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溪一路小跑,方才故榛说,这里有一只极凶恶的妖兽,名叫冷雪蚕。不惊醒它还好,若惊到了它,来人九成九没机会活着回去了。
它盘踞在这个甬道里,最擅长的就是吐出无数根蚕丝进行捕猎。只要被这些蚕丝缠住,瞬间被裹成一个茧,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进去时是个人,出来后也是个人,只不过没气了罢了。
边烨看着自己同伴叠在一起的尸体,第一次感觉到生死之间的怖意。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提剑指着眼前三人。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你走吧。”一人笑道,但是这笑容里明显带着点不怀好意。
三鬼侍真的没对他动手,他们三人在这里为的就是结界石的完好。此时见擅闯之人并未伤及结界石分毫,便没了打斗的心思。
反正有它会动手。
他们无事不会离开这里三丈远,便一齐挂着阴笑望着边烨。
边缘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尸体,此时已经开始腐烂流水了。他不禁一阵反胃,虽然见惯了生死,但是这种场景依然让他不适。
这样的状态,边烨并不能替他们做什么,带也带不走,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他持着剑小心翼翼地看着三人,并未离开。他的任务已完成,并不怕死在这里。但是,修仙者与生俱来的敏感让他警觉。
三鬼侍看着他,中间一人道:“走吧。你想死也别找我们动手,麻烦。”
他说完,不远处适时地落下一大块土块,砸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滚到了边烨脚边。
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蚕吸附在甬道上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边烨。
边烨被白蚕的眼神震到了,随即想到这便是杀死同伴的妖兽,便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刚冲了两步,便见铺天盖地的蚕丝朝自己袭来。他一边斩着蚕丝,一边极速移动。就在刚刚那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不是这只白蚕的对手。
他只想杀出一条回去的路,他要回去复命。他还有事情要做,他还未治好林令羽。
“退后!”
突然甬道的另外一端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封溪和故榛终于赶到了。
边烨听到这一声吼,立刻退了一步。故榛一剑斩落所有蚕丝,给边烨破开了一条路。
冷血蚕怒了,它调转身子,盯住了来人。
三鬼侍看到他们,中间那人道:“我们妖首把你们当做朋友,千叮咛万嘱咐要所有妖物不要伤害你们。你们居然以这样的方式作为回报?”
封溪无奈道:“谢谢他的好意,但是这种事,肯定得双方你情我愿才行,你们说是吧?”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三鬼侍一齐震了一下身子。他们妖首一直对这人颇为优待,看这人长得细皮嫩肉的,难道?
故榛敏锐地感觉到了三鬼侍的目光变了,他沉下脸,简直想把他们心中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全部拔除。
三鬼侍看了一下故榛的眼神,默契地心下一凉。在他们惊疑之际,边烨已经越过白蚕,到达了封溪身边,他喘着气回望了一眼大白蚕,它居然又开始吐丝了!
“走!”封溪低低一声,三人便一齐疾驰而出,将那团能吃人的光亮甩在了身后。他们似乎激发了新的天赋,奔得贼快。白蚕抛出一大团丝,却无一中标,只能徒劳愤怒地摇摆头尾。
他们回到云宁山后,边烨一人去寻了盛高歌。众弟子看着他黑的能吃人的脸色,连连退避三舍。边烨平时性子就不怎么温和,这下更是无人敢凑过去。但是看着他孤身一人,他们都隐隐猜到了什么。
边烨从小在盛高歌身边长大,和他面前从来不讲究繁文缛节。但是这次,他恭恭敬敬地进去,面色沉痛无比,低头道:“师父,我回来了,也……只有我回来了。”
盛高歌眼中的光芒暗淡了许多,他本来在闭目养神,乍一听闻这个噩耗,竟瞬间呕出一口血。
“师父,任务完成了。”边烨又说,“可是,那个地下居然有一只凶残的妖兽。与我同去的师兄弟们,不幸身陨。”
盛高歌看着溅到自己衣襟上的红点点,“我们灵楼,不能再损失弟子了。”
这次围剿妖妖灵,灵楼本就元气大伤。这回又一下失去三位青年才俊,盛高歌心痛无比。他身为一派之主,却无力保全手下爱徒,心痛之感重重叠叠压着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喘气。
边烨抬起头,眼里有泪光,“我们事先应该先刺探敌情再做计划。可惜,去时只知三鬼侍,不知有妖兽。”
盛高歌在他抬头之时,已悄然将那片染血的衣衫往里塞了塞,然后叹道:“我查阅过秘藏的妖界全鉴,书上并无妖兽的记载。这本书上所有的记载都是真实可考的,竟忽略了临时的变数。”
边烨本来礼礼貌貌地躬着身,听完激动地上前一步,高声道:“师父!这可关乎人命,怎么能以一本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书作为参考!”
盛高歌一脸愧疚,微微低头,任由徒弟埋怨自己。是他大意了,之前使用过《妖界全鉴》,次次和真实情况分毫不差。却没想过,哪一次差之毫厘,失得可就是人命啊。
边烨吼完,便觉自己失礼了。他后退一步,躬身行了礼便沉默着退了出去。
封溪看着他脸色晦暗地走了出来,敢想同他搭话,却见他拐了个弯,直接进了旁边的那间屋子,那里关着卢朋义。
紧接着,一阵惨叫声传了出来。众人急忙围了过去,最前面的那人正是林令羽,他被后面的人潮涌着推到了门口。门一打开,众人都抽了一口气。
边烨拿着一把短匕首,直接刺进了卢朋义的右手里。他手上滑下了一道鲜红的血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微微响起了“嗒嗒嗒”的声音。
边烨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要严刑逼供。他眼睛瞪得极大,饱含着怒意。卢朋义死死盯着他,说不清是惊惧还是愤恨,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最终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说!”边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匕首深入了几分,“嗞”的一声血流飞溅,喷在了边烨怒目而视的脸上,“昨日未能说完的那个苦衷,究竟是什么!”
卢朋义依然牙关紧闭,他咬着嘴唇做着无声地反抗。
林令羽看不下去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边烨,他慢慢踏了进去,走到了边烨身后,“冷静。”
“我现在很冷静。”边烨沉声回答,他头也没回,又刺进了几分,“这是我们灵楼的内部事务,请你不要插手。”
封溪皱着眉头看着卢朋义的右手,与匕首相触的血肉变成了焦黑之色,他低声对故榛说:“那匕首不一般。”
虽然声音很小,边烨还是在嗡嗡议论中捕捉到了他的话,他笑着道:“天阁大师兄果然好见识,我这个匕首呢,是毒香族祖传之物。它切过的肉挑断的筋,医仙在世都难救。叛徒,你还不说吗!”最后一句话徒然变调,带了几分狠劲儿。
卢朋义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手指微微蜷缩。
边烨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趁现在赶紧动动吧,再过一会儿,你的手便永远变成一团僵硬的死肉!”
众人大骇,边烨虽然一向莽撞,但是心眼儿实,想的也简单,何曾有过这般凶狠的面貌。纵然是对待一个叛徒,也不该私自下如此狠手,应交由门内长老处置才对。
林令羽默默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没再说。后面几人见他肩膀微颤,便知道边烨的好友也为他痛心。
边烨本来是古道热肠之人,虽然咋呼且好斗,但他年龄小又有天赋,就算闯了祸得罪了人,大家都一笑而过,并不和他计较。所以,他和许多门人都处成了兄弟。如今的他,在相熟之人一个个离去之后,终于长大了,却也让众人隐隐战栗。
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成熟起来,这本就不是一条正确的路。
“我……我说。”
卢朋义终于微弱地出了声,他放弃了挣扎,倒在地上说道:“那人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我本不愿背叛大家。”
“住手!”在卢朋义痛苦地蜷缩身子时,一声怒吼从人群后方传来,是盛高歌。
他拨开一个个挡在面前的人头,一步步往里走。
“掌门……”一些弟子见掌门来了,全都欲言又止。他们看看盛高歌,又看看边师弟,然后一起默契地让开一条路。
盛高歌站在门口,对着正踩着卢朋义胳膊的边烨沉声道:“边烨,放开他。”
边烨后背一震,又踩紧了几分,“快说!”他继续盯着地上那痛苦不堪的人,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
卢朋义嘴里流出一道血,缓缓张了口,“是师父!都是师父逼我的!”
空气突然凝固了,所有人被这话惊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半天没任何一人出声。
盛高歌也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卢朋义。
卢朋义说了第一句,第二句便容易了,他缓缓张口,“师父他……他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