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说不清地眼眶发酸,也许是被这份简单朴素的渴望打动了。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人际交往的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从而产生多变的情绪,这对我们来说习以为常,没什么大不了,转眼就过去了,而妖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虽然没见到奶奶那一刻的目光,但我想她也许是用感激和全然信赖的目光看着白岂吧。
我闭了下眼,觉得难以置信,白岂对我竟有着这样的期待……
奶奶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又怎么会说让他照顾我的话,他做这些事竟只是为了跟我建立类似的纽带,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奶奶给予他的目光。
从头至尾态度这么差,我还以为他讨厌我,只是奶奶要求了才不得不如此,没想到却是因为第一次真正跟人相处,所以不会?
我还真是辜负了他啊,这么快发现了他试图隐藏的事情,把我和他之间还没建立起来的关系变得不再纯粹。他可能觉得在我身上实现不了他的期盼了,所以之后才一副消极的模样,破罐子破摔地随便应对我,我却笃定他这样是因为厌恶我会擅自命令他,随意以恶意揣测他,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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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仿佛重新认识了白岂。
我将手覆在了他手上。
他像是被我的体温烫到一般,蓦地抬眸看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不解我的举动却又隐含着期待。
我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一丝紧张,清了下嗓子,尽量真诚道:“对不起,我之前误解了你,不知道我未来能不能达到你的期盼,但我也希望我能跟你建立你希望建立的关系,就让我们先以朋友为目标开始努力,你觉得怎么样?”
白岂的目光向下滑落,停在了我的手上。
如果是之前我应该会立刻拿开手,怕他不高兴,但现在我却忍着害怕将手置之度外地留在了那里,愿意相信他不会因此撕了我。
我在试着给予他信任,他能感觉到吗?
白岂回应了我的信任,没有撕了我,也没有躲开我的手,目光重新缓缓上移,挪回了我脸上。
他唇瓣轻启,静静应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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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白岂第一次敞开心扉地聊天,我终于了解了白岂的过去。
他自诞生意识起,就在被其他妖类啃食着力量。
他说那样很疼,我不知道有多疼,但我有点心疼我的妖怪。
他在被夺走力量的过程中逐渐强大,开始能保护自己,但没有一刻能放松警惕,不知过去了多久,奶奶买下了那块地,改变了他的生活。
妖类有个潜移默化的共识,不能随意对人类出手。
因此头几年他不仅松懈下来,甚至无事可做,他便开始观察奶奶的一举一动,日复一日,以奶奶为窗口,一点点了解着人类。
后来一些妖类似乎忍不住了,试图对奶奶出手,他便悄然化解这些危机,守护自己,也守护着这个单薄易碎的小女人。
他见过奶奶因为切菜手受伤,好几天才好,见过奶奶不知为何便直不起腰,住了好几天院才好,几十年间,他见过奶奶一生中大部分身体和情绪上的大病小病。
他认真地表示,人类很弱,需要很多照顾,不然就会轻而易举地一病不起,一蹶不振。
奶奶走后的三年他过得并不好,回到了之前一分一秒也无法休息的状态。
但那种状态他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如何难熬,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很空的感觉在折磨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叫寂寞。
白岂跟其他的妖不一样,不能跟妖做朋友,因为妖会按耐不住本性掠夺他的力量。
所以在漫长悠远的时光里,他只能孤独地存在着,孑然一身,从外界接受到的情感只有恶意和贪婪,因而当奶奶出现,用那样的目光看他,他才会毫无抵抗力地沦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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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瓷砖地面上有几滴不明显的水渍,我晃了下神,顿时一阵尴尬。
居然听故事听哭了,我也太能共情了。
我正要起身问护士姐姐要纸,白岂曲起的冰凉指节却忽然触上了我的脸,我像被按了停止键,立刻一动不动定在了原处。
他动作很轻,缓慢小心地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看他,却正对上了他怔怔凝望着我的目光。
四目静默相对,片刻后,他不熟练地安慰我,“你是在为我哭吗,没关系,那种感觉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似乎在心里斟酌后才说了出口。
我将他的手从脸上拉下,用两只手前后包裹着他的手,没有管输液针会不会因此歪斜。
我轻轻告诉他那种感觉叫什么,而他不再寂寞是因为有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许下诺言,“白岂,既然你不能跟妖产生联系,那就让我带着你走进人类的世界,去跟人类产生羁绊,建立感情。从今以后你不会再寂寞了,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