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拿下整个春季赛,把最后的冠军拿回家,两支战队都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打的水火不容,战况十分胶着。

  DG第一局在英雄的禁用和选择上面设下陷阱,首选版本强势的ADC英雄[圣枪游侠·卢锡安],让捕梦网以为卢锡安是走下路,选择了团队作用比卢锡安大很多的ADC。

  结果DG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将卢锡安换到了中路给江宿打中单,反手选择了一套十分克制捕梦网下路的英雄。

  而一向喜欢玩刺客型打野压着别人打的余泛舟也选择了偏向团战坦克型打野,开局便牺牲自己发育支援中路给江宿建立优势。

  平日里选择刺客和法师较多的江宿一手圣枪游侠玩的行云流水,没有辜负队友的期望,27分钟的时候成功带领队伍推平高地。

  然而到了第二局,捕梦网仿佛醒过了神,从英雄选择到战术布局都开始玩命针对江宿。

  打野三分钟来四次,频繁抓中,连辅助都一趟又一趟的往中路跑,导致江宿的闪现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有亮起来过,技能CD被卡的死死的。

  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术之下,江宿装备成型的速度无法避免的被拖了很久。

  第二局和第三局,捕梦网都用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不要命一样强行从中路撕开一道口子,将比分打到了1:2,率先拿下赛点。

  第四局,因为英雄禁用坑位不够,影流之主被放了出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为了配合江宿打联动,余泛舟选择了版本被削弱了一次的影流之镰,以过人的操作扭转版本劣势的局面。

  中野双刺客天衣无缝,鬼魅般穿梭在召唤师峡谷的战争迷雾中,见人就秒,势不可挡。

  比分被追到2:2,双方迎来BO5的最后一场决胜局,战歌响起。

  到了这种关头,后台休息室里的气氛明显有些紧张,江宿维持着第一局开始之前的动作靠在椅子上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闭着眼睛思考人生。

  其他人坐成一排上课一样抬头望着面前的教练。

  大战当前,陈震也显得有些焦虑,拿着笔记本来回翻看,在休息室的空地上来回踱步。

  之前紧张的赛程本就几乎掏空了所有能用的战术,决赛只藏了一手中单圣枪游侠。捕梦网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牌战队必然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绝对不可能让DG使用同样的招式赢两局。

  而打了半年的春季赛,DG战队的战术风格早已不是秘密,到了最后一句,两个战队都等于在明牌打了。

  江宿无论如何都会被针对,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到了这种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按照春季赛一贯的风格选择强势中单英雄围绕着江宿打开优势,滚起雪球将比赛带到DG最熟悉的中路核心节奏。

  可是,以捕梦网战队前几局的打法,一旦他们继续选择避其锋芒疯狂求稳,成功化解DG前期的攻势,比赛就会越来越难打,对DG战队越来越不利。

  另一个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放弃以中路为核心的战术。

  可这样一来无异于是在动摇DG战队的根基,作为主心骨一样的存在,江宿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万一中路,随之崩掉的就是左右两边的野区资源,像之前输的那两局一样被逼到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

  游戏版本导致尘埃的上单必须选择稳健发育类型的英雄,鬼鬼和清心毕竟还年轻,面对捕梦网万金油式打法的下路组合最多也只能在对线期取得小小的领先,没办法彻底压制。

  余泛舟欠缺大赛经验,半年来已经被对手研究的透透的,每场比赛从英雄选择上就捉襟见肘,受到了很大的针对和限制。

  在这种时候,江宿的压力无疑是最大的。

  平日里一向喜欢和江宿互动的余泛舟一直没怎么说话,尽己所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把满心的愁绪摆在脸上。

  临进上场之前,始终躺在椅子上的江宿忽然坐了起来,他面上波澜不惊,神情也没什么变化,站起身走到余泛舟面前伸出手:“宝贝儿,打火机能给我一下吗。”

  对于一个每天烟盒不离身的人来说,打火机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

  不过余泛舟一向不喜欢江宿抽烟,始终有意无意的控制着江宿抽烟的频率。

  江宿知道他不乐意,于是就把自己的打火机给他保管,自己想抽的时候去要,意思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余泛舟。

  因为比赛之前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摩擦,第二局和第三局输了比赛之后江宿都伸手要打火机。而此时此刻余泛舟抬起头对上江宿的视线,与此同时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把手伸进衣兜里拿出了沉甸甸的打火机,伸手递给他。

  细想下来,这么久以来江宿要打火机的时候他好像也没几次没给。

  拿到了打火机,江宿弯着嘴角轻轻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转头开门出去了。

  其他人都没有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陈震翻看着笔记本和尘埃沟通敌方的英雄池,余泛舟怔怔的望着休息室的门,果然每隔几秒就坐不住,站起身紧跟着找了出去。

  在消防通道和卫生间都找了一圈之后全都不见人影,余泛舟没了主意,转悠着正准备回到游戏休息室的时候,无意中在走廊无人的拐角看到了江宿。

  江宿人靠在墙边,仰着脖子将头抵在墙上面对天花板,双眸紧闭,嘴角叼着烟但却依旧没有点燃,手臂自然下垂,掌心抓着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余泛舟猜测应该是自己刚才给他的打火机。

  一直以来,无论是相遇前还是相遇后,余泛舟所看到的江宿都是悠然自若的样子。

  任何时候他的脸上都总是挂着笑容,好像世界上所有困难的事情都不能难倒他。赛场上,他是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对手,不管遇到多么惊心动魄的局面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找出应对之策。

  哪怕输了比赛,他甚至都可以让对手有一种赢得很侥幸的感觉。

  没有任何战队可以在DG的手中轻而易举的获得胜利,哪怕是在野区短板的那些年,DG战队的胜率都依然高的吓人,是所有队伍心中巍峨险峻,极其难以翻越的一座大山。

  观众们说的没错,江宿在职业联盟中的存在的确是任何选手都无法替代的。

  他就像一棵遮天蔽日参天大树在这个队伍的正中央牢牢扎了根,只要那树的影子还在,无论多么漆黑的乌云压下来,树下的人都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雨淋到。

  好像天塌下来,都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撑着。

  久而久之,似乎就没有人去在意大树本身淋过多少雨。

  余泛舟从来没有在他曾经讨厌,如今深深爱慕的人的脸上见过如此憔悴且脆弱的模样。

  明明他总是那样意气风发,仿佛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赢比赛只是信手拈来的事情,无论多么惊艳的操作从他手里打出来都不足为奇。

  因为他是江宿,所以他能做到任何事情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余泛舟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在电竞酒店试训见面的那天,他以为江宿会和自己打几局的时候,对方却转头关了电脑倒头就睡。

  当时他心里在想什么?

  似乎在想,这人特么什么情况,我那仙女一样的姐姐怎么会喜欢这玩意儿。

  他那时并不知道江宿刚刚结束繁杂的工作出差回来,昼夜不歇。

  他似乎还理直气壮的质问——

  “你能不能有点职业大神的样子。”

  那个时候江宿和他说过怎样一句话来着……?

  哦,他好像说:

  “我是人,人是要睡觉的。”

  那个时候他还带着对江宿的偏见,江宿无论做什么在他眼里好像都不对,江宿在应该打双排评判他的水平的时候没有这么做,他就觉得江宿是在偷懒。

  可实际上呢?

  他是什么水平江宿早已了如指掌。

  在那么紧凑的赛程和忙碌的训练赛中,江宿甚至还抽出那么多的时间用小号和他双排,并且发自内心的关心着他的喜怒哀乐。

  如果不是江宿从那么早之前就潜移默化的将他的游戏意识引导的更加适用于职业联赛,他在别的战队参加试训时候的表现怎么可能让教练组那么忌惮,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它签下来,甚至冷藏。

  来到DG之后,他和队伍的磨合怎么可能那么快,一切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他背靠着这样一棵大树,在树荫下风吹不到雨淋不到。

  可笑的是,他曾经竟然还抱着责怪的心理,不理解为什么这棵参天大树需要汲取那么多资源,霸占那么大的地界,把方圆几百米搞得寸草不生。

  甚至还动过一铲子把这棵树给掘了的心思。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引起了江宿的注意,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双眸随之睁开,余泛舟也在此时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江宿转过头,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朝自己望过来。

  在那一瞬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的情绪变化十分复杂,完全超越了余泛舟所能读取的感知范畴。

  但只是随意的眨动了两下的功夫,所有的波动都被江宿轻松敛去,他弯起唇角露出余泛舟最熟悉的那种笑容,用调戏般的语气饶有兴致的说道:“怎么这么粘人,一分钟都离不开我是吧?”

  余泛舟没有说话。

  他只是重新抬起脚步走到江宿面前,默不作声的抬手把江宿嘴角的那支烟拿下来,然后低下头从他的手里拿过打火机,甩开盖子点着火苗,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熟稔的吸气点燃,缓缓把烟吐出来的同时抬起头,把烟重新塞到江宿嘴里。

  一缕白色的烟雾飘在空中,江宿嘴里叼着烟愣在当场,一口也没有抽。

  “你会抽烟啊?”

  “上学的时候就学会了。”余泛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只是不抽。”

  江宿把烟拿下来夹在指尖,有些好奇:“为什么?”

  余泛舟耸耸肩,摊手:“没钱。”

  江宿垂眸望着手里的烟头,想来也是,稍微好点的烟确实不便宜,一条动辄就要几百上千块。

  以余泛舟打职业之前的情况,确实不怎么抽得起。

  江宿手指弹了弹自然焚烧过后的烟灰,又问:“那现在有钱了怎么也不抽了。”

  “可能因为网吧混的时间长,闻多了二手烟,不喜欢烟味儿。”余泛舟心里不舒服,表情看起来也不太乐意,但想起刚才江宿疲惫的神色,妥协的说,“但你想抽就抽吧,我以后不管你了。”

  江宿顿了顿,眉尾微挑:“什么意思?不是说吸烟有害健康吗,这就不管我了?”

  “如果只有烟能缓解你的压力,我没办法。”余泛舟抬着下巴望他,“反正我跟你说你也不听,你当面把打火机全都给我没收,背地里小厨房用煤气点,偷偷抽完了嚼个口香糖换身衣服就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服管我也不管你了,没必要搞得我们俩都难受。”

  按照小野王平日里的性情,江宿以为自己偷偷抽烟这种事如果被发现了一定会闹,既然没闹那可能是成功糊弄过去。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抱着侥幸心理搞出第二次,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自以为瞒天过海的搞了这么久小动作,江宿完全没想到余泛舟竟然一直都知道,只是瞒着没说。

  这不好惹的小刺儿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竟然也开始藏事儿了。

  江宿深刻地意识到这茬绝对是自己不对,处理不好的话绝对要出大问题,于是赶紧原地老老实实站好,诚恳认错。

  “舟舟你别生气,你应该知道其实总共也就那么几次,我这不是每次找你要打火机都惹你不开心么,一支烟而已我不想老让你动气。是我不好,以后一定不这样了,别生气。”

  余泛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惊一乍的,只是站在原地安静的听他说完,心平气和的说:“我们两个每天住一个房间睡一个被窝,你觉得你偷偷干点什么事我能不知道吗?以为换个衣服洗个澡我就闻不到烟味了吗?我之所以没拆穿,就是想看看你准备瞒我多久。”

  话音落后,江宿顿时感觉自己指尖夹着的烟跟烧火棍似的,吊儿郎当的心态瞬间没了。

  他怎能不知道余泛舟平日里再怎么闹腾再怎么骂人都是小打小闹,真正生气的时候只有平静以及不理人,就像之前误会他对唐徵有好感时那样。

  虽说只是一些投机取巧的小心眼,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错误。

  但多多少少涉及到了欺骗,问题可大可小,如果余泛舟真的在意,那问题就大了。

  附近没有地方可以把烟捻灭丢掉,江宿不尴不尬的拿着站在原地迷之沉默半天,平日里的花言巧语都没了,想了半天满脑子依然只有六个字,低头道歉:“对不起,别生气。”

  “我知道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往心里去,真正放在心上是因为比赛开始之前我因为这事和你生气了,所以你拿着烟出来,却忍着没点。”

  说着,余泛舟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望着他,眼眸熠熠生辉。

  “我没生气,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把我当小孩儿了。我知道自己人生经验什么的不如你,但是很多事情我可以跟你一起面对,就像你曾经在陈教练面前说的那样,十八岁的余泛舟不比十八岁的江宿差。所以十八岁的你可以做到的事情,十八岁的我同样可以,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