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文朗结束了和沈烟柔的通话, 把手机还给玉霖,说:“烟柔听说你救了我,马上就要过来向你道谢,我想着现在太晚了, 她过来不方便, 就劝住了她。”

  玉霖点点头:“没错, 道谢不必急于一时,等案子结了再说吧, 眼下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

  说完他就拨打了杨警官的电话, 把能说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杨警官尽管办案二十余年, 见多识广, 也觉得玉霖说的情况过于离奇了一些, 不敢相信就凭他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饭馆小老板居然敢一个人闯到山里, 这么快就把韩文朗救出来了,当即道:“行,你们俩找个安全地方等着, 我马上带人过来!”

  玉霖就和韩文朗一起下了山, 在车上等待警察的到来。

  三个多小时后。

  玉霖录完笔供,交待清楚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后,哈欠连天地从警察局走出来, 掐了把大腿才勉强清醒了几分,开着自己那辆快要散架的破车返回迎春巷。

  杨警官和负责本案的其他几名警察先前赶到翠云山里,虽然亲眼看到了鹰巢,对“人面鹰”的存在却仍然持怀疑态度, 并且觉得玉霖关于山里打雷正好劈死了“人面鹰”的说法过于玄乎。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只能估且听之,表示天亮之后会派人去山里寻找老鹰的骸骨, 作进一步的分析化验。

  不过“老鹰抓人”案这么快就有了转机,韩文朗也平安无事,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警察局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否则消息传出去只怕会在云城市民中造成恐慌情绪,他们也不好向上面作出交待。

  另外,玉霖的某些说法虽然被质疑了,却还是得到了警局的表扬。

  杨警官刚才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小伙子真不错,有胆量!等这个案子结了之后局里会考虑对你今晚见义勇为的举动进行宣传,到时候你就要成咱们云城的名人了。”

  而且这小伙子人长得还特别俊秀精神,完全不比某些明星差,都不用刻意包装,稍微写篇报道推出去肯定就能火,还能帮局里宣传宣传,争取年底得个上头的表彰。

  玉霖当时听得心里美滋滋,然而为了避免被他人过多关注的麻烦,还是谦虚地表示:“您过奖了,我不过做了任何一个普通市民都会做的事,不值一提。而且我这人有点社恐,不会跟外界打交道,所以宣传和奖励都不用了,您和局里的好意我心领了。”

  杨警官虽然觉得玉霖有点神神叨叨的,但却很欣赏他这种不骄不狂的态度,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叮嘱他出去不要向他人提及人面鹰以免误导百姓,之后就让他走了,后续案子有进展再通知他。

  玉霖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五点钟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了。

  他又困又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从头到脚脏兮兮的,比上回捡蛋出来强不到哪里去,肯定不能这样子就倒头睡觉,于是又打起精神准备洗澡,先把口袋里的小龙崽轻轻拿出来放在床头的软垫上。

  小龙崽从人面鹰被烧死后就一直在呼呼大睡,后来杨警官询问玉霖具体的解救经过,他就把先前跟韩文朗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几名警察虽然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也听说过蜥蜴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国外有些地方甚至会训练蜥蜴来缉毒,所以对这一点倒不是不怎么怀疑。

  在此期间小龙崽被几名警察看稀奇一样围观了半天都没醒,这会儿玉霖刚刚把它放下来,它倒是睁开眼睛,一骨碌爬了起来。

  玉霖摸摸它的小脑袋,哄道:“没事,到家了,继续睡吧。”

  小龙崽不肯再睡,精神比之前略有好转,扒着他的手不放。

  玉霖想着小家伙在山里摸爬滚打半天身上也脏了,就带它一起进了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后肩仍然有些痛,而且有块皮肤似乎都和贴身的衣服粘在一起了。玉霖狠狠心,呲牙咧嘴地把衣服拉下来,侧身对着镜子一瞧,肩胛骨上一片瘀青,还擦破了一块皮肤,渗了不少血出来,衬着他白皙的肤色格外醒目,看上去颇有点凄惨。

  他活了两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禁骂了一句,该死的人面鹰,就那样烧死它真是便宜它了!

  玉霖有点犯愁,瘀伤倒罢了,破皮流血了肯定不能直接洗澡冲水,不然可能会破伤风,得先清理消毒然后包扎一下才行。然而肩胛这个位置他自己很难处理,扭得脖子差点抽筋。

  难道再穿上衣服出去找诊所吗?最近的也在一条街外,这会儿他累得快要散架,实在是不想再动了。

  正犯愁时,盥洗台上的小龙崽忽然跳了起来,正好落在玉霖受伤的肩头,随即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他流血的伤口,触感有一丝丝清凉,还有点痒痒的。

  玉霖忙道:“脏,崽崽别舔。”

  小龙崽却不管不顾,用头上的小角顶开他的手,接着继续舔他的伤口。

  “崽崽真乖。”玉霖十分感动,只得由着它去了,家有龙崽初长成啊。

  说来也怪,被小龙崽舔过之后伤口就不再流血,而且肉眼可见地马上就愈合了,长出了一小片粉色的新皮肤,就像施了魔法一样。

  玉霖不由啧啧称奇,不愧是龙,连龙涎都有疗治的奇效,真是长见识了。

  他也不管小龙崽身上沾了多少灰,撅着嘴就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以资鼓励。

  小龙崽舔去自己嘴巴上沾的一点殷红的血珠,在玉霖的嘴角边啄了一下做为回应。

  随后小家伙似乎有点亢奋,在盥洗台上爬来爬去地安静不下来,连着喷了几个小小的鼻息。

  玉霖只当它睡饱了觉精神好,想着既然自己伤口愈合了,那就可以洗澡了,就脱光衣服打开淋浴喷头把身上的血污冲洗了一下,然后给小龙崽也仔细地洗了一遍。

  冲完后他又放了一缸热水,打算泡个澡疏松一下筋骨。

  鉴于今天小龙崽的优秀表现,玉霖直接把它放进浴缸里,好让小家伙能玩个痛快。

  小龙崽进了浴缸以后同样不消停,像装了马达的小船一样在水里突突来突突去,玉霖由着它自得其乐,自己放松身体入了水。右肩还隐隐作痛,他没法完全平躺,就半侧着身体枕在靠垫上。

  这下舒服多了,玉霖惬意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然后,他又做了一个梦。

  “玉霖真人,人间某地现有妖邪作乱,戕害人命,以致民怨直达天庭。现着你即刻下凡诛妖驱魔,解救当地百姓于水火。”

  玉霖躬身应道:“谨尊玉帝旨意。”

  这是玉霖成仙近百年后第一次接到下凡除妖的任务,这代表天庭还记得有他这么一号小仙,给予他一次历练和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倘若他能圆满完成任务,位份和资历自然就会相应增长。

  等玉帝谴来的传旨灵官离开以后,飞星和流月立即一左一右喜笑颜开地凑了上来。

  飞星:“哇,真人您要下凡除妖了,这是玉帝对您实力的认可啊,恭喜恭喜!”

  流月:“恭喜恭喜,只可惜我们俩不能随您一起下凡,随侍左右了。”

  飞星:“以真人的手段一定能将小小妖邪手到擒来,凯旋而归!”

  流月:“那是必须的!”

  玉霖笑纳了两名童子不遗余力的吹捧,心里跃跃欲试。

  在天界呆了这么多年,岁月漫漫,太过悠闲,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聊。趁着这次下凡降妖驱魔的机会正好可以去人间走走,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神州大地,何乐而不为。

  飞星又笑嘻嘻地说:“听说人间有许多美味可口巧夺天工的小吃,真人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捎两样让我们见识一下?”

  流月立即道:“对对对,我们也不是想吃,就是想开开眼界,还请真人成全!”

  由于玉霖性子随和,在自己的云缈峰上从来不讲什么尊卑上下,是以两个童子都有点没规矩,时常涎皮赖脸的没个正形。

  玉霖自己也抱着这样的念头,当即欣然应允,随后就离了云缈峰,从南天门降下了妖邪作祟的天祥镇。

  落地后玉霖敛去一身仙气,并施法换了装束,头戴文士方巾,身着天青色云锦罗衫,肩上挎着个包袱,一路走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俨然是一名初来乍到的异地旅人。

  虽然是大白天,眼下还正值桃红柳绿的春天,街上却没有多少人走动,年轻人尤其少。天色阴沉沉的,显得盛开的桃树都无精打彩灰头土脸。街边店铺鳞次栉比,想像得出来平日该当十分热闹,但此时几乎都无人问津,还有不少都关着门。不知哪家后院隐隐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听来令人揪心。

  一阵阴风吹过,散落地上的白色纸钱四下飞舞。

  玉霖不大舒服地揉了揉鼻子,镇上充斥着浓重的妖气和血腥味道,让习惯了天界仙气飘飘的他有点反胃。

  走过半条街,看到一家老字号的茶馆,里面稀稀拉拉还坐着几个人,玉霖就信步走了进去。

  随着玉霖的到来,店里有些黯淡的光线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引得客人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到他那隽秀清雅的相貌后不由露出惊异之色。

  一名小二立即迎上前来,殷勤地招呼道:“公子,您这边请!”

  玉霖在靠墙的一张桌子边坐下,小二取下肩上搭的毛巾卖力地擦拭桌面,笑问:“公子是从外地过来的吧?”

  “不错,去省城投亲访友,借道贵地。”玉霖不经意地问:“方才一路走来街上都没见到什么人,好像有几家人在办丧事,感觉似乎有点反常,是出了什么事吗?”

  柜台后的掌柜咳了一声,小二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吱吱唔唔地回答:“大概是凑巧吧。您想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本地特产的云山毛尖,还有上好的碧螺春和龙井。”

  “那就来一壶云山毛尖吧。”玉霖瞧了一眼墙上挂的招牌,“再要一份云片糕和咸酥春饼。”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来!”

  不多时,茶水和点心都上来了,玉霖开始慢条斯理地吃吃喝喝。

  云山毛尖汤色清新鲜润,入口醇香回甘,两样点心一香甜软糯一咸香酥脆也都十分可口,令许久未尝过人间风味的玉霖真人十分满意,等完成任务返回天庭的时候可以捎一点带回去。

  过了片刻,茶馆后院传来叮里咣郎一阵响,加上鸡鸣狗吠一片嘈杂,掌柜急忙去了后堂,玉霖这才彬彬有礼地询问邻桌一名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大叔,听说天祥镇风光秀美,您能给我推荐几个去处吗?我打算小住两天游览一下。”

  中年人语重心长地说:“小公子,你相貌长得这样出众,最好还是今天就离开本镇,以免惹祸上身。”

  玉霖诧异道:“此话怎讲?”

  中年人忧心忡忡道:“你有所不知,最近一阵子我们镇上接连出了九宗命案,死的全是相貌周正的青壮年人,都是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干尸,然而官府到现在都没查出个名堂来。”

  旁边一个人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太惨了,弄得镇上人心惶惶的。以往咱们这里热闹非凡,现在谁都不敢来了,天祥变得不祥,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搬去外乡避祸去了,这种糟心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抚须摇头:“官府查有什么用,叫我看肯定是镇上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那些青壮小伙子的精血吸干了,这得去外地请一个会降妖驱邪的老道长才行。”

  余人纷纷附和。

  玉霖疑惑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没有这么邪乎吧,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

  中年人劝他:“事实摆在眼前,不能不信邪啊,小公子你还是趁天黑前离开本镇的好。”

  “是啊,以你这般长相留在本镇着实不安全。”

  玉霖礼貌地朝周围拱了一下手,不以为意道:“多谢各位提醒,但我已经连着赶了四五天的路了,实在累得慌,今晚就在镇上歇息一宿,明天再作打算。”

  几个人好说歹说都劝不动他,只得作罢。

  用完茶点后,玉霖在镇上自得其乐地逛了半天,在几家尚在营业的食肆里又尝了几样当地小吃,还买了几样打包带走,预备除完妖后带回云缈峰。直到日暮时分他才找了间干净规整的客栈,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宿下。

  到了亥时,玉霖困意上来,便往床上一躺,和衣而卧。

  白天在街上溜达时,他能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躲在暗处不远不近地窥视着自己,就不信它夜里不来。

  不知睡到几时,屋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开了虚掩的窗子。接着一道拖着数条尾巴的黑影潜入室内,悄无声息地飘至床前,伸出一只长着白毛的兽爪,寸许长的趾甲如同匕首般泛着森冷的光,袭向闭目沉睡的玉霖的咽喉。

  玉霖身上霎时泛起一阵柔和的白光,犹如一道屏障般将那只利爪弹了开去。

  妖兽惊诧地顿了一顿,眼见着玉霖黑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过来了,立即幻化成一名身披薄纱的妖娆女子,骇人的爪子变成了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作势要去抚摸玉霖俊秀的脸庞。

  玉霖睁开眼睛,一把攥住女子的手腕:“你是谁?想干什么?”

  “公子,你好大力气啊,捏痛奴家了。”那女子娇嗔道,语声软得要滴出水来,直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半天,继而纤腰一扭,直往玉霖身上贴过去,身上薄纱翩然落地,露出玲珑浮凸的曼妙身体,“奴家夜半来访,自然是仰慕公子您的风采,想与公子一夕欢好,否则还能干什么呢?”

  换作寻常男子,定然抵挡不住这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只可惜玉霖并非寻常之人,也半点不解风情,抬掌朝女子肩头一拍:“大胆妖孽,休得放肆!”

  这一掌力道非同小可,女子猝不及防下连退数步,吐出一口血来,意识到玉霖绝非凡俗之辈,心中生出忌惮之意,一扭头变成原形,从窗口窜了出去,飞速逃跑。

  玉霖看得清楚,那是一只八尾狐妖,只差一尾便能脱妖成仙。

  他毫不迟疑,跟着一跃而出。

  夜浓如墨,狐妖在高高低低的房顶上左奔右突,犹如鬼魅般捉摸不定。玉霖御起真气,在后面紧追不舍。

  倏忽间到了镇外旷野,狐妖始终无法摆脱玉霖,只得放弃逃跑,摇身一变成了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白色的长袍,面目雌雄莫辨,阴柔俊美中带着三分惑人的邪气,开口无辜地问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何必对我穷追猛打?”

  原来这是一只公狐狸。玉霖微一愕,随即反问:“天祥镇那九个年轻人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害人性命?若不是我有法力,方才也要被你吸干了精血吧。”

  狐妖一脸狡黠道:“方才是个误会,以阁下这般出尘脱俗的品貌岂能与那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我是断然不会加害阁下的。我已修炼了千年,只差一尾便能脱妖成仙,那些人与牲畜无异,若是能助我成仙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阁下不妨也试试,吸一个人的精血抵得上苦修数十年之功。”

  玉霖蹙眉怒斥:“孽障,一派胡言!我乃九天之上云缈峰玉霖真人,奉玉帝之命前来降妖诛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狐妖闻言一凛,却不肯就此罢休。闭了闭眼睛后再次睁开,一双本就轻佻风流的狐眼霎时泛出一抹妖异的血色,勾魂夺魄,定定地望着玉霖,催眠一般蛊惑人心的声音在暗夜中忽远忽近地响起:“原来是玉霖真人驾到,真是失敬。我一见到真人就觉得满心欢喜,今日若能与真人快活一场,白渊哪怕死也甘心。”

  话音一落,旷野中弥漫起一片散发着异香的黑雾,地上钻出无数朵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黑雾中蛇一般婆娑起舞。花朵继而离开枝头,在玉霖身周盘旋,幻化成一张张妖魅的人脸,令他眼花缭乱。

  不愧是即将成仙的八尾狐妖,魅惑之术几近登峰造极,玉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等狡猾棘手的妖怪,一时大意便着了道,心旌摇荡,神思恍惚,由着那名为“白渊”的狐妖一步步向自己欺近。

  白渊勾唇轻笑,伸出鲜红的舌尖暧昧地舔了舔嘴角,再次朝玉霖的脸伸出手来:“真人可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直接吸干精血叫人怪舍不得的,不如来双修吧,这对你我的修为都大有裨益……”

  恰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声清啸,玉霖心头一震,灵台清明了几分,当即猛然催动真气,祭出丹田之剑,抬手一挥,一道光弧扩散开去,漫天的血色妖花一瞬间化作飞灰。

  白渊躲闪不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爆出一篷鲜血,紧接着再次化为原形仓皇而逃,原本的八尾被玉霖一剑斩去两尾。

  受魅术与带毒的迷雾影响,玉霖真气受损,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眼睁睁地看着狐妖逃进了前方黑黢黢的山林中,片刻后刚想勉力去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别逞强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玉霖豁然转身,见鬼一般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凭空出现的青时神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在跟踪我?”

  青时神君矢口否认:“当然没有,只是云游之际恰巧路过而已。”

  玉霖一个字都不相信,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自己下凡这位神君也下凡,自己到了天祥镇,这一位也来了这里,还偏偏就在他捉拿狐妖时现身。

  鉴于近百年来自己和这家伙一直不对付,玉霖甚至怀疑此人是不是跟白渊是一伙的,故意在关键时候跳出来搅局,还说了那句幸灾乐祸的嘲讽之辞。

  不过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青时与白渊沆瀣一气,只得警惕而又冷淡地说:“那你慢慢游吧,恕不奉陪。”

  说罢抬脚朝镇内走去。

  过了这么一会儿,狐妖已经不知道逃去哪里了,不过既然受了重伤,想必短期内不会再出来害人。玉霖自己也受了点内伤,需要调理恢复,就没有强行去追捕狐妖,打算休息一天再作计较。

  青时神君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玉霖纵身飞入客栈二楼的房间后才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玉霖也无力去探究。

  那家伙最好如他所言,只是碰巧途经此地,倘若参与了狐妖作乱,他定然不会放过他!

  玉霖上床盘膝而坐,闭上双眼调息疗伤,慢慢逼出体内的毒素,直至一日一夜后才算恢复如常,然后倒头睡了五个时辰。

  第三天清晨,玉霖醒来,洗漱后下楼用了早饭,随即离开客栈,准备进山捉妖。

  出门不久正碰上前天在茶馆里劝他尽早离镇的那名中年人,对方见到他后不由惊讶道:“公子还没离开本镇吗?”

  玉霖说:“我还有点事可能要再盘桓数日,这两晚镇上可有其他年轻人遇害?”

  中年人摇头:“也没有,大家伙儿难得过了两个平安之夜。”

  玉霖欣然道:“我前晚梦到有仙人降世,诛杀作乱的妖邪,看来灵验了。”

  “但愿如此,要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

  辞别中年人后,玉霖折向后巷,朝镇外行去。

  来到昨晚与狐妖打斗的那片野地,尚能看到地上洒落的点点血迹,他便循着血迹继续往前,进入黑雾弥漫的山林。

  天祥镇三面环山,风光的确秀丽,山中隐隐流淌着灵气,是个修炼的绝佳场所,难怪会被狐妖看中。

  来到山中腹地一处石洞外,地上的血迹不见了。

  玉霖用神识在周边探查了一番,可以确定狐妖就在附近,或许就躲在石洞深处,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膻之气。

  他正想着用个什么办法把狐妖逼出来,旁边一株大树后突然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他警觉地转过身,召出气剑在手,却见青时神君施施然从树后走了出来。

  玉霖又惊又怒:“怎么又是你!你果然和那狐妖白渊是一伙的?天祥镇那九宗人命跟你也有关?你如实回答我!”

  “怎么会呢,我可没有碰过那些人,我是为了你才来的天祥镇。”青时神君说出来的话如同春风般又轻又软,唇边噙着一抹温柔浅笑,目中流转着款款深情,缓缓朝着他走过来,俊美如玉的面庞令林间盛开的杜鹃花都黯然失色,“玉霖,我对你什么心思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玉霖从未见过这样的青时神君,心中一时怦怦直跳,仿佛呓语一般跟着道:“什、什么心思?”

  “你说呢。”说话间,青时神君已到得玉霖面前,唇边笑意扩大,志在必得地朝他低下头来。

  玉霖神色迷离,仿佛被施了定神法术般动弹不得,直到青时神君张开嘴唇,朝他吐出一截鲜红的舌尖时,他失去焦点的双目中倏然闪过一道明光,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多了一把细薄的长剑,出奇不意地斜斜一挑。

  前天一时大意才中了魅术,今日他绝不会重蹈覆辙,栽在白渊手中第二次!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山木另一侧一抹青影飞掠而来,隔着丈余的距离朝着青时神君的后背遥遥拍出一掌。

  “噗——啊!”

  接连两声惨叫,假青时神君变回狐妖本体,身后再被断去五尾,口中鲜血狂喷,被真正的青时神君一掌拍到石壁上,再重重摔落下来,在地上痛苦地嘶嚎打滚。

  八尾狐妖已被斩去七尾,千年修为尽毁,以后再难兴风作浪。

  青时神君面上挂了霜一般,似乎犹觉不够,冷着脸以掌为刃,削去了狐妖仅余的一尾。狐妖浑身一阵抽搐,叫也叫不出来,片刻后白眼一翻,就此一命呜呼。

  玉霖见状不但不觉解恨,反而一肚子火,执起气剑指向青时神君。

  青时神君抬眸看向他,换上一副无辜神色:“真人要以德报怨吗?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就要被这妖孽迷失心智,被他吸干精血了。”

  玉霖怒道:“你就算不来,我一样能将它制服!天祥镇那九条人命是不是跟你有关?你杀了狐妖是不是为了灭口,以免它将你供出来?”

  青时神君蹙眉不悦:“你怀疑我跟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同流合污?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不堪吗?”

  玉霖愤然质问:“否则你如何解释我奉命前来天祥镇除妖,而你这么巧也在此地?又在我重创狐妖废了它修为之后,二话不说将它置于死地?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青时神君噎了一下,难得吃了一回瘪,随即不无恼火道:“它杀了九个人,还化作我的模样来引、诱你,死有余辜!”

  他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玉霖更是火大,与他针锋相对:“反正狐妖已经命丧你手,死无对证,你想说什么都行!”

  刚才白渊变成青时神君满脸温柔地说出那样一段情意绵绵的话时,他差点真的被迷了心智。只是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魅术的准备,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才没中狐妖的诡计。

  现在想来那狐妖也是考虑不周,虽然幻化出来的模样和青时神君分毫不差,但以青时神君的乖张脾性和他日常对待玉霖的恶劣态度,怎么可能说出那番话来!

  青时神君来回踱了几步,带着两分焦躁问:“那我要如何做你才会相信我跟那只妖孽毫无瓜葛?”

  玉霖冷笑道:“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信不信。我这就返回天庭将事情原委禀报玉帝,神君是否清白想必自有公断!”

  说罢他施出袖里乾坤之术,将狐妖尸身一收,旋即驾云升天。

  青时神君眉头紧锁,懊恼地挥出一掌,将山石劈得滚滚而落,堵死了狐妖曾经居住过的洞穴,接着宽袖一拂,尾随玉霖飞上云霄。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不如玉霖所想。虽然他将自己捉拿狐妖的经过及青时神君的可疑举动详细禀明了玉帝与纠察灵官,玉帝也放话要严查,无论是谁,但凡与妖邪勾结为祸人间都会从重处罚。

  可查了几天下来青时神君非但什么事都没有,被证实清清白白,反而还因着协助玉霖诛杀狐妖有功,和玉霖一起同获嘉奖。

  玉霖首次立功获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下不得,怀疑青时神君是不是也和那狐妖一样,修炼了什么高级魅术,把玉帝和纠察灵官一干上神骗得团团转。

  退一万步,就算青时神君与狐妖没有勾连,这家伙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多半也不怀好意,或许就是为了和自己抢功才特地跑去了天祥镇。

  真是太可恶了,比八尾狐妖还要阴险狡诈!

  ……

  玉霖在梦里气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浴缸里的小龙崽正悄然发生变化。

  原本乌溜溜的眼珠子隐隐泛出一抹金光,比之前更加焦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围着玉霖游来游去地嬉戏,而是吐了一口气,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了两三分钟又浮出水面,再喷一口气,接着再沉入水中,如此反复数次。

  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小龙崽终于消停下来,游到玉霖身边,爬上他略显单薄的白皙胸口,碧绿的小身体由内而外地绽放出阵阵金光,映得满室生辉,紧接着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细长的尾巴消失不见,巴掌大的躯干倏然拉长,四条短短的爪子伸展为修长有力的人类四肢,圆滚滚的小肚子变成坚实强健、块垒分明的胸肌和腹肌,最后顶着两只小龙角的小脑袋幻化成一张仿佛创、世神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脸庞。

  玉霖对此一无所觉,只是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身上一重,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上来,覆盖了他整个身体,令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就像做梦鬼压床一样。

  他猛然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真的压了一个人,一个身高腿长极有份量的大男人。

  这种情形实在太诡异了,饶是玉霖见多了大场面,也不禁吓了一跳,伸手抵住男人健硕的胸膛,失声叫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男人抬起头来,与玉霖四目相对,继而唇角微扬,朝他微微一笑:“不认识我了吗?”

  ——俊眼修眉,玉面丹唇,每一道线条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哪怕是在俊男美女无数的天界也堪称佼佼者。

  犹如五雷轰顶,黄河倒灌,玉霖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时神君?怎么是你?!!”

  青时好整以暇地反问:“怎么不能是我?”

  这是梦吧?自己一定又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玉霖伸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直吸冷气,然而压在身上的男人却并没有消失,近在咫尺的眉目更加鲜明,连那根根分明的浓长眼睫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两人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也格外真切。

  苍了个天,这不是梦,是真的!

  这人的的确确就是上辈子和自己斗了上千年的老仇人,青时神君!

  玉霖风中凌乱,语无伦次:“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不,你没死,被九煌天雷劈了以后和我一样下凡历劫,投胎进了一颗蛋,然后我把蛋孵出来了,是一只小龙崽……对了,我的崽崽呢?!刚才还在我身边玩水的!它去哪里了?”

  “淡定,别紧张。”青时似笑非笑,伸手在玉霖光溜溜的肩头上轻轻一抚,眸色沉沉地看着他,“我就是那条青龙,你看不出来吗?”

  我特么的看出来个鬼啊!

  意识到自己和对方一丝、不挂上下交叠地躺在浴缸里,这情形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玉霖面红耳赤,手上猛然用力,把青时推到一边,忙不迭地起身从浴缸里跳出来。他来不及穿衣服,手忙脚乱地从架子上扯了条大毛巾裹在身上。

  “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我共浴又不是第一次。”青时慢条斯理道,不慌不忙地站起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被玉霖溅上的水珠,颀长强健的身躯水迹淋漓,漆黑的长发海藻般披散在肩头,就像从浴缸里钻出来个魅惑勾人的妖孽似的。

  玉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这家伙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身材雕塑般堪称完美,无一处不彰显着强烈的雄性特征,让同为男性的自己也不得不羡慕嫉妒恨,怒斥道:“一派胡言,我只是跟崽崽一起洗过!我的崽崽小小一只,不知道有多听话多可爱,你还我的崽崽!”

  青时向他迈近一步,遗憾地说:“那真是抱歉,我受够了幼小无力的状态,不想再变回去了,我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玉霖如避蛇蝎般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好你个头,真是不知羞也。”

  青时低头看看自己,唇角不由微微一勾:“这阵子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状态,一时没转过弯来,这个容易。”

  话音一落,他一头及腰长发随之缩短,变得清爽利落。光裸的躯体覆盖上一层墨玉似的鳞片,眨眼间鳞片又水波一样褪去,化成一套细棉麻质地的修身浅色休闲服,俨然就是一名刚从时尚T台上走下来的男模。

  如此一来,反衬得松松垮垮裹着毛巾、上露肩膀下露腿的玉霖像是居心不良,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一般。

  玉霖懊恼不已,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自己为什么要养小龙,为什么要孵蛋!那晚从水池里把那个破蛋捞出来的时候就应该当机立断把它扔到地上,砸它个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青时:满意你看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