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浮世楼,有一个传说。
浮世楼?不能动啊,那是公墓镇魂塔。曾经有家地产公司想收购那片空地,与公墓管理者商谈的第二天,双方都噩梦连连,持续一个月。于是,公墓管理者不敢卖了,地产公司不敢买了。就当是青绮一景吧,这样想心里会舒服一点。
偷偷告诉你,那不是浮世楼,是浮尸楼……
“啊——啊欠!”尊贵无比的浮世楼楼主祸万机打了一个喷嚏。
轰!浮世楼的东窗喷出一团直线型火焰,其势之强,强过核弹发射。火焰消失后,窗子冒烟了。没一会儿,梅德尔扛着一堆木板出现在东窗外,锤锤打打,修补惨遭横祸的东窗。
请相信——让万机打喷嚏,后果很严重。
“楼主您感冒了?”梅德尔从修到一半的窗口探出头。
一身白衣连帽薄棉运动衫,在十一月寒风中还能面不改色的浮世楼楼主落字铿锵:“不可能!”
事实上,祸万机的确没感冒。
他只是有点拉肚子。
但祸万机是谁,他可是天兽祸斗与人类的混血儿。祸斗吃雷火,吐雷火,拉出的便便也是雷火——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雷火是祸斗的生命能源,得天独厚的天兽体质让他们不需要排泄,当然,这是在摄取平衡的前提下。一旦摄入体内的能源超过了身体承受的极限,又或者出了什么其他状况,他们就会拉肚子。
前提条件:祸斗拉出的便便是雷火。
最终结果:导致公墓一周来处处起火。公墓管理员以为天干物燥,吓得准备了大量灭火器,随时备战。
请相信——让万机拉肚子是绝对不明智的选择。
偏偏浮世楼楼主又是一个忌医的主……
“也有给你们看病的医生?”收到梅德尔求助电话赶来的阮眷极对非人医生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因为上次的“萌杀三案”被检察官怀疑追捕中使用非正当手段,为了让检察官的怀疑淡一淡,组长让他轻松几天,这周安排给他的尽是一些不起眼的案子。昨天,就在十九个小时之前,他被派到街上做警员形象宣传……总之,他有空,押万机去看医生是一定没问题!
“我不去!”拉肚子拉到脸色发青的祸万机趴在沙发上硬脖子。
“你都拉了一星期的肚子了!”阮眷极实在很难想象万机拉肚子让公墓起火的画面,难道说他都是在外面解决……那他拉出来的是什么……他摇头赶走脑中浮现的乱想。
“再拉一星期也没问题。”
阮眷极在他脑后轻轻拍了一下,“你以为你在和谁斗气啊,看谁坚持的时间长?”
“就是不去!”祸万机把脸埋住。
阮眷极盯着他的后勺,三十秒后,“梅德尔,医生地址在哪里?”得到准确地址后,他扯过毛毯裹住拉肚子拉到手脚发软的古老生物,往肩上一扛,气势汹汹出了浮世楼。
“我动如电光石火,静如山林枯木,不为人所知,来去皆如风。”古老生物在他肩上挣扎。“我可以日行千里,耳朵能听到方圆三千里外的针掉落的声音,我就是——风魔族!”
“……很不巧,我是飞鸟武藏,风魔小次郎的死敌!”他凉凉驳回。
“你五脏都飞走了,还有力气扛我去看医生?”古老生物抓着车门做最后抵抗。
一巴掌巴过去,趁万机吃痛捂头,他顺顺利利将古老生物扔在侧座上,关上车门,皮皮一笑:“很不巧,我就是有这点力气。”
总是被你夹报纸一样,这次就把你扛成米袋!
物竞天泽啊,终于让他给扳回一城。
(二)
“一双丹凤眼跟着旋律在笑,凌波漫步像春天的花在飘……”
“花落成一片片落款在你两肩,月婵娟天亦怜分界在地平线,为你红尘凄美我甘愿……”
私人诊所里飘出绕舌到缠绵悱恻之地步的歌曲,让推门而入的阮眷极下意识寻找医生的身影。可惜六十多方的空间,除了桌椅帘布,一个护士都没有。
“没在没在!我们回去!回去!”祸万机在他肩头扭来扭去,整体就像蚕宝宝成蛹。
“医生在吗?”阮眷极试探着叫了声。
哗啦!帘布被人拉开,褐发男子探头看了一眼,诧异不已:“你有病?”
你才有病!阮眷极腹诽。他将古老生物放下来,一指:“他有病。”
“咦——”褐发男子从帘后走出来,整体形象一览无余展示在阮眷极眼中。
一米八五的个子(目测),罩着白袍的身形看似瘦弱,卷起的袖子却露出起伏有力的肌肉,他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和……无框细边眼镜一副?
褐发男子扫了阮眷极一眼,走到毛毯边蹲下,“你不是应该站在高崖之上,俯视残城,遥望圆月,背景是黑暗和十字架吗?”
正拼命将毛毯从身上扯下来的祸万机一口火星子喷过去,“我一秒钟就能让你睡死过去。晚安!”
“有意见的话,就用拳头来说吧!”医生毫不客气。
“秒杀你!”
“抓你去种地!”
“总受!”
“渣攻!”
阮眷极嘴角痉挛,满头凌乱。他现在听到的莫非是传说中的喵国语言?还是……成人版的《魔王奶爸》?
“医生……”他虚弱地开口,“他……生病了……”
医生歪头盯了他半天,转手拧起祸万机的耳朵,又转过头直视他:“他中气十足,神智清醒,哪里是有病的样子?”
“拉肚子。”他上前一步拍开医生的手,顺便揉揉祸万机的耳朵。他看得出万机和医生很熟,不过熟归熟,生病的天兽总要受到照顾。
医生瞪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半天没眨一下眼睛。
还有人敢拍他的手啊……眼底白光一闪,医生的嘴角微微向耳边弯去。
“咳!”祸万机咳了咳。
医生在祸万机的秒瞪下调整表情,直接坐在毛毯上问:“你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
祸万机抬头回忆:“一头猪,一头驴,一群鸡,一车汉堡……我有给钱的。”在阮眷极越睁越大的眼睛下,他赶紧申明,续而道:“昨天经过淘金路,顺便吃了一堆甜点。”他所谓的吃,自然是吐火焚之,焰中取味。
“淘金路?”阮眷极皱眉,那是分类垃圾焚化堆,专门处理一些食品类垃圾。吃垃圾怎么可能不拉肚子!他按下万机的脑袋,恭恭敬敬对医生说:“抱歉医生,请开药。”
“我这里没有他吃的药。”医生站起来。
“……”
“……继续吃吧。吃撑了,把脏东西都排出体外,自然全愈。”
这是他见过的最不负责任的医生,难怪只能给非人治病——阮眷极腹诽加掀桌。
“不过要定时定量的吃。你最好看着他,别再让他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将细边眼镜架上鼻梁,医生坐回诊桌后,“这次的诊金我收你便宜点,十滴。”
“嗯?”阮眷极不懂。
医生从桌下取出一只黑色小瓶,大概10毫升细腰香水瓶的大小,材质像铜又像合金。医生将黑瓶推向祸万机,“是你自己滴还是我帮你滴。”
阮眷极终于听出不对,拉住走上前的祸万机,以警督独有的怀疑目光审视医生,“诊金不是付钱吗?”
“谁告诉你诊金是钱?”医生怔了一下,哈哈大笑,“小朋友,你太可爱了。万机,你怎么会认识小朋友这种天然呆?”
你才天然呆!你全家天然呆!阮警督内心无比愤慨。
趁他腹诽的时间,祸万机用指甲划开中指指腹,向黑瓶里滴了十滴血。翻过伤指,大拇指在伤口上一抹,瞬间愈合。将毛毯往颈上一搭,他扯了阮眷极离开。就他而言,能离开诊所是第一要义,血不血的不重要。
当然,也不能将他尊贵的血和小说的狗血情节相比,狗血可以随便洒,他的血可是万金难求。祸斗之血是至阳至烈之物,遇物即燃,水浇不灭,风吹不熄,可焚天,可灭地。要储存他的血,只有用幽冥出产的极寒黑冰才行。
“万机……”坐在车内发了十分钟的呆,阮眷极终于从“诊金等于血”的事实中恢复过来,他沉重地问:“你只认识这一位医生吗?”看小病居然要放血——还是真的放血的那种放血——难怪万机不情愿看医生。换成他也不愿意。
“就一个。”祸万机趴在窗子边等他开车。
“我的爱就像杀虫水……”诊所里再度飘起悱恻缠绵的民族风歌曲。
谁的爱像杀虫水?谁听谁像杀虫水!阮眷极对医生的鄙视加腹诽完全提升到太空飞船的境界。
他盯着倦意明显的古老生物,想到医生说要定时定量吃而且不能乱吃,也就是说要有人看着万机才行。于是他决定:“这星期你就跟我吧。”
跟你……古老生物斜过灰绿色的眸子。他是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歧意,不过要让他这尊贵无比的天兽跟在人类的屁股后面……他也未免太失落了。
“我要照顾你。”盯着你。阮警督在心里补充。
“怎么照顾?”古老生物失落得眼珠子都不想移动一微毫。
“定时定量喂你吃东西,不让你乱吃东西,督促你排泄。”阮警督踌躇满志地发动汽车。
古老生物一脸的凹凸。
(三)
作为一名“不著名不资深”的专业人士,阮眷极是一个朴素理想主义者,有着充分柔软的神经体系(也就是能屈能伸)。他一边毫无异议服从上级安排的打酱油工作,一边开小差照顾拉肚子的万机——如果没有那通紧急电话,他想这种状态会持续到万机病好。
临丹分局局长接到顶头上司署长的电话,要抽调一名实力派警督协助平行分局调查一项重大案件。其他分局估计也接到了类似通知。临丹分局局长让旗下组长们交个人出来,但各组手上都有案件处理,谁都没空闲,于是,局长想到被检察官怀疑过的小警督,于是,“实力派警督协助调查”的重任就落到了阮眷极头上。
对于以“铲除邪恶,伸张正义”为信条的阮警督来说,向同行伸出援助之手义不容辞。于是乎,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第一次外派),压抑着轻微的紧张和局促(兴奋?),开车到平行分局报到。又因为是照顾祸万机的第二天,基于昨天耗时三小时拟定的“定时定量摄取和紧急定排处理”对策,他把祸万机也带去了。
SOOO……
平行分局五号会议室外出现了这样一幕——
加厚连帽白棉休闲装,前面印着狰狞兽头,后面印着竖中指的手,穿在长发过膝的魔美少年身上,吸引了来来往往警员的视线。其实少年是个模糊的年龄界定,长发美男的容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混合了少年时代独特的茫然和青年时期狂放的随性,浓墨长睫下是一双灰绿色的眸子,不经意的抬眼总能让人脸红心跳。
他坐得像无脊椎动物,右腿搁在左腿膝盖上,左脚时不时在地上踏一下。
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漫画上,身边还放着厚厚一叠漫画。
他就是随行的浮世楼楼主祸万机。
“你在这里等我。”将漫画堆成矩形,阮眷极叮嘱,“如果看累了你可以到外面花圃走走,散散心。”与万机的棉衫相比,他则是一身超厚深蓝运动衫,外加毛衣和格纹背心。往会议室大门走了几步,他回头看了看,将格纹背心脱下,手把手穿到万机身上,“外面比较凉。”穿好之后,还摸了摸古老生物的头。
忍到现在的古老生物额角终于炸起两块“井”字青筋,“开你的会去!”
“要是坐得屁股痛,你就回车里躺着吧。”阮眷极把车钥匙掏出来。
谁会坐得屁股痛啊!祸万机嘴角差点漏火星。就因为胆小鬼昨天制定的“定时定量摄取”条例,在吃过早餐又没到午餐的时间,他被迫跟到平行分局来。胆小鬼怕他无聊,自以为体贴地带来一堆漫画,切,他不会用“苹果派”看卡通啊。
没鱼虾也好……古老生物踏了一下脚,眼角确定阮眷极进了会议室的大门,撇嘴,翻过一页。
“对了万机,”阮眷极以后弯腰的姿势扶着门框倒出来,“去洗手间一定要叫我。”
翻漫画的手秒僵。
无微不至的关心,嘘寒问暖的体贴,关注他们的警员早已窃窃私语漫天猜测,而那一句“去洗手间一定要叫我”的暧昧,就如太空堡垒卡拉迪加上的核光子炮,轰得他们灰飞烟灭一个爽。女警员脸红心跳,偷偷打听两人的身份。
祸万机觉得自己应该大度些,虽然他不受挑战和激怒,但本质上他性格温和。
顺序有点反……算了,他就不计较了。
怕胆小鬼再吼一句更暧昧的,他挥手表示自己有听到,然后一头扎起漫画里,全神贯注。
阮眷极终于放心进了五号会议室。
室内坐了三人,为首一人年纪最大,莫约三十多岁,短发,脸颊削瘦,留了一脸的络腮胡,眼睛亮得像剑锋。看气场就知道是经验老道历经生死的刑警。依顺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名黄头发青年,倒三角型的脸,瘦得像白切鸡,正翘着腿玩手机。第三位外形比较生猛,一身黑衣,黄金比例的身形,衣下肌肉微微隆起又不显突兀,棱角分明尽显阳刚的脸绝对性格到秒杀所有基因组是XX的生物。
“哪个分局的?”络腮胡示意他入坐。
“临丹。”他双腿并齐,坐得端端正正。
“你们的档案我看过。”络腮胡站起来,“我是乔艾尔,重案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乔组。”
乔——艾尔!超人之父?阮眷极两眼闪出不正常的绿光。
“凌舟,旧井分局,IT专家。”乔艾尔介绍黄发青年,随后是型男,“罗暮森,陆军门特战队队员。”
特战队……那些都是武器全能的人啊,体能超常人,意志不是人,滚楼跳崖爬飞机,各种惊险动作的完成者!一个词形容——全能小精灵!阮眷极两眼闪出绿中透红的光芒。
“你……”乔艾尔困惑地看了走神的阮眷极一眼,“除了成绩优秀,你的特长是什么?”问完配合地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临丹分局怎么派给他这样一位年轻人。
阮眷极呛住。
凌舟和罗暮森的视线“刷刷”射向他。
“我……”他缓慢地抬起视线,迎上乔艾尔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是实力派。”
好吧,他承认,面对非人他是有点底气不足兼手脚发软,但只要是人类触法者,他绝对打到他们进了监狱就不想出来……等等,纠正一下,“打到他们进了监狱就不想出来”是万机才会做的事。他?绝对是玩到他们明白学而时习之的奥义!
等等……从“玩到他们”到“奥义”好像也是万机才会做的事?
脑中进行激烈的唯物主义辩论,阮警督脸上的微笑却一点破绽也没露。
这就是高智商的优势。谁说推理伤智慧?谁?
祸万机在走廊里伸了一个大懒腰。
会议室内,恒温空调突然降了十度。
安静……
“你在说……冷笑话?”凌舟认真地问。他问得很滑稽,可全场没人笑。
乔艾尔犀利的眼神射向他:“这里不是训练基地,你回去吧。”
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浅浅一笑,不见慌乱,眼瞳深处划过一抹晨曦般灿烂的银光,“乔组,尽管我对你即将解说的陈年旧案不是很有兴趣,凶手和你之间是不是相知相惜,我也不太明白,但我来这里不仅仅是局长的调派,也为了对即将发生的重大案情进行尽可能周详的防御,并将伤害度降至最低。训练基地我去过,我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
乔艾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能从桌上的旧文件档判断他将要解说的旧案,大胆推测他与杀手之间的互动,他承认阮眷极的心理分析和人物侧写很成功,青绮八门十二部不缺人才,不过能用这种速度完成的人,门内也没几个。这小子,令人惊艳。“实力派。”他勾勾嘴角,走到门边关灯。
大屏幕上打开一系列文件。
(四)
乔艾尔向他们展示了十年前的一桩连续凶杀案。
十年前,有一位署名“DA”的杀手,他在杀人之前会发出预告通知,说明某日某时将取走某人的性命。青绮警署当年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追查凶手,始终无果。收到DA预告的人无论被保护在怎样严密的空间里,最终仍然死亡。三年之后,DA被乔艾尔逮捕,青绮警界整体震惊。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到DA是一个年仅二十五的斯文男孩,还是一名空气动力学专家。他的杀人手法是利用空气动力原理,用高速度状态下的薄形物体割开受害人的喉咙。所以,DA又被警界称为“割喉者”。
“D……A……”阮眷极想起自己泡档案室时读过的资料,轻喃:“Dark Angel。”
暗天使,DA,空气动力学家,割喉者,他有很多名称,但他的本名却如夕阳下图书馆窗边的少年,令人不忍惊动——白秋夕。
被乔艾尔投进监狱时,白秋夕才二十五岁,一直被关在高危监狱里。从照片上看,现年三十五岁的“割喉人”长得就像大学教授,尽管穿着囚服,长眉细目中却不见一丝凶残,侧角三十度的微笑脸上甚至有一种时间沉淀的凛冽淡然。
爆米花啊!这是凶手?明明就是哈佛商学院出来的。
这种人坐在身边,谁会有危机意识?谁会?
“DA又出现了。”乔艾尔手一推,屏幕上出现一张电脑打印纸的扫描图。
纸上写着——
久违了,青绮的警督们,我将在11月22日于青绮博物馆取走馆长韩仓月的生命。精彩瞬间,好戏不容错过。
署名是哥特体的“DA敬上”。
随后是韩仓月的资料:男,四十六岁,五年前任青绮博物馆馆长,至今;与妻子住在高档生活区,有一子一女,儿子读大学,女儿读高中,家庭美满幸福。
“白秋夕出狱了?”凌舟撑着下巴问。
“我昨天见过他。”乔艾尔的视线扫过凌、阮、罗三人,“他一直在监狱里,我把预告给他看,他一声不吭,只是笑。”他当时差点把预告信拍到白秋夕可恶的笑脸上。
“后辈模仿?”罗暮森猜测。
“白秋夕是孤儿,入狱的时候没有结婚,也没有亲戚。就算他有孩子,现在也才十二三岁。”乔艾尔否定之后,声音沉下,“我把你们抽调过来,就是希望以仅有的线索找到‘DA’,阻止凶杀的发生。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在11月22日前一定要揪出这家伙!”
“还有四天。”凌舟算时间。
罗暮森挑出不知是不是乔艾尔刻意避开的问题:“白秋夕和韩仓月有什么联系?”是无目的锁定,还是有渊源的谋杀?
“他们曾在一个研究小组待过,不过为期只有十天。”乔艾尔看了罗暮森一眼,突然移向久未出声的某实力派,“阮眷极,你有什么建议?”
阮眷极盯着屏幕,听到自己名字,他居然做贼心虚似的瞅了乔艾尔一眼,又飞快垂下头。
“阮……”乔艾尔以为自己的表情太凶吓到后辈,正要放柔脸部神经再问一次,头顶的火警警报抽筋似的“嘀——嘀——嘀——”响起来。
哗啦!灭火设备启动,淋了四人一身水。
阮眷极愣了一秒,以动如脱免的敏捷提起背包往外跑。三人不明就里,互相看了看,跟着冲出去。阮眷极一边跑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圆筒状红色物体。四人一前三后跑到……洗手间?
阮眷极踢开洗手间大门,对准某个格间一阵狂喷。
他手里拿的是……灭火器?
兹兹兹!兹兹兹!地板上迅速堆起白色泡沫,加上天花板喷下来的水遇热蒸发,有烟又有雾,朦胧得惨不忍睹。“万机?万机?”他大叫。
万机?三人正猜是什么人,被淋成落汤鸡的其他警员陆续走到走廊上,抱怨纷纷。
“在这里啦!”懒懒的声音从墙边传来,白衣长发的祸万机踱出洗手间,经过踢坏的大门时看了往里探头的三人一眼。也就仅仅是、看了一眼,两手插在背心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祸万机!”阮眷极一身雾气冲出来,很有遇神杀神的气势,“不是说了去洗手间要叫我吗?”
“叫你干嘛?”祸万机爱理不理。
“至少我可以给你擦屁股!”吼完,实力派阮警督终于觉得话有点不对,脸一下子通红。就是……是说“紧急定排处理”啦!他想过万机坐在马桶上拉肚子的模样,但想象不出如果拉出来的是雷火会是怎样的画面。万机坐在雷火便便上会不会烧到屁屁?事实上,洗手间的毁坏程度以中间一格为原点呈圆形深度扩散,陶瓷马桶已经融得没有了。地板布满了黑色的大小坑洞,都是雷火烧出来的。
魔美的浮世楼楼主飞快走回来,俊脸用“青黑”二字不足以形容,吼出的话更具震撼:“爷爷的屁股是你能随便擦的?”
阮警督气势顿消:“我不是……我是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万机啊……”阮警督瞬间变身为温柔体贴小管家,抱着灭火器眼角湿润,“你生病了,生病就要好好被人照顾。我也是为了你,希望你的病快点痊愈呀。你知不知道,你生病我有多担心。”只差没说“我用心良苦啊用心良苦”。
“哼!”古老生物扭开头。
“乖啊,先去看漫画。开完会我们就回家。”原想摸头,不过身高的差距让他改成抚背。抚摸啊,抚摸啊,和狗狗顺毛差不多。
只能说生病中的古老生物抵抗力彻底降低,居然不觉得他的抚摸有什么不对,负面情绪的程度直比婴儿,哄着哄着就好了。享受了一会儿,我们的祸大楼主昂头甩手回位看漫画,视众生如无物。
阮眷极转身,三双火辣辣的视线几乎将他洞穿。
“乔组……”他讪笑,“我们回去继续……”
“他是……”乔艾尔盯着闷闷拿起漫画书的人。
“我表弟。”阮眷极心头滴血泪。悲慛的报告编多了,他堕落到草稿都不用打的地步,“他最近生病了,脾气不好。平日又粗心大意,这几天我负责照顾他。”
“洗手间的火灾……”
“肯定是有人仇视警员,恶意破坏!我表弟绝对没这种能耐!他手上只会拿漫画!个人建议立案追查!”
乔艾尔盯他看了半天,“你平时都在包里放一只灭火器?”
“昨天买的,随手塞进包里忘了拿出来。”说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乔艾尔担心DA再现,反正这里是警署洗手间,总能找出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跑到警署放炸弹的家伙。他点点头,示意三人回会议室。
(五)
杀人前先出预告信,一来给收信者造成巨大的负面心理压力,惊恐,害怕,焦虑,魂不守舍,二来也表示凶手有着极强的自负感,目空一切,鄙视众物。而这种凶手往往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韩仓月不是被随意点名的受害者,他与DA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找出联系,就能找到凶手。
乔艾尔对韩仓月的保护可以说是固若金汤。首先,改变韩仓月的生活空间,将他安置在特殊房间内,避免凶手利用其原有的生活习惯和生活场景作案;其次,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特别抽调特战队六人,双人一组轮班,八小时换一次岗;再次,镇暴警卫队外围警界,让凶手无论是从天上还是地下都无法突破;最后,狙击手埋伏,四面高空隐形的狙击手形成空对地防护层,飞只蚊子都能射下来。
参观完防护罩,对韩仓月有了实质对话后,乔艾尔将三人带到总控室,重申:“找出DA。”
凌舟早已坐到电脑前交叉对比现有信息,打响了紧张气氛的第一炮。罗暮森审视建筑平面图,寻找战术盲点。
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不知年龄不知性别不知长相的人,真是……吃得太撑。阮眷极盯着那些头顶“紧张”二字的工作人员,想了想,踱到乔艾尔身边:“乔组,请教一个问题。”
“说。”
“这次……是不是伪案件?”弄得大家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不会到最后乌龙的宣布:这次实战演练很成功,大家全部通过考试。
“伪案件?”乔艾尔目光一厉,“人命关天,你以为是游戏?”
“……”他错了。乖乖背手听训。
“你有更好的建议?”乔艾尔观察他的表情。
“等!”他抬起头,双眼亮晶晶,“既然预告信上说11月22日,那就一定不会提前。过早保护有点浪费……我想去青绮博物馆看看。”他绝对没有因为预告式杀人案件而兴奋,绝对没有在脑子里反复推演与凶手斗智斗勇的情节,也绝对没有幻想如何在最后将凶手checkmate!
绝对!没有!
但过于炽热的眼神引来乔艾尔怀疑,“去博物馆?”
“寻找DA与韩仓月之间的联系。”他才不要头顶“紧张”泡泡长时间浸在这种由所谓精英刻意营造的一触即燃空间里,不然凶手没抓到,他自己先干扁了。另外……万机的午餐时间也快到了。
乔艾尔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凝着眉头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阮眷极几乎是飞奔出总控室。虽然作为一名朴素理想主义者,他有着“近乎白痴的正义感”(不记得是谁说他了),但那种《24小时》的紧张感就留给特战队IT专家什么吧,他不是全能小精灵!
跑到车边,古老生物趴在后座上用苹果派看漫画的画面映入眼中,什么紧张感都飞了。
也许万机在某种程度上是他的职业减压萌物。他默默想着,打开车门坐进去。
目标:青绮博物馆。
半小时后——
“噫!杀手界的黑羽快斗!”灰绿色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
这就是听完他琐琐碎碎的案情阐述后,古老生物的第一反应。
黑羽快斗,魔术技能超绝的十七岁高中生,“怪盗基德”二代,全称“怪盗1412号”(1412为国际犯罪代码),是以珠宝和艺术品为目的的国际超级盗窃犯,第一代是他老爹黑羽盗一。他是《魔术快斗》中的主角,《名侦探柯南》中的客串,月光下的魔术师,风度翩翩的绅士!
“有单片眼镜吗?”
“有白色高礼帽吗?”
“有以假乱真的替身假人吗?”
“有可以变成滑翔翼的披风吗?”
走进青绮博物馆,一路都是祸万机兴奋的追问。
看到万机恢复了生气,不再懒仄仄,阮眷极自然高兴,不过,他刹住步子,义正辞严地告诉古老生物:“凶手和盗贼都不值得推崇!就算打着所谓正义或侠义的大旗,本质上都是伤害他人以达到娱乐自身的目的。这是邪恶!邪恶就要被铲除!”
祸万机撇嘴:“你不去铲除邪恶,跑到博物馆干什么?”
“韩仓月在担任博物馆馆长前,在C馆有一间私人收藏室,当时他也是青绮国立大学历史系的教授。”阮眷极读书时经常泡博物馆,对馆区分布较为熟悉,“资料显示韩仓月和白秋夕的时间交集是十天。白秋夕21岁时加入了一个研究小组,组长就是韩仓月。但白秋夕主动退组,记录上没有写明详细原因。白秋夕是空气动力学专家,他学的是流体力学,为什么会突然参加历史研究小组,又突然退组?”
“你不如直接问那家伙。”祸万机的注意力被身边一晃而过的青铜雕塑吸引。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白秋夕不会告诉我的。”他扳回祸万机的脸,“收起你的火星子。”
祸万机抹抹嘴角,“你又肯定他不会告诉你?”
“我的功力还不够。”他脑中浮现哈佛大学似的笑脸。那种城府深不可测的人不是一点小聪明一点小狡黠就能打动的,也不要自视过高地认为他们会对你另眼相看,毕竟他没有涉足白秋夕的过去,没有资格去评判。可是,白秋夕能在十年后微笑面对当年送他进监狱的乔艾尔,而乔艾尔从他嘴里掏不出一点信息,这是多么讽刺的落差。他甚至怀疑乔艾尔之所以能逮捕白秋夕,也许是白秋夕故意为之。
白秋夕为什么要把自己送进监狱?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可能性不大。他拍飞飘在头顶的“佛”泡泡,玄筋蓦地一弹。
莫非牵扯到上辈阴谋?
照这种推测扩展下去,白秋夕入狱前所杀的人彼此之间是否有联系?他们与韩仓月之间是否有联系?而他们的联系是一件事,一个人,一个秘密,还是一件物体?
一路扬警徽来到挂有“韩舍”的格间,谢过引路的馆员,他走进韩舍。深长开阔的空间内,灯光明亮,监控立体,珍藏品井然有序,还有四名欣赏者:一对夫妻,一名白发老人,一名背着深红色斜肩包的少年。
“万机,帮我找大概十三或十四年前韩仓月得到的收藏。”
“哦!”祸万机应了声,突然反应过来,“爷爷为什么要帮你找?”他是需要照顾的病兽!病兽耶!拉肚子也被胆小鬼扯到案子里来是怎样?
“就是因为你病了才要多做有氧运动。”他不回头,笃定了万机会帮他找。
“……”古老生物悻悻磨牙。抱怨归抱怨,却还是乖乖走到展品下看说明。
(六)
韩仓月的收藏很丰富,但均为十年内所得,只有一件物品下面的标注日期是十四年前。
六臂金人一尊。
造型有些奇怪,无论材质珍稀与否,雕塑通常以立体见长,六臂金人后面是一块平滑的档板,前面的脸、手臂、胸、腹、腿呈现凹凸立体感,就像被人从中劈开。
金人的脸有点像湿婆,又有点像护法天。简介上说,六臂金人来自中印交界的一个小村落,辗转多手,几经流落,在一次拍卖会上被韩仓月发现,以巨资拍得,并转存于青绮博物馆,让更多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能够欣赏它、研究它。
“好奇怪……”身后传来喃喃自语。他回头,对上一张腼腆白皙的脸,是背着深红色斜肩包的少年。年纪不过十七八,手里拿着一台相机。也许没防到他突然回头,少年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恍然垂下眼,怯怯一笑:“我是说雕塑……”
“这里不准拍照。”他记得门口竖着大大的温馨牌。
少年摇手,将相机背到身后,局促道:“我不是……我只是……偷偷拍一张就好。”
他不说话。
“我是学艺术的,我想多揣摩一下……不同的艺术造型……”少年缩着肩将相机塞进背包,就怕他叫来管理员删除照片。
拍照和正义没什么亲戚关系,他也不会理,就是——“它哪里奇怪?”他指着六臂金人问少年。
少年怔了怔,释怀般笑起来,“我听说这尊金人是以印加魔神座下三大护法天之一的草藏天为原型。草藏天骁勇善战,但不识收敛,魔兴大发时连印加魔神的话也不听,有一次杀戮过甚,印加魔神一怒之下将他一劈为二,本意是警惩,却没想到被臂开的身体居然生出另一张脸,手脚虽然只有一半,却行动自如。从此一个草藏天变成两个草藏天,性格却完全没变,让印加魔神头痛不已。无奈,印加魔神将他的两片身体合拢,手脚复原,可脑后的那张脸却怎么也无法消失。草藏天却极为高兴,认为自己因祸得福,不必担心后方偷袭,骁勇之气更是变本加厉……”少年越说越兴奋,正要进入剧情转折,却像断电一样“咿——”停下来。
“你继续……”阮眷极催促。
“你们……”少年指着他……和被他搂紧的人。
因为祸万机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草藏天又被印加魔神劈成两半,以“胆小鬼”之名横霸青绮非人界的阮警督顺理成章地抱住了古老生物细韧的腰,人也缩靠过去。
“你继续呀。”阮眷极二度催促。
少年惊讶地张开嘴巴瞪他们,突然明白什么,笑起来,“你不会把我说的故事当真吧?”
有什么不能当真的,他身边这个不就是真的!阮眷极讪讪将祸万机推到身后,“你是说这尊六臂金人还有另一半?”
“啊?”少年显然不太明白他的转折。
“谢谢。”他掏出手机拍下六臂金人,传给在总控室里做苦大仇深状的乔艾尔,让他查出六臂金人出土后的一切行踪。然后,扯了祸万机就跑。
“又去哪里?”古老生物的头发被他拉成平行线。
“青绮国立大学。”
古老生物眨眼:“为什么我也要去?”
“我要照顾你。”抛物上车,关门,启动,一个华丽无比的急转弯。
被他华丽的逆转甩到眼睛转圈圈的古老生物扭动身躯坐正,想不通自己是怎样被胆小鬼照顾的,是“定时定量摄取”?还是“紧急定排处理”?胆小鬼的“定时定量摄取”就是每餐给他一罐氢气,让他慢慢吸、慢慢吸、慢慢……吸……吸得佛都起火。至于紧急定排……除了用灭火器喷马桶,那些泡沫连他便便的影子都见不到。
这是胆小鬼照顾他的方式?他向凝神开车的阮眷极瞥去一眼,手一拍,放倒座椅躺下去。
“怎么了?”阮眷极偏头看他。
“你以为你有三只眼啊,看前面!”他取过一本漫画书盖在脸上。
除了四百年前被打伤或抢地盘的时候受点小伤之外,他没病过,也没照顾过人,不知道照顾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现在知道了“被照顾”是什么感觉。
有人喂食,有人找漫画给他打发无聊,有人时不时盯他两眼,有人有事没事扭个头来问“怎么了”,有人带着他到处散心,有人做什么事都担心着他……嗯,被人照顾的感觉很不错!
书下的嘴角翘起来。
(七)
电话联系,拜访,询问陈年旧事,资料分析对比,三天下来,凌舟将白秋夕、白秋夕杀害的六人、韩仓月、六臂金人之间的联系形成一张网,展示在总控室的大屏幕上。
最后,是一张名单。
就像悬疑小说最后的大揭密,白秋夕加入又退出的研究团组,当时的组长是韩仓月,而被白秋夕杀害的六人均为当时的组员。只不过这些资料藏得很深,当事人刻意不提,其他组员也分散在各地,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居然就此掩盖下来。要不是阮眷极在青绮国立大学档案室里翻出一张发黄的申请表,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至于六臂金人,在韩仓月拍下之前属于迪拜的一位富翁,而富翁离婚时将六臂金人送给第五任前妻当赡养费的一部分,只不过第五任不喜欢艺术品,直接将六臂金人扔进拍卖会换现金。
当时拍卖的就是只有半边身躯的六臂金人。
时间,已经是11月22日凌晨。
基于随身照顾原则,祸万机一直被阮眷极带在身边,以至于乔艾尔对祸万机一跑出去阮眷极就提着背包飞奔的画面从好奇到麻木,只当他们两人需要独处交流的空间,幸好阮眷极的工作效率不差,他也不便指责什么。
只不过警署最近总是接到一些火警电话,当消防队赶到时火灾已被扑来,就是地面坑坑洼洼,不知由什么烈性燃料造成。实验室取回现场残留物分析,诧异地发现没有引燃物。
——这些,乔艾尔当然不知道。
DA预告的时间已经到了,他们却只找到了十四年前的旧案联系,对此人的身份毫无头绪。
“让白秋夕告诉你。”罗暮森平板着一张刚硬的脸说。
“呵……”趴在沙发上曲腿玩苹果派的浮世楼楼主发出意义不明但讽刺味十足的笑声。
罗暮森冷冷瞥了一眼,不吭声。
乔艾尔说:“阮,你有建议?”
“啊?”专注于六臂金人资料的阮眷极抬头。
“你问他有什么用。”祸万机撑着高贵的下巴赏了乔艾尔一记正眼,“黑羽快斗把时间和目标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直接瓮中捉鳖不就可以?查那么多有用没用的,真是!这么晚了,让不让我睡觉啊!”气嘟嘟的抱怨才是他刚才嗤笑的最终目的。
“黑羽快斗?”乔艾尔走向他,“你知道DA的身份?”
阮眷极:“……”
凌舟和他露出相似的无语表情。显然这位乔大组长没看过漫画,也不看卡通。
祸万机理他都懒。
“乔组!”阮眷极赶紧上前,“这是比喻。黑羽快斗是漫画中的国际怪盗,以珠宝和名画和盗窃目标,他每次盗窃都会向受害人发出预告信,通知时间和盗窃目标,引起警方关注。所以他每次出场都戏感十足,但因为他尊重女性,他的神秘身份和奇门花招让不少女性着迷。万机是在比喻,对,比喻!”
凌舟已在屏幕上调出黑羽快斗的图片和资料。
乔艾尔停步,看了阮眷极一眼,转身:“罗,跟我走。你们休息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凌舟盯着合拢的大门问:“他们去哪里?”
“见白秋夕。”阮眷极想到罗暮森的提议,不作第二猜测。他走到祸万机身边,在他曲起的双腿边坐下,笑问:“饿不饿?”
“你觉得我应该饿?”他的食量胆小鬼又不是不知道,一月不吃一月狂吃,他能屈能伸。
阮眷极在他背上轻轻摸轻轻拍:“非常时期要非常判断。”
祸万机突然翻身,双腿一伸一夹,夹住他的腰带向自己,就着一俯一仰的姿势说:“他说休息,你可以睡觉了。”眼睛下面青了一大块。
阮眷极被他带得一颠,几乎半个身子趴在祸万机身上,好在双手急撑稳住身体,没让两人缠成毛线。他无奈:“乔组的意思是我们在这里暂时休息。”
“不能回家?”
“不能。”
祸万机眯起眼睛。他个性温和,但仍然是“唯我独尊”的性子,也就是说:我的人只能我欺负。谁敢在祸斗头上动土!他慢慢收回腿,赤足往阮眷极肩上一压,动听的声音夹着一丝试探:“就是说,抓到DA就能回家睡觉?”
“应该是。”阮眷极习惯了他的姿势,就着他压下的腿向后倒,靠着沙发软垫捂嘴打哈欠。不过哈欠只打了一半,他被古老生物后面的话定在沙发上——
“你妹的黑羽快斗!抓他去种地!”
兹啦!兹啦!阮眷极的脑波瞬间变成W……W……W……
总控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古老生物一手勾背包,一手夹阮眷极,昂首阔步地走了。
所谓成就感,就是你把别人炸倒,而不是被别人雷倒。
(八)
被祸万机夹报纸一样夹回家,扔到床上抱着就睡,阮眷极挣扎无效后,倦意袭来,索性闭起眼睛休息。这一休息,再睁开已经天亮。
他是被闷醒的。
胸口压着一颗脑袋。
黑色长发散了满身,就连脖子下也窜进去几缕,还有一些勾着他的手、他的唇,痒痒的,随着呼吸的气流飘动。
“韩仓月!”他推开祸万机的脑袋跳起来,却被反腿一勾的古老生物重新压回去。
“放心啦,我让两只白鸽看着,死了会通知的。”古老生物的脑袋在他怀里揉了揉,饱含困意的灰绿幽眸睁开一条缝,好兄弟似的在他胸口拍了两拍。
“……”这是什么逻辑?
“不然吃了早午餐再过去看看,反正已经二十二号了。”祸万机对上他清醒的眼神,没趣地滚到一边,让他能跳起来洗漱沐浴。
等他以一身清爽但内心滴汗的状态打通乔艾尔的电话,还没开口,那边已经说:“过来。”
过哪里?他不敢问。总控室,还是安全屋?
“博物馆。”乔艾尔的声音低温到足以冻冰块。
他呼吸一滞,“为什么……是博物馆?”
“韩仓月死了。”乔艾尔挂断电话。
韩仓月……死了?他盯着电话呆了两分钟,扯起祸万机冲下楼。一路飙车到博物馆,馆长室百米范围外已经拉起警戒线。
韩仓月死在馆长室外,面朝天空,喉咙被利物割开,眼睛瞪到极限。地上散落了无数纸飞机,以蓝白两色纸折成,仿佛铺了满地的童真,令人忍不住想起年幼时的自己。
“他应该在安全屋。”阮眷极直视乔艾尔。
“安全屋的韩仓月是伪装者。”乔艾尔闭上疲惫的双眼,“真正的韩仓月一直被我们保护在家里,安全屋是故意做给DA看的,原本希望以此为诱饵拿下DA,想不到真的韩仓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
“他收到一封电邮。”凌舟兴冲冲跑过来,“乔组,DA今天凌晨五点给韩仓月发了一封电邮。”
乔艾尔颊骨可怕地咬动了几下,吐出一个名字:“白秋夕。”
阮眷极轻轻抿嘴。显然这次会面白秋夕没给乔艾尔什么答案。
罗暮森沉着脸跑近,贴近乔艾尔时低时说:“博物馆失窃了。韩仓月的收藏丢失了一件。”
“是什么?”阮眷极上前一步。
“是……”罗暮森向乔艾尔看去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道:“是六臂的黄金佛像。”
阮眷极失声大叫:“草藏天?”
乔艾尔讶异他的夸张,适巧电话响起,接听之后脸色大变:“白秋夕在监狱里失踪?”
阮眷极脑中刹时浮现一张脸:当日讲草藏天故事的少年。
他是DA?
他究竟用什么方法杀了韩仓月?
白秋夕的失踪和他有关吗?
他,是谁?
阮眷极轻轻叹气,第一次因案情陷入茫然状态。
“你叹什么?”下方传来清亮的询问。
这种绝美无暇的音质只在一位身上出现。他垂眸,对上祸万机亮晶晶的眼,光芒闪而无形,如镶嵌于天空的苍绿美玉。“你蹲在这里干嘛?”他居高临下质问小狗模样的古老生物。
“才死了一个人你就如丧考妣,没气度。”祸万机轻哼。
死人和气度是两回事好不好!他以眼神回答,手则自动自发将古老生物散在地上的发尾托起。
“你想找谁?”祸万机向后昂头。
“那天在六臂金人前遇到的男孩。”
“没问题。”祸万机“咻”地站起来,将他往胳膊下一夹,不顾在场警员震惊的目光,扬长而去。
良久良久,罗暮森轻喃:“他表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众警员一起点头。
而被夹报纸一样夹回浮世楼的阮眷极被扔到沙发上,愣了半天没回过神。祸万机转身外出,没多久带回一只石狮子。
那是博物馆大门前的镇狮!
“你……抢劫博物馆?”阮警督震惊了,续而陷入“是不是我管教不严”的深度自责,将古老生物这种耀武扬威的行为归为自己的失职。他大概没查觉到自己自揽责任的想法过于奇怪。通常会产生这种自责的原因是将犯错的一方的归属权视为自己所有,这是父母或长辈的思考回路——但他真的不觉得奇怪。
“他比针孔摄像头还有用。”祸万机照着石狮的屁股踢了一脚,石狮的眼睛划过一道蓝光,狮身缩小,石体化为雄壮飘逸的狮鬃,活脱脱一只草原狮子出现在浮世楼地板上,并且口吐人言——
“刚才我已经告诉祸大王,那名男孩身上有些魔气,所以我特别多看了他几眼。他离开博物馆后去了上南区的清水别墅。”
“……你怎么知道?”阮眷极对石狮的话深表怀疑。
“别墅大门也有石狮,皆为吾形。”
“……”你是一只寄生狮就没错了。
“祸大王,如果没什么事,还是把我放回去,离开太久会惹人怀疑。”石狮诚恳地请求。
祸万机等阮眷极问完话后,扛着石狮一阵风消失,随后回到浮世楼,自动坐上车。等了半天不见阮眷极出来,他跳下车跑进浮世楼,却见胆小鬼抱头缩在沙发上,顿时撇了嘴角:“你石化了,不去上南区吗?”
“我应该去吗……”阮眷极盯着地板,有一股莫名的茫然感。
“你不想知道怎么回事?”
“想……”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只是有一点软弱的情绪。明白乔艾尔安排伪装者是好意,但乔艾尔如果能对他们诚实一点,凌舟是不是能发现DA的那封电邮?罗暮森是不是就能保护到真正的韩仓月?而他,是不是会有更多发现?
一切,都来不及了……
“走吧。”祸万机一把夹起他,跃空狂奔。
冷风吹面,将刚才的软弱茫然吹到巴厘岛。他眨眨眼,发现自己又成了被夹的报纸,血气冲脸,不禁挣扎大叫:“放我下来!”
祸万机放下他:“到了。”
“……”
(九)
上南区,清水别墅。
在花圃边培土的男孩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对两位不速之客的到访仅是微微一笑。
阮眷极慢慢走到他身侧,盯着白皙专注的侧脸,看到一层细细的汗珠。“是你。”他淡淡地说,语气中甚至没有疑问。就像同班同学迎面走来彼此说声“嗨”一样自然。
男孩停下培土的手,往别墅侧方一指,“叔叔在后面等你。看来叔叔没说错,你真的能找到我们。”说着瞟了祸万机一眼,“是你带他来的。”
祸万机眯眼打量男孩,眸中焰光一闪。
男孩见他们不动,耸肩叹气:“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不过叔叔会给你们解答,快去快去,别让叔叔等太久。”
阮眷极心头闪过迟疑,转身寻向后院。
微凉的小院里,男人侧坐的背影闲怡疏懒,仿佛等候友人下棋的风雅之士。
白秋夕。
简短的寒暄,不需要彼此介绍,白秋夕轻易解答了阮眷极的疑问——
十四年前,还是青绮国立大学历史系教授的韩仓月因为一项研究邀请白秋夕入组,目的是为了借助他的能力制造一个装置,这个装置可以将深藏在坟穴里的宝藏取出来。白秋夕完成装置后,被韩仓月下药病倒,韩仓月又借故说研究不能停,言外之意是让白秋夕主动退组。白秋夕当时不知道自己被下药,加之身体不适入院,便退组了。
其实,这个装置并不完美,它需要一个操纵者。
韩仓月所谓的研究,就是盗墓。但他和他的组员在偷取宝藏时发现了装置的缺点,他们选出一人当操纵者,当操纵者将六臂金人送出幕道时,需要外面的人把装置拉出来,可他们没有。他们让操纵者和装置永远留在了墓穴中。
六臂金人取出时是完整的两半。韩仓月一伙将金人拆分成两尊,通过国际黑市上倒卖赚了一个天文数字。可他很快发现他的组员陆续接到DA的死亡预告。他以为六臂金人是诅咒之物,便想将金人买回来。他只买到了一半,另一半却失去踪影。白秋夕入狱后,诅咒之物的猜测不攻自破,他这才放心,从此心安理得,以为高枕无忧。想不到十年后DA再现,他慌了。
当年之事不能说出来,应该和操纵者一样,永填墓底。
DA用当年的事引诱韩仓月到博物馆,散下满天纸飞机,再利用纸张犀利的边沿加上高速产生的气劲,割开他的喉。
取走六臂金人很顺便。
“你那个时候在监狱里。”阮眷极盯着那张睿智成熟的脸。
“是如浮。”白秋夕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在前院挖土的孩子,我的侄儿,白如浮。”
“被留在墓穴下的人……”
“如浮的父亲。”
“所以他才继承DA这个名字。”
“我两年后才知道真相。”白秋夕移目侧方小径,似乎等着男孩从前院走进来。再开口,语中混入一丝秋的寒凉,“那些人,该死。”
“你不怕我逮捕你?”这是阮眷极最想知道答案的事。
“阮警督,”白秋夕抬起深邃的眼,注视他良久方道:“如浮告诉你草藏天的事,我想你是相信的。毕竟你身边那位……也不好惹。”
阮眷极脑后一寒。
“我和如浮会离开青绮。我只希望阮警督你、别再追查。”白秋夕身上突然传来冰凌般的寒意,吐出话语犹如恶魔的吹息,“我以为乔艾尔会好玩一点,没想到,他还是让我失望了。如果你想成长,就请将如浮视为毕生的对手。”
阮眷极的脑波不受控制地出现W……W……W……
这个人不是白秋夕吧,是万机假扮的吧?像故事情节的台词也是乱编的吧?是模拟哪本漫画?挣扎中,他艰难压下脸皮的抽跳,以得了心脏病的表情问:“你是怎样从监狱逃出来的?”
“通风口。”
“……”
“你可以告诉乔艾尔。”白秋夕竖起食指压在嘴唇上,“顺便,替我谢谢他十年来的照顾。”
这就是道行啊道行!阮眷极突然有一种骄傲感,他对白秋夕的感觉没错,乔艾尔当年能捉到白秋夕绝对是白秋夕故意放水。
“胆小鬼,问完没有?”古老生物不耐烦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他不及回答,腰上一紧,地面在眼中放大……又被当成报纸夹了。
回到浮世楼,在祸万机放开的一瞬,他反臂扣腰将祸万机压在地板上,气势十足,底气却不足,“草藏天……六臂金人……”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古老生物咧牙:“大概是‘借物以眠’。草藏天的力量被劈开并封印在六臂金人里,达成协议就能得到力量。在博物馆的时候,那个男孩体内的力量比较尖锐,现在平和下来了。应该是把另一半力量也引入体内。”
“他……比你厉害?”他问得很斟酌。
祸万机却没有立刻炸毛,只是远古高深地说:“我有内伤,不太适合激烈的捕食。”不是爷爷斗不过哦。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白家叔侄离开青绮?如果通知乔艾尔让他追捕,白如浮体内的草藏天之力也不好对付,要是变成灵异事件就更麻烦,会引起大面积伤害,波及无辜市民。
判断律:无可避免的死亡总发生在小人物身上。
让无辜市民夹在警方和触法者中间成了炮灰,何其不应。他滑坐到地板上纠结。
祸万机盯了他一会儿,翻身坐起打开电视。
“最常见的腹泻往往是由于饲喂量过大而引发的,腹泻犬要坚决禁水禁食,并配合肠道消炎药治疗……便便中含有细菌,高加索犬排泄后主人要立即清理,最好是养成指定排泄的习惯……”频道正在播放高加索犬饲养指南
浮世楼楼主轻轻转身,方圆百里鸦雀无声。
“胆小鬼,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敢把他当高加索犬饲养?漫天咆哮如龙卷风的风眼,炙热的气息波荡开,天兽威仪浩荡无边。
“看心情。”犹在挣扎中的阮警督如此回答。
古老生物……凹凸了!
气球是怎样漏气的?拿根针,轻轻一扎,噗——
“我怎么会认识你……”
“天意。”
浮世楼内传来柳絮般不甘的低喃和心不在焉的肯定回答。冬日黄昏迫不急待地降临,夜幕张开,魑魅魍魉即将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