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溪刚将故榛带回水天一色,金鹿就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嘴里叼着它的美食时空囊。

  “好样的!”封溪夸赞道,把故榛小心放在了床上。

  出乎意料,金鹿居然咬着绳子解开时空囊,从中挑了一份食物,放在了故榛胸口。

  封溪酸道:“哟?你咋这么大方?我都没这待遇!”

  “莫不是看上这人了?”他盯着金鹿疑惑极了,“你是公的没错吧?”

  金鹿没理他,迅速叼着时空囊跑到墙角,这才又将其打开,后腿对着封溪,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还是怕他偷吃。

  封溪气笑了,不再看它。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喂给了故榛。故榛气色好了几分,看上去没那么痛苦了,但还是神志不清。

  他的症状很奇特,似乎全身的经脉瞬间全部阻塞,一股瘀气积于心口,极难排解。

  这次出来,封溪身上带的药不多,只能暂时缓解痛觉。要想针对病症下药,需要数种稀有药草,他决定明日去凤安集市碰碰运气。

  子时将到,封溪将桌上的香炉打开,用香炉灰在地上画起了阵。

  “仙君!”一阵敲门声响起,是方才那个老妇人的声音,“老爷派我过来给您送夜宵。”

  封溪扔下画了一半的阵,给老妇人开了门。

  老妇人小心将食盘端了进来,看见地上的香炉灰眼睛一亮,她凑过来巴巴地问:“仙君呀,这是驱邪阵吧?我老婆子可是第一次见到画的这么精细的阵。”

  当然,她见过的阵总共也就两个,赵林平傍晚画的那个和眼前这个。

  “嗯,也算差不多。”封溪画的不是驱邪阵,而是召魂阵,但和一位普通老妇人讲话,没必要那么抠字眼。

  放好了食盘,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兴奋地站在一旁,对驱邪工作似乎十分感兴趣。

  “活这么大岁数,终于长见识了!”她说。

  这位老妇人热情而健谈,封溪一边画阵一边听她侃侃而谈,得知了新安村不少八卦。

  老妇人自称刘妈,她是最近半月才来水天一色帮忙的。原本这里有五六个年轻的丫鬟,但是个个没逃过变白头的厄运,死的死,躺的躺。连王员外新过门的妻子也一样,现在正躺在床上靠药草续命。

  “说到这个呀。”刘妈压低声音,几句就把自己主人的老底揭了。

  这妻子名叫周美玉,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出身一般又美貌非常的女子,自然是会被各路有钱人家争抢的。

  她幼时本来有一桩娃娃亲,对象就是村长的儿子,名叫傅英才。王员外垂涎周美玉的美色已久,为此一直和村长过不去。

  数年前傅英才前去拜师修仙,王员外得了空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逼得周美玉嫁了他。这下他和村长更是水火不容。

  村长有权,王员外有钱。村长说往东,王员外偏要往西。前段时间村里大旱,村长主张挖渠,王员外偏要砸钱建庙求雨。

  刘妈讲得绘声绘色跌宕起伏,最后话锋一转抹着泪说:“他们争来斗去有什么用,看看村子现在的样子,唉——”

  封溪这时正好画好了召魂阵,他将今夕往阵的正中央一插,整个阵便隐隐发亮,一阵阴风从阵中吹了出来。

  今夕发出一声铮鸣,一个虚影从阵中掠了出来,周围温度下降了几分。

  “仙君!这、这是?”刘妈惊恐地后退了几步。

  “别怕,他们不会伤人。”封溪反手一推,一张辟邪符飞至刘妈衣服上。

  “刘妈,问你一个问题,”封溪脸上出现了少见的严肃神色,“近一个月,咱们村一共有多少死者?”

  刘妈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说:“一共有二十七个年轻男女变老人,其中去世的有十八人个,还有九个正躺在病床上。”

  他转头紧盯着阵中,今夕的响声没有停止。

  “一、二、三……十八。”一共十八声。

  封溪望着眼前排成三排的虚影,正打算拔出今夕,“嗡!”今夕又振了一下。

  死者一共十九人!

  封溪一惊,立刻问刘妈:“你的消息准确吗?”

  “你放心,肯定准确!咱村现在的病患有专人照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立马会通知大家伙的!”刘妈拍着胸脯保证。

  “那……有没有其他因素死亡的村民?”封溪想了想又问。

  “没有。”刘妈秒回答。

  看来这事不简单。

  他画的招魂阵十分精确,召的就是一个月内新安村的所有死者,多出来这个死者会是谁?

  此时今夕停止了振动,封溪这才将它拔出。一群虚影在招魂阵附近毫无目的来回徘徊,全都处于茫然状态。

  金鹿跑到床前,警惕地望着这边。

  “名字。”封溪问他们。

  问话者是召唤出他们的人,这些虚影都乖乖停住,面向封溪站好。

  “李狗蛋。”

  “刘铁柱。”

  “张大牛。”

  其中有三个虚影发出了缓慢低沉的声音,剩下的依然是一脸茫然。

  人死之后,有些魂魄会出现记忆混乱,有些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铁柱!”刘妈一听情绪激动地哭起来,“我的侄儿呀!”

  “临死前,发生了什么?”封溪对着那三个还有记忆的魂魄发问。

  “有雷、雷声。”

  “人、有人。”

  “一、一个棺材。”

  他们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之后,便再也不开口了,看来他们的记忆只有这个程度。

  “热!好热!”最后面一个虚影突然出声,他似乎回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难受地弯下了腰,双手好像扶着什么,以此支撑起了身体。

  这个虚影跟其他虚影比起来,有处很不一样的地方,封溪正欲再问,房门却被敲响了。

  “星星仙君!”是村长的声音,他焦急地拍着门,“赵仙君出事了!”

  “在哪里?什么事?”封溪立刻上前准备开门,这个赵林平行事鲁莽,果然惹上了麻烦。

  “啊!救命啊!”身后刘妈突然尖叫,召来的魂魄们不知为何突然异变,怨气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等我一下!”封溪对门外的村长说道,然后立马回身往刘妈身上又贴了三张辟邪符。

  金鹿已经开了一个领域,将它和故榛一起护在了里面。

  虚影们周身都泛起了红光,怨气极重。他们全部挥舞着双臂,朝着封溪杀过来。

  他手持今夕,刚将最前面的几个虚影反弹开来,后面的又接连冲上来。

  对封溪来说,虽然这种层次的怨魂根本不算什么,但都是村民们的魂魄,还是他自己召来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将他们斩杀。

  他咬破手指,用血气迅速在空中画了一个阵图,“回!”他念出一个字,这个阵亮了起来。

  瞬间,所有的怨魂都停下动作,被空中那个阵吸收而去。

  房间里还剩下一个虚影,他既没有变怨魂,也没有被送走,再度在房间里徘徊。

  刘妈彻底吓傻,封溪刚将门打开,村长还没来得及进门,她就哆哆嗦嗦夺路而逃。

  封溪再回头,发现最后一个虚影也消失了,房间里恢复了平静。

  “赵仙君正在跟一个女鬼斗法,情况很不妙!”村长一看见封溪,就一把拉住他,要带他去救赵林平。

  封溪转头看了看躺着的故榛,和他旁边领域大开的金鹿,放下心来,跟在村长后面匆匆赶了过去。

  村长家门口,赵林平正举着剑刺向一只女鬼,这女鬼披头散发凶恶非常,他的灵袍已被划开了很多口子,有血迹隐隐渗出。

  “赵仙君被她缠住多时,我感觉现在状况不太对。”村长远远看着赵林平,满脸都是担忧。

  村长说的没错,赵林平此时正处于下风,女鬼受创很轻,但是他明显体力不支,灵力也所剩无几。

  被一个女鬼压制,赵林平显然是不服的,佩剑一翻一招直取女鬼要害。但是这女鬼狠厉非常,面对剑招完全不躲,待赵林平近身,她飞身而起,眼见尖尖的指甲就要插进赵林平的前胸。

  封溪正打算拔剑相助,赵林平侧身一躲,伤了女鬼的右手。

  这女鬼见状,又看到了正在接近的封溪,便红袖一甩逃走了。

  赵林平大喜,立马追着女鬼的踪影而去。

  “喂,别去!”封溪朝他喊,刚刚按女鬼的身法,是绝对不会被伤到的。

  绝对有诈。

  赵林平哪里管封溪怎么说,他若是抓到这女鬼就赢了,便直直冲着黑暗奔了去。

  这兄弟也太一根筋儿了,封溪无奈,也朝着那边追了去。

  “咱们村就是被这个女鬼害的!”几个村民闻声赶来,对着村长泣不成声。

  “仙君一定会帮咱们除掉她的!”村长拍拍几人安慰道,村民们也真的都擦干眼泪,望着赵林平封溪二人离去的方向充满期待。

  然而,紧接着“轰隆隆”的一阵雷声传来,村民们瞬间色变,村长也急了,匆匆忙忙追了过去。

  之前每个村民出事的夜晚,他们都能听到这样一阵雷声。

  封溪在村中广场追上赵林平时,已经没了女鬼的踪影。只看到赵林平被一道闪电劈中,转瞬间满头黑发变白,皱纹布上他的脸庞,命元急速流失。

  赵林平伸出双手,他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皮肤,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痛苦神色。

  片刻之后,他颤巍巍着捡起佩剑左右张望:“女鬼呢?女鬼在哪儿呢?”

  他是修仙之人,捉鬼驱邪是他的本分。

  不管变成什么样,有妖邪鬼魅祸害新安村,他都有义务还村民们一份安宁。

  封溪内心叹息,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钦佩。他走上前去扶着赵林平说:“我知道女鬼在哪儿,我带你去。”

  赵林平已没了之前的针锋相对,他一听到封溪要带他去找女鬼,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一晃一晃就要往前走。

  他的鲁莽也好,自大也罢,如今只剩下最单纯的那个坚持。

  走了几步,赵林平两腿一软眼前一黑,他紧紧握住封溪的手,吐出几个字:“抓、女、女鬼。”

  随后,他一头栽到了地上,命元耗尽,油尽灯枯,断了气。

  封溪将赵林平的身体放好,将他的剑收回剑鞘,放在他的手边。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小路上有人赶过来,他对着来人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