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三进三出的宅院。方蒋二人进了垂花门, 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庭院中间雕像。
那东西犹如一群人被扭麻花似的缠绕在一起,却又伸长了手臂仿佛想要逃出去似的挣扎着,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陈砚毫无感觉地走上前, 用手摸了摸:“好粗糙啊,枯木头雕的吗?”
方蒋凑近, 仔细观察了一下雕像上面呐喊表情同款的人脸,一本正经地科普道:“根据我多年游戏经验, 多半是真的NPC因为某些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原因, 大概就是我们需要去解密的任务, 获得相关重要道具后,放到对应角色的手上。”
“唔,”陈砚数了数伸出的手臂和人脸:“有七个,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先四处转转, 也许会有线索。”方蒋看向青年,问道, “你想去哪看?”
陈砚指着前方道:“那就从堂屋开始吧。”
“好, 走吧。”
两人推开正堂的大门, 本来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却摆着一屋子的牌位。
最中间的是一个叫施明卓的人。
“既然是施宅,这个会不会是老爷?”陈砚问道。
“有可能。”方蒋绕着灵牌来回走了两趟, “依着牌位的位置,冯蔓应该是夫人, 这个施章是少爷, 他旁边的孙怜晓多半是少夫人。”
“那纪华程、釉烟……”陈砚的声音顿了顿,“翠花又是什么身份?”
“纪华程不清楚, 釉烟和……”方蒋也不由跟着顿了顿, “翠花听起来像是丫鬟小厮的名字。”
“跟后面什么甲乙丙丁一看就不走心的名字不同, 这两人肯定也有故事。”陈砚说着,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里还有个没有名字的牌位。”陈砚道,“这种情况,通常是还没有触发剧情,对吗?”
“如果不是bug的话,很大概率是。”
正堂除了这些牌位,便只有桌子上的香炉,炉里还插着一只小孩手腕粗细的香,再无其他。
“去下一间,左边右边?”方蒋问道。
“左边。”
“看这宅子里的陈设,大概是末年的朝代,”方蒋边说边推开门,“那时以左为尊,所以这间应该是老爷的卧房。”
霎时,一阵幻象袭来。
朦胧的光影中,一名中年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屋子中间。他的身前似乎还跪着一个女人,不过因为没有办法改变视线的角度,所以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屋里回荡着中年男人的声音:“只要你给施家生个儿子,就可以离开了。”
“施家的儿子。”
“施家的。”
两人的身影在话语的尾音中消失,但房间中的异象却仍在继续。
许多黑色的,像是煤渣似的颗粒漂浮在空中,黏附在家具上,人一走过去,又轻飘飘地避开。
陈砚想捏起一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凭他的身手竟然怎么都抓不到。
“无法触碰的设定。”方蒋边说着边走到窗户边的书桌前,翻看着上面的书册,“也许后面会有什么作用。”
陈砚闻言,不再执着于小煤渣,搜寻起了另一侧的陈列架。
他拿起一个血珊瑚的摆件问道:“我们刚才看到的幻象,是以前发生在这个房间的事情吧。”
“嗯。”
“男的应该是施家的老爷吧?那女的呢?肯定不是夫人,小妾?通房丫鬟?”
“大概是……”方蒋手上的动作一顿,从书页中掉出了一张纸,“你知道典妻吗?”
陈砚摇了摇头。
“简单的说,就是把自己媳妇典当出去替别人生孩子。”方蒋将手中的典妻契递过去,道,“所以,典妻也叫租肚皮。”
陈砚想了想:“自己给自己戴绿帽?”
“那个时候的女人可不算人,钱货两讫的交易,哪有帽子什么事。”方蒋叹息道,“幸好我们生活在如今的年代。”
“货物吗?”陈砚垂下眼帘,轻飘飘道,“那是你还幸运地活在一个好的国家。”
此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恰好遮住了青年的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来处。
“庭院传来的。”方蒋立刻道。
陈砚问道:“出去看看吗?”
方蒋沉默片刻,忽然道:“天皇皇,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啼郎……”
他将歌谣的上半部分念完,哭声瞬间停了下来。
“起效这么快的吗?”陈砚讶异道。
方蒋也有点意外。
陈砚道:“还去看吗?”
“嗯。”
两人走到院中,发现白晓和司南已经在那了。
方蒋问道:“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如果是说小孩的哭声的话,整个院子都有,分不清来源在哪,”白晓道,“如果你指我们之前去的地方,那有,大大的有。”
进了宅门往西去,左手边便是倒座房,是下人们居住的地方。
因着房门朝北,冲着院子那一侧的窗户又被游廊挡住了,所以光线并不好。
他们进去后,一股就霉味扑面而来,白晓下意识捂住了鼻子,打量起四周。
屋内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大通铺,估摸能睡个七八号人。阳光只照到门口两步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灰不拉几的薄被子凌乱地摊在上面。
墙角搁了个夜壶,窗户下有两张桌子,上面放着壶嘴缺了一角的茶壶和破旧的水杯,这便是屋里所有的陈设了。
白晓抬手挥了挥眼前走动带起的浮尘道:“一目了然,好像没什么有用的。”
司南蹙眉,道:“床上有东西。”
白晓闻言往前凑近,用力瞪大眼睛:“什么?”
这时,他看到在床头贴着墙壁的地方,似乎有块布在晃荡。
“窗帘?”白晓说着下意识伸手拽了拽。
刚拽上他就觉得不对了:窗户在身后,墙壁哪会挂什么帘子啊?
一抬眼,就见一具干瘦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幸亏司南眼疾手快将人拉开。
尸体砸到床铺上,扬起一阵尘土。待散去后,他们才注意到,那具尸体竟是个被烧成焦炭的仆役。
再仔细一看,床头满满当当地站着一排焦尸,少说有十七八个。
白晓男丰毒佳懵逼地眨了眨眼。他犹豫了一小会,慢慢将倒下的尸体扶了起来,谨慎地插回空隙中。
“我们换个地方吧。”
司南道:“说不定这些尸体上有线索。”
白晓不确定道:“你的意思是,要挨个摸一遍?”
“把线索藏在让人恐惧,不敢靠近的地方,也是挺常见的手法吧。”司南道。
“你说的……”白晓艰难承认道,“的确有道理。”
“我从左边,你从右边开始。”
“好。”
司南站到床上,一脸性冷淡的表情,干脆利落地检查着焦尸的身上。
白晓歪头看了会,默默扭回来,伸出手,嘴里嘀咕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天还亮着呢,按理说也不到你们蹦跶的时候……”
两人正摸着,就听到了外面传来婴儿的哭声。
白晓没像方蒋他们纠结那么多,一时间也没想起顺口溜的事,和司南直接跑到垂花门,在外面谨慎地观察了下庭院的情况,确定没有危险的异常,才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过,婴儿的啼哭声很快就停了,和陈砚碰头后,才知道是念了顺口溜的缘故。
“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司南道。
方蒋回道:“目前看不出来。但我的直觉说,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在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你们觉不觉得,时间过得好像有些快。”陈砚微微仰着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进屋的时候还是正午的大太阳,现在已经夕落到这边了。”
方蒋神情凝重:“还记得顺口溜里的话吗?”
“亡者三更宅中聚?”白晓立刻接道。
“虽然提到了似是而非的应对办法,但我还是倾向于先寻找下有没有‘安全屋’的存在。”方蒋道,“时间不多,我们尽快把所有房间看一遍,仔细搜寻的事情可以明天继续。”
四人的意见很快达成了统一。
方蒋继续查看主次卧和两侧的耳房,陈砚是东厢,白晓负责西厢,至于司南则去了最远的后罩房。
除了主卧出现幻象外,几人在其他的某些房间也碰见了怪异的景象。
次卧里,小厮坐在床榻边,托抱着病弱的少爷,给他喂药;
厨房中衣着华贵的老妇,疯疯癫癫地摔砸着汤碗;
西厢房里,挺着孕肚的女子将金银饰品插了满头;
东厢的私塾,打扮儒雅的青年与盘发的妙龄妇人亲密相拥;
只有后罩房的不同,它不停地闪现着沿途的血迹,一直通往拐角处的枯井。
光是这些幻象,就给他们提供了出乎意料的庞大信息量,但问题是——没有一个人看到类似“安全屋”的房子。
当他们重新在庭院会面时,太阳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
“会不会是正厅的那个灵堂?”白晓猜测道,“我记得好像某些游戏里也会有类似的设定。”
“试试吧。”方蒋道,“顺口溜的后半段都记得吗?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毕竟,别人家的牌位,与其说用来辟邪,倒更像会招阴的,就是不知道那炷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四人进了灵堂。
随着夜幕降临,死寂的院落有了响动。
月光下,骨瘦如柴的青年半透明的身影从雕像中浮了出来。
他蹒跚着四处游走,发出了凄厉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是谁杀了我?!”
屋内众人躲在门后暗中观察。
陈砚突然动了动鼻子:“好臭,好像是后面传来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小声道:“施章的灵牌在冒血?”
众人齐齐转身看去。
果然,写着少爷名字的红木牌位汩汩流出着腥臭的液体。
他们正研究着,白晓眼角的余光发现自己的左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他现在最边上,右臂靠着司南,那另一边……
白晓战战兢兢地侧过头,同嘴角不停吐血的鬼影撞了个正脸。
施章张开嘴,空洞地眼睛望着他。
“是你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