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的头几分钟里,白岂始终没有移动过分毫,像是化为了没有生命的死物,直到我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去找纸的时候,他忽然阻止了我的动作,眉眼低垂着招来了纸盒,默不作声地平举在我面前。
我便开始一边哭一边撸鼻涕,白岂就一声不吭地给我递纸,其余时候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直哭到头晕眼花,最后终于所有愤恨、憎恶和怒火都发泄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头昏脑胀。
我最后擦了擦眼泪,发现沙发上已经堆满了卫生纸团。
我收回视线,干哑道:“我去睡觉了,累死了。”
话毕就要起身从他身上下来,却在偏头时忽然发现地面不知何时竟已泡在幽静的泉水之中,白岂的从小腿中部到脚全部淹在水中。
我心中一惊,猛地扭头看他,“现在几点了?”
莹眸缓缓抬起,跟泉水中的流光一样闪烁着幽华,他只看了我一刹就重新垂下眼,低声道:“过午夜了。”
我惊住了,几秒后才找回声音,“那我不应该在这啊!”
水位还在缓缓上涨,白岂没有立刻回话,我就准备自己赶紧上楼,腿刚往下伸就被他捉住了小腿,不让我再朝下探半分,“有毒,不能碰。”
我错愕地回头看他,“那现在怎么办?”
说话间水位已经越发向上,我赶紧朝白岂大腿根处坐了坐,我一动他就放开了我的腿,任由我靠近了紧挨着他的胸口。
我扶着他的肩膀确认地向后张望,把脚完全收到了沙发上。
我有点着急,眼看着水就要漫上沙发,可他依然端坐在这,不回话也不起身,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虽然之前在气头上话说得有点狠,但让我道歉是想都别想。
我瞪着他一言不发,那就等吧,看谁熬得过谁。
他又不可能真看我被毒死,而且还要赶行程跟腐尸约会的又不是我。
在水漫上沙发即将碰到我脚趾的瞬间,白岂遽地抱着我漂浮而起,浮在了半空之中。
脚下妖泉不急不缓地流淌着,逐渐淹没所有家具陈设,而白岂抱着我悬空后就没了其他动作。
我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懵了一会才问:“你不送我回二楼吗?”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破空袭来的声音,我几乎瞬间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立刻勾紧了白岂的颈部,把脸也埋在了胳膊和他肩膀形成的狭窄隙间。
之后几秒只听到了泉水暴起又跌落的声音,白岂收回了刚才松开的手,两只手一块托着我的臀部将我往上抱了抱,带着点倦意道:“就这么抱着我吧,页子。”
我有点回不过神,反应了几秒才抬起头,微微松开手臂近距离望着他,确认道:“你准备让我在你身上待一晚上?”
他依然睫毛低垂,倏忽道:“抱紧了。”
他每次用命令口吻我都会立刻照做,不然总觉得会不太妙,这次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迅速抱紧了他的脖颈。
白岂一只手上移扣住了我腰部,另一只托着我臀部的手忽然移开了,我立刻用力用腿夹着他的腰,手臂也使劲收紧了才能勉强挂在他身上,惊叫道:“你干嘛啊!快抱好我!”
白岂却没立刻托住我,而是转而来到我大腿中部轻拍了下,“腿放下来,只是换个姿势。”
我犹豫地放松力气的时候,他便收紧了手臂将我按在他身上,我于是心一横快速将腿放下,而他也立刻换了姿势,轻巧地捞住了我的膝窝,由直立变为了斜坐的状态,令我完全坐卧着倚靠在了他怀里。
我一阵恍惚,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下方幽泉在无声流淌,萤火悠悠,而我取代了腐尸的位置,被眼前雪发宽袍的妖轻柔地抱在怀里,像是身处一场亦真亦幻的梦镜。
因为哭了太久大脑缺氧,头昏沉得不像样,我用力晃了晃头,睁开眼还是一样的场景。
我微微皱起眉头,“白岂?”
他“嗯”了一声,却不看我。
“你不是不让我午夜后下楼吗,我在这没关系吗?”
他又“嗯”了一声,没了后文。
“……”
他不想说我更不想问。
我松开了抱着他脖子的手,完全将重量落在了他身上,靠着他的肩膀,朝他怀里缩了缩,为了保险起见地伸手从羽织纽下钻过,探进了他月白色着物的衣襟中,准备找个锚点抓着防止自己睡熟了从他身上掉下去。
我把手伸进去的时候他明显身体僵硬了下,但是没有阻止我,也没有闪躲,任由我在其中摸索着抠住他最里层襦袢的衣料,直到我手不再动了他才很轻地叫了我一声,“页子?”
我已经贴着他闭眼了,“我要睡觉了,别跟我说话。”
我说完这句后他就再没发出过一点声音。
我装作寻找合适的睡觉姿势般又稍微动了动,钻在他衣襟里的手也更朝里伸了点,指节再次碰到了刚才不小心触过的那张叠起的纸,纸有些硬,被他塞在襦袢和着物之间,底端一角卡在了腰带上。
是地契吗?
我希望是。
我把手往外退了些,没有对那张纸表现出兴趣,手指捉着一片衣料便彻底不再动作,专心酝酿起睡意。
被人抱着其实一点也不好睡,但我头太昏了,竟然不一会就真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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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睡得不舒服,天刚破晓我就疲惫地醒了,发现自己和白岂的姿势都不曾变过半分。
我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莹亮的瞳仁,他立刻别开了眼,跟我对视的时间仅不到一秒,但我却在望着那双幻梦般眼眸的短暂瞬间,毫无防备地感受到了惊痛。
我下意识地按紧了心口,可仅一瞬间那剧烈的痛意便再寻不到半点踪迹,消匿得跟出现时一般匆匆。
我有些回不过神,迟疑地移开了手。
下方已不见半分妖泉的影子,清晨的微光中一切陈设一如平常。
他抱着我落回地面,将我放去了沙发上,把卫生纸团收拾干净,交代了句他要去买菜就离开了。
他一走我立刻跑上楼去找手机,充电开机后便收到好几条来电提醒,岚云发来信息问我有没有事,说今天下午两点来接我,如果那时候见不到我他就要直接进屋了。
我连忙回复他,“我没事,别担心我。”
现在不过六点,岚云竟立刻回了,“真的没事?”
“真的,要视频吗?”
下一刻他的视频就发了过来。
我接起来便冲他笑了下,“我真没事。”
岚云却不显得放松,沉默了一会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
我平静地笑着,“他没做什么,还有昨天我们的事……”
我垂下眼,不敢看岚云的反应,“我现在没法答应你,我已经没有心情考虑感情的事了,我只想专心把跟白岂的烂账处理完。那之后我会怎么样我也没法跟你保证,所以请你不要等我。虽然很无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不想欺骗你的感情了。”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轻松多了,准备好了接受他的失望、拒绝,甚至破口大骂,本来也是我应得的。
视频那头传来走动的声音,我好像听见了开门声,岚云温和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页子,你看。”
我缓缓抬眼看向视频,没看见岚云,而是看见了天边明灭的晓光,“页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等一切过去后你会发现,世界依然是那个世界,而清晨每日都会如约来临。”
他将镜头转回,温柔的眉眼上附着一层初日的薄金,“需要我帮忙就下委托吧,岚家的大门会为任何需要帮助的人敞开。”
我有点想哭,又觉得软弱,将眼泪逼回腹中,抿紧了嘴唇重重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