了下来。

  颜夜推了推邱觉,没推动。斜眼一望,那被帝黑彻底抛弃的黑衣人仍圆睁双眼直直看着相拥的他们……太诡异了。还有邱觉,颜夜早就想说了,他的状态也不太对劲,诡异得不像话。心想是不是又犯病了?

  “不要动。”

  闻声,颜夜果然就不动了。心道:呼吸不匀,身体虚颤,思维迟滞,语无伦次。老天,犯病的前兆啊……

  轻风徐来,吹散了花树上的花瓣,漫天飘飘洒洒好不美丽,和满地狼藉的血腥一对比,不添违和,反衬凄婉。

  颜夜本以为自己个头不算低,在清夷司都是俯视众人的那种,谁知跟邱觉站一块,居然被他压下一截。这还不算,给邱觉这么搂着,仅露出两只眼。很努力才能发出声音,“这不像我认识的督导官吧。还是说,你终于放弃伪装了?尔见。”

  锁着自己的身体明显迟滞了一下。缓缓地道:“我不动,是克制自己对你做可怕的事。我不出声,是忍耐自己说让你害怕的话。老师,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本以为能控制住自己的,你一定要拆穿我,让我难受么?”

  其实,捅破这层窗户纸,好多事都能摆到明面上说了。至少邱觉端起了“尔见”的身份跟他交流,声音也比之前温和,就是不知道能保持这个状态多久。颜夜寻思:十年前你做的可怕事还少吗?说,“你是看不明白么,还是在跟我装糊涂?是你,拆穿了自己啊。我不想听你十年间怎么过来的,不关我的事,是你选择的结果。放开我。”

  “不,不是的,”颜夜头发里的手情不自禁加重了几分力,他仰起脖子轻轻啊了一声,邱觉一惊,赶紧松开了他。

  好机会!颜夜使出吃奶的劲连滚带爬地挣逃,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是你逼我!”

  吼完,离他最近的硕大岩石嘭一声炸成稀碎,方圆之内,草木皆摧。

  先是脚踝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爬起来的空裕,四肢被血绫狠狠拖了回来。那凉凉的声音渐渐靠近。“老师,跟我走吧,跟我回去。你说过不离开我的。”

  妈的,我怎么就惹上你这种人,真晦气!碰上邱觉即倒霉,一旦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就得随时随地做好尘归尘土归土的决意。颜夜忍着脖颈上越绞越紧的血绫,出声道:“真是够了,这种话你要记到什么时候?”

  邱觉道:“都是因为遇到你。凭什么我就非得经历这么可悲的遭遇。你敢丢下我自己快活,折磨我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看来非要把十年来所受的痛苦让你一一尝遍,才能跟我感同身受了。”神不知鬼不觉,那眼中似黑似红的颜色撑满了瞳孔。

  “我以为和那天一样,闭上眼就能找到你了,就能和你重逢。一想到老师会因此微笑,所以,受多痛的伤我都不怕。”不顾颜夜乱挣,一边扯近他,一边道,“我无法为别人生存,你没有教过我,没有你要怎么活下去。我真是要被你逼疯了,我究竟该相信什么好?救救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不会消失!!!”

  起初是恫吓威胁,说到“老师”两个字,邱觉脸色就不对了。非要说的话,是失魂落魄的瞳孔、是语无伦次的话语、是悲哀到崩溃的脸庞……这些他小时候流露的样子,十年后,依然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颜夜眼前。

  “……像个笨蛋一样。”

  看他这般失态,颜夜不惧反讥,他就是这样,不管对手多难搞,他死也不服从,不让对方顺心。淡然道:“什么啊,你确定这是恨我的表现?嗯?!我看你分明是在撒娇吧,清醒点吧你!”

  “需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们师生关系,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你少做梦了。要知道你后来疯成那幅德行,我还理你?!看你难缠就想赶紧配合完打发掉,事到如今,就别胡言乱语了,救救你自己吧!其实你一早就明白的吧,尔见,全部都结束了。”

  现在不止血绫绞颈,邱觉的手也失控地掐了上来。颜夜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小点,窒息感霎时袭上了脑门。“咳呃…!”

  但见邱觉目露彷徨,似乎陷入幻觉里自拔不出,凝视着身下人逐渐泛白的脸非但不收手,反而掐得更狠。

  颜夜想过他会恨自己的不告而别,但没想到,邱觉已经恨他恨到了扭曲的地步。瘫软在地上想开口说话,到嘴边却只有几声极难听的喑喑之声,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最后能说的话,最后想传达给这孩子的话,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归结到底尽是往日里叫了无数遍的两个字。

  “尔……见。”

  邱觉吼道:“是你不守信用,是你耍我骗我,是你扔下我一走了之!我讨回我的东西不是应该的么?有你就好,其他的无所谓,只要老师在我身边,我就无所畏惧!”

  不知从何时起,想见老师一面成了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早出晚归,时常不归,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正要兴奋地扑过去抱住,撒娇也好,微笑也好,怎样都好,可是,他总是被老师默然地擦肩而过,像是看不见自己,丢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愁眉苦脸,不知所措。就像刚给颗甜枣吃,反手就挨了个巴掌,就这样被老师反复无常捉弄着玩。而最初不太看好自己的灵乐,却成了身边陪伴最多的人。

  可是,他最想见的,从头到尾都是那一个人啊!

  仅此而已。

  即使心中积累着一万个为什么,想抓住老师的手问明白——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本该比任何人都怨恨他的。但是,当老师的脸重新出现,一瞬间,脑子里仅剩下了一句话。

  不要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