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时醒的!”
宗洲很快挣脱梦境,赶紧从床边起身,满眼焦急地看向凌浅。
凌浅大汗淋漓,喘一阵撑起上身,立刻双目混沌,瘫倒下去。
他抓紧宗洲为自己擦汗的手。
忍痛忍到咬牙咯咯作响。
道:“我不知道,我听你说了好多话,你说孩子安稳,我都相信你,我真的,能保得住他们吗?”
“保不保得住?”宗洲看向一旁揣着猫的莫乾。
莫乾蹙眉说道:“老夫早就说他情绪一激动,这胎是要出问题的。”
“啊——”
凌浅痛呼出声,呼吸一瞬急了,指甲几乎掐进了宗洲的手臂肉里。
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他倏然眼眶发热,竟忍不住落下泪。
“你骗我,你说会没事的。”
他肚子一阵阵发紧,连连喘了几口气,为缓解腹痛,双腿本能地弓了起来。
宗洲一见他这样坚强的人落泪,是什么花言巧语哄人的招都没了。
恨不得替他疼。
呼吸都与凌浅这生产的人同步了起来。
莫乾是此时最沉得住气的,不急不缓地按了按凌浅的肚子,说:“尊上入梦前,确实无事,这算不得骗,倒是老夫守着你二人,发现凌仙君再不醒,意识就要彻底沉眠了。”
宗洲急道:“先保胎,解释这些,他疼成这样,怎么听得进去。”
“他都不能自控,在用力了,是胎儿已经入盆破水,尽快顺产才能保住这一双麟儿。”
莫乾按着凌浅肚子的手略用力了些,“凌仙君且信你道侣情深,这是稳固鲛珠的法子,切莫憋气,疼的时候,大声喊出来,向下使劲。”
“啊——”
这种时候,不必人劝,喊不喊,全是本能。
只是凌浅刚经历了那样漫长的昏睡,又因梦境心力交瘁。
这一下刚恢复了意识,就要他生,他哪里能够使得上力气。
随着产程延长。
凌浅只能依靠在宗洲怀里,泪浸湿了衣襟,汗浸透了被褥。
只觉游向腹中的灵气都不由他引导,而是宗洲不断在为他梳理经脉。
“孩子,足月了吗?”凌浅面色苍白,已不知过了多久,疼得浑身麻木。
宗洲看着床褥一片猩红,心悸不已,轻声哄着说:“凡人都说七活八不活,七个多月了,孩子会没事的。”
“那是,安慰自己,的话吧,”凌浅头皮发紧,豆大的汗珠不断滑下脸颊,语气哀伤,道,“不足,八月的双胎,该是多小一个,怎么能活?”
忙着为他施针、喂药的莫乾忽然打断这哀戚对话。
严厉道:“不足八月,你产|道都难容他们下来,要是过了八月,岂不是能折腾掉你大半条命。”
“别吓他!”宗洲不知不觉眼中泛红,心疼得要疯了。
那莫乾倒好,人瞧着老,看他们这对陷入悲痛的痴情人,也似司空见惯了的模样。
“吓一吓,力气大,尊上何不让他咬上一口,这胎出来,也就差这一口气了。”
宗洲绝不是个听人讲理的人。
但一定是为凌浅不顾一切的人。
任是早些时候,还对这老者呼来喝去,威胁生死。
这一刻却是唯命是从,
凌浅正拼命摇头,哭着喊着不要生了,再不生了。
宗洲忽然就将撤去护身灵光的手给他咬着。
凌浅正是一阵疼痛最烈时,嘴里有什么,便死死咬紧,仇人似地咬出满口血|腥。
一阵长长的闷哼。
他倏然撑起上身,又陡然失了力气,向后软倒在宗洲怀里。
昏沉不久。
凌浅被猫儿一样的婴儿啼哭唤醒,他本想问一问孩子如何,可第二个孩子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阵强过先前的疼痛再次袭来。
就听见一旁老者,坚定鼓舞道:“继续用力,这胎会比前一个快些出来。”
他已经不知道何为快慢,只是再无心其他,直到疼痛彻底结束,终于是一身麻木地昏睡过去。
……
……
这一昏睡,又是一天一夜,
凌浅一睁眼,就看见宗洲趴在床边,侧脸压着自己的手背。
他不过是动了动指尖,就不慎惊醒了对方。
凌浅本是想问孩子的。
此刻却满眼都是这个在昏黄烛光下,瞧起来格外忧心的男人。
“怎么不到床上来睡?”凌浅抬手轻抚了抚孩子父亲的脸,掌心触感冰凉,可见这人趴在这有一会儿了。
“我怕我会压着你,”宗洲温柔浅笑,转头轻吻他的手背,道,“你知道我睡觉不够安分的。”
这不安分,是能手脚并用地缠着凌浅的时候,绝对不会安静平躺。
宗洲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贴在心上,轻声问道:“小浅醒来,还是依然爱着我的吧?”
凌浅温柔眨眼,抬手抚平眼前男人紧皱的眉头,无比确信地回道:“深爱。”
瞧见心爱之人听到这一声“爱”,便立刻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凌浅不可谓不满足于也确认了自己被对方深爱的感觉,目光更是柔了许多。
轻声问道:“是我生孩子的时候,疼得说了好些胡话,让你都忧心起爱不爱了?”
宗洲登时又微蹙了眉头,满目关怀地抚上他的脸,问道:“可还记得昏睡前的事?”
说的是那恶人凌霄君毁凌浅心窍的事。
凌浅自然记得,点了点头,应道:“我醒来对你情深不改,那法术该是从此对我无用了罢。”
说着话,凌浅想起自己是躺得够久了,想要起身,却被宗洲按回枕上躺好。
他笑得有些无奈,道,“我现在身体挺好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宗洲却道:“有灵力了,身体自然恢复得好,但还是再躺几日吧?”
“我可不必,坐月子什么的,”凌浅脸有些热,没好气地对着这不知心的男人一推,“你总该让我瞧瞧自己的孩子吧,在我腹中七个多月,连是男孩女孩都不知道。”
“晚些再看也不迟。”宗洲劝说着,再次将他按回去躺好,掖了掖被子。
凌浅目光好奇。
这怎么还分迟不迟的。
他历经磨难,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让他瞧了。
“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凌浅挣扎起身,双手拽住宗洲的衣袖,“你说七活八不活,真不是哄我的吗?”
“小浅,别急,”宗洲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声好气地哄,“乖,让你晚些瞧,是莫乾说你刚生完,不宜情绪激动,需要静养,你听医修的话,先养好身体。”
“情绪激动?”凌浅心跳一下快极了。
他思及自己孕期忧思烦心,四处奔波,又是海底,又是魔界,只怕是真孕育不出好胎。
这两孩子又是与鲛珠有关,万一真是生了个怪的,还是……
“别胡思乱心,其实孩子……”宗洲正要说起孩子的事。
凌浅已然说出句胡话来:“我们好好的两个人,不会生出长尾巴的吧。”
就见宗洲瞧他,像是瞧着一个幻想过度的孩子,宠爱极了地眯眼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
也不知是对外间何人传了句什么话。
宗洲手一挥,就将两朵蒲团大小的粉色莲花召入了内室。
凌浅目不转睛地看着花。
宗洲就将两朵莲花,一左一右地送到了他身体两侧。
这莲花非凡花,而是两个自成保暖护体结界的摇篮。
在花中睡觉时,还极有默契地一起轻轻砸吧嘴的,是两个肤色粉嫩,身长只有前臂长短的婴儿。
裹着一橙一黄的绵软包被,像极了脆弱明亮的花蕊。
凌浅轻抬了抬手,目光专注着小小“花蕊”的动静,犹豫着不敢触碰。
“怎么这么小。”凌浅哽咽。
这刚生了孩子的人,一见到自己孩子的生命力不及足月的孩子,慈爱双眼登时蒙了层水雾。
宗洲尚未见他泪珠落下,已是心疼极了地抹了抹他发热的眼眶,小声哄道:“乖乖,不能哭的,刚生了孩子就哭,眼睛会不好的。”
“他们能长大吗?”凌浅呼吸短促,“我是说,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吗?”
宗洲温柔抚着他的背,说:“他们就是正常的孩子,我说过,你生产需要的,我都会为你们父子早早备下。”
这说的应该是他身边一对莲花。
凌浅瞧着宗洲,满目期寄,就想听些关于孩子康健的好话。
“这两孩子现在是瞧着弱了些。”这一个“弱”字就险些要把美人说哭了,宗洲赶紧抱着他哄了哄。
接着说道,“但双胎本就早产多,我早有预料,为他们备下了这灵花两朵,此花,能让他们成长到似寻常胎儿足月前,都能像在你肚子里,暖暖和和的。”
凌浅仍是忧心。
略微起身,将两个孩子瞧了好几回。
他将手贴上护着左边较小一些的孩子的结界,满眼疼爱,轻声问道:“这是静静还是宝宝,我能抱一下吗?”
静静,宝宝,这是在魔花之渊,凌浅胎动不安时,误以为宗洲取的小名。
此刻提起这曾经被他埋怨过于敷衍的名字。
他是满眼的爱。
可宗洲这个取名的人,听见反而笑了。
凌浅满心都在孩子身上,不欲与这人计较,只甜滋滋地哄着孩子:“哦……砸吧嘴,是不是没吃饱,看着小,手脚挺有劲的,是静静吧,我们静静长得真俊秀啊。”
宗洲随他靠近这孩子,细细瞧了瞧,原先倒也没看出俊秀来。
他第一次抱这孩子时,对这小脸记忆深刻的,还是刚出生,皱皱巴巴的模样。
正应了他当初吓唬凌浅的话,怀孕的人总是心事满怀,生下的孩子也会皱皱的。
那时他是故意说给凌浅听,想要他笑容多些。
可今日这双子降生后,他却只希望凌浅初见这双子,看见的是皮肤细腻白嫩的。
这样才好让这为了护子,甘愿沉睡不醒的人,深信付出都是值得的。
“是很俊秀,长得像你,”宗洲看了一阵孩子,便将温暖目光落在凌浅脸上,“我以为你真的很不喜欢我随口说的名字呢。”
凌浅嫣然一笑,“喜不喜欢的,我怀着他们的时候,也日日在心里唤着这名字,和他们说话。”
这种事,不是怀在自己肚子里,旁人是很难体会的。
是那种,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两个和自己心脉相通,可以不出声,就能将爱不断说给他们听的感觉。
宗洲为了让他不起身,好心将孩子放在一左一右。
可双生子,竟能感知到两位父亲只哄着一人似的。
短暂被“忽略”在床里侧的孩子,忽然就啼哭起来。
凌浅关心情切,一下转身急了些,才知刚生产的人,就算灵力已在逐渐恢复,过于大的动作还是会牵扯下腹疼痛的。
宗洲一见他按住肚子,抿唇忍痛的模样。
赶紧扶他微坐起身,更细心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方便他侧卧的软枕。
确认他无碍,方才说道:“你看看,这孩子一定是像我。”
凌浅瞧这两个孩子,是左也瞧不出像自己,右也瞧不出像宗洲。
不过像谁都不打紧。
他二人一起将手点在结界上,花中的孩子立刻就不哭了。
宗洲笑着说道:“爹爹一看别人就吃醋,碰一碰自己就不哭了,不愧是像极了为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