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溪故榛两人从众人眼皮底下匆匆而去,带着一个刚刚进来的毛头小子离开了众人视线。
甄作良悄然在父亲耳边道:“他们会不会去了星罗山?”
此时去星罗山的理由……甄豪脸色一变,对着乐仙尊开了嘲讽,“天阁此时还想毁尸灭迹瞒天过海?”
乐仙尊冷冷道:“我的徒儿不幸在后山失踪,现在有了消息,他们去寻。”
甄豪袖子一甩针锋相对:“早没有消息,晚没有消息,偏偏现在有消息,哼!”
“是呀,怎么能这么巧?”
“你们一定是想毁掉长老的尸首!”
种种声音顿时响起,在场每个天阁之人都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些愚钝歹毒这人揍一顿丢出去。刘贯曹第一个忍不住,悄悄抽出了剑,却被旁边眼尖的庄沛凝按下。
庄沛凝冲他摇了摇头,刘贯曹一声叹息收起了剑。
前来发难的人们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再度吵嚷了起来。刘贯曹长出一口气,别开了脑袋,不再看这些面目可憎的人。
直到天阁之外又响起一个声音,这乱糟糟的局面才暂时被打破。
“乐仙尊,我等前来拜会,请开门一见。”是池长岳的声音,他沉声低语,这句话却远远送至所有人耳中。
甄豪一喜,朗声道:“池兄到了。”
池长岳是他派人请来的,昨日一事事关重大,甄豪已经给很多门派都写了信,洋洋洒洒情深意切。甄豪完全发挥了自己的毕生所学,看来效果很不错。现在池长岳现身了,那么其他人也肯定不远了。
实际上,不是不远了。引路石外已经挤满了人,池长岳是被众人推举出去发声的。他很无奈,收到信时,他正在忙,但是还是扔下手头事务赶来了。
信中恳切地请求大家一同前去天阁,为数十位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他不知道这封信传到了多少人手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安。等他带着易飞明赶到时,才发现是真的不妙。
似乎全修仙界的人都挤在了星罗山下,通往天阁的那条小路已经水泄不通。男男女女的修者们见了他,就跟见了自己亲爹一样,呼啦一声全都围了过来。
池长岳交游广的好处可算体现出来了,他一边安抚众人,一边焦急地想知道引路石另外一边的情况。
在他无奈被推出去喊话时,盛灵然飘然赶到。她依旧是那副覆满冰霜的模样,但池长岳还是看出了她内心的波动。
她一到,就被众人推至前列。身为灵楼的现任掌门,她在这里算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过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少人暗自交换着眼神。如今的灵楼,和以前太不一样了,或者说,他们从未了解过这个门派。
受众人敬仰的盛高歌,死于修魔……
他们既希望能看到盛灵然为父作证,又暗暗认为,这其中的沟沟辙辙就算证明了又有多少可信度。反正那些大门派,想要杀人也好,想要证据也好,又怎么做不出来呢?
这时,盛灵然突然转身。背后那些人慌忙收回目光,收起了心里的那番揣度。
只有□□,还在偷偷瞄着盛灵然的影子。他心疼她,年纪轻轻失去了双亲,又得一人担起一个门派,太难了。
盛灵然只是微微扫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静静等着乐仙尊前来。
□□缩在人群里,不敢露出踪迹。突然旁边有人嗤笑:“你胆子就这么点?”
□□恼羞成怒,红着脸转身一看,正对上了燕晴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瞬间泄了气,“你……为何这么说?”
燕晴凑近他,悄声道:“你这样,人家别说看上你了,就是看你也看不到吧?”
□□不愿和女修斗嘴,但被她直白地戳中心思,他扭过头不愿再说话。
燕晴笑了一下,回头去寻师妹了。今日来此的人特别多,她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如此盛况,连池长岳的寿宴都相形见绌。稍微不小心,就会失散。燕晴左右张望着,拨开人群离去。
乐仙尊传了一道音,“池兄,我门内暂时有事处理,你们稍等片刻。”
引路石外哗然一片,院内几个门派的修者联合讨债队也都愤怒抬头,就差指着乐仙尊鼻子骂了。
甄豪向前一步,“乐仙尊,你这是什么意思?”
恒修冷笑一声,抢先回道:“你不会看么?我们天阁地方小,你们一来便挤满了整个院子,已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甄豪左右一看,话虽如此,可挤满这里的明明是天阁自己人。他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将恒修咒骂了一番。可请来的人被关在外面,他们要如何讨回公道?
天阁仗着人多,竟如此欺负他们这些小门派!
后山,楚江雨拼尽全力才从月山中离开,可那阵利刃般的煞气依然穷追不舍。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走,楚漠帆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机会,不能浪费他的心意。
他不想再让他失望。
他想起自己当年对他的冷嘲热讽,说他娇滴滴不能吃苦,说他丢了楚家的脸,最后还说——
“楚漠帆,你要是哪天像你的名字一样,莫烦我就好了!我真为有你这样的兄弟为耻!”
楚江雨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楚漠帆听到这话时的表情,太久远了。直到现在,他能记起的,都是两人之间的针尖对麦芒。连一点点温情,都久远得难以清晰忆起。
楚漠帆要他离开天阁,是为了什么。他现在终于明白,是不想他有危险。
这月山,真的太诡异了。
明明和天阁只有一线之隔,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地狱。这煞气能离开后山,席卷天阁么?
楚江雨不知道,他现在所做的唯有向前。
突然,煞气的阻碍减小了。楚江雨瞳孔一缩,他看到了楚漠帆的影子。
煞气在此时终于现出了本来面貌,是无数冤魂。他们死在这里,被困在这里,永永远远。
他看到了无数个痛苦扭曲的魂魄,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神智,只有空洞的杀意。他们在长久的时间里,被这个牢笼炼成了一个整体,互相同化成了恶魔般的面孔,挥舞着手臂向他扑来。
走,楚江雨脑海里下了命令,腿却生根了一般站在原地。楚漠帆混在那些魂魄中央,迷茫懵懂。他被四周排山倒海的魂魄裹挟着前进,他的手垂着,似乎不明白其他同伴都在渴望什么。
他还是楚江雨熟悉的那张脸,并没有变得扭曲可怖。
楚江雨手上一湿,发现自己流了泪。
他迎了上去,想拉住楚漠帆,带他一起走。
一步、两步……
他快要拉住他的手了,楚漠帆眼中却突然精光一闪,咧开嘴一笑,里面的牙齿都腐烂了。他的手缠上了楚江雨,湿湿腻腻的感觉令楚江雨一惊。
楚漠帆脸上尽是狂喜,一边吐出了哀求的话语,“哥哥,不要丢下我……”
楚江雨知道自己中计了,他的弟弟还是去了。他目光一冷,利剑出鞘。
附近的魂魄们被他的仙剑一扫,顿时消散了一片。可是这里似乎有无穷尽的魂魄,前赴后继地涌了过来。
楚江雨挥舞着剑,不一会儿,他便发现了一个小细节。
刚刚被他砍没的几个魂魄,不一会儿又出现了。他现在已经砍了好几次眼熟的朋友,一滴冷汗落了下来。
一般的魂魄,被他来这么一下,定会魂飞魄散。可在月山里,似乎有股他不了解的力量,可以修复魂魄们的损伤——
死在这里的人,无法超度无□□回,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被同化成嗜血的恶魔。他们没有意识,没有感情,唯一的本能就是杀人,创造更多的同胞,增强自己的力量。
这是一个怨气冲天的地狱。
楚江雨生出了这个念头,突然明白了月山的可怖之处。他一瞬间脱了力,剑差点被打落。
楚漠帆突然恢复了一丝清明:“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轻轻一推,楚江雨便发现自己坐在了月山的沙地之外。
刚刚……
楚江雨瞪大了眼睛,是自己的错觉么?他好似听到了楚漠帆在皱着眉头数落自己,就像以前在家一样。
“哥,你怎么又不去帮忙呀?”
“别练剑了,和我一起打理商铺不行么?”
“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楚江雨踉跄着站了起来,迎面看到了两个人影。
封溪急急问道:“师弟,终于找到你了!大家都在担心你,漠帆呢?”
故榛则默默看着楚江雨,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楚江雨的冷汗被微风吹干,他哑着嗓子道:“他,还在月山里。”
封溪也沉默了,楚江雨从怀里掏出了那朵花,苦笑了一声。
没人再问话,楚江雨默默走在最后。他反复对自己说,漠帆一定跟别人不一样,他一定可以守住自己的意识,等他去救他。
最后的那一推,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弟弟是那么的好,怎么会被一群恶魔同化呢,不可能的。
天阁之内,甄豪一行人摆明了不肯罢休,要乐仙尊快点将门外的大伙放进来。
乐仙尊并未发话,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他现在动了怒气,正在努力压制住揍人的念头。
可是这时,天阁大门突然洞开。不知是谁,放了人进来。
天阁弟子皆惊,引路石里迷阵的解法,天阁之内也只有很少人知道解法。外人就算修为再高,也是无法以暴力强解的。
本来就十分拥挤的院子,现在更是摩肩接踵。池长岳和盛灵然走到了乐仙尊身边,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皆无言。
既然今日众人聚得如此齐整,乐仙尊决定努力解开这番误会。飞升的传言,太荒唐了,和事实完全是两个方向。不知是否有人刻意误导……
在他准备开口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天阁弟子动手杀人啦!”
“快快!快反击!”
一片混乱。修者们快把院子挤破了,也无法定位声音的来源,只能慌忙握起剑自保。有些修者刚刚进来,还没摸清楚情况,只当这里已经是打得水深火热。
不知是谁起的头,剑刃相撞的声音的四处响起,所有人都精神紧绷,留心着旁人,又想寻个机会先下手为强。
几个有声望的掌门在呼喊在制止,可声音完全被喊杀声淹没了。
血染了天阁。
聂新一人在封溪房里待着,这里的一桌一椅一书一画,来回看了好几遍都不腻。他打开了窗,想看看这里能看到怎样的景色。
一只鹿角冒了出来,差点戳到聂新的眼珠子。
聂新一仰头,避开了一场灾难,“哎呦!这、这是什么神兽?”
金鹿本想再给这人一点脸色看看,可是神兽两个字莫名取悦了它。它小尾巴一甩,扒着窗台跳了进来,和聂新大眼瞪小眼。
聂新喜欢小动物,尤其金鹿又这么漂亮,他试探着想摸它的脑袋,结果被金鹿警觉地避过了。
聂新笑着讨好道:“好好好,我不摸。”
金鹿眨了眨眼睛,感觉这人似乎很好欺负。于是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聂新从窗户赶到了桌子前,又从桌子前赶到了门口。
最后,聂新被它一步步赶出了门。
聂新:???
金鹿低声鸣叫了一声,聂新一愣,仔细一听,似乎有喊杀声。
他顿时认真起来,不能再在这里悠哉了。金鹿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和他一样的担忧。它又抬起前脚,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聂新懂了,金鹿是在告诉他,后山此时也不安宁。他想了想,蹲下去道:“我现在过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外面太危险。”
金鹿急忙摇头,聂新看懂了它的意思,抬手摸了摸它的头,这次金鹿没有躲,“你放心,我师父马上也要来这里。他很厉害,大家都会没事的。”
金鹿还是不肯妥协,聂新无奈,便和金鹿一起悄悄进了后山。金鹿认识路,哒哒在前面引路,聂新紧紧跟在它旁边。
一人一鹿,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