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的房屋,气质会受到主人的品位影响。
算起来,阿福也住了两个多月了。
木华细细打量院落一角,那是徒弟开垦得整整齐齐的一片菜地。
里面浓绿成片,很有股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只通体白胖发亮的兔子,带着一群毛绒绒的兔崽在旁边的青草地上觅食,每只都圆滚滚、胖乎乎,嘴吧一咬到草根,会拼命往后扯,但明显力气不够。
草根从嘴里滑了出去,圆圆的身体在草地上翻滚一圈。
却傻乎乎地愣在那里半晌,好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木华觉得好笑。
阿福像见到了新大陆:“你笑了耶!”
“……难道我以前不笑?”
“你以前的笑,都是坏笑,不怀好意的笑。”
是吗?木华又微微笑了笑。
久违的阳光与微风,青草香与小动物,能这样感受这些,对他来说好像是很稀有的事,回想过去的时光,他经历的都是些打打杀杀、血泊里打滚的生活——
没有多少时刻是完全安宁的。
甚至……没有多少个晚上是睡过安稳觉的。
“你喜欢见到我笑?”“喜欢!”
说完,阿福也笑了起来。
见到她笑,木华觉得胸腔里面亮敞敞。
在他曾经的世界,自然也是有着人的七情六欲,要是对得上眼,也会在一起成为伴侣,他也确实是有过一个,现在一直单着,是因为不再相信了,倒是这个凡人女子……
察觉到自己想了不该想的事情之后,木华将念头掐灭。
夜晚,阿福又看书看到入睡。
将她轻轻抱到床边,盖好被子,木华独自站到了院子中央。
他抬头,望着隐在乌云后面的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捕捉到一丝声响。
一股淡淡的露水清香味扑鼻而入——
让他不用眼睛看,光闻就能知道来者何人。
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朝木华走来,微风吹动着对方两侧宽大的衣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飘逸,走到木华面前时,身披鹤服,头戴宇冠——仙气十足。
“我还以为你苏醒之后,是要去干一番什么大事业。”
仙气男人一开口,就是熟人语气。
“没想到竟然窝在这么个小地方,啧啧,还开始养鸡养鸭?木华,沉睡那么久,性子全变了?如此清新寡淡,可不像你。”
见到故友,木华并未寒暄:“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想找你的踪迹还不容易?”故友摇摇头:“只要你一天还是妖,身上就一定会散发出妖的气味,没办法完全隐匿住。”
木华眉头微皱,这段时间他已经尽力将身上的妖气匿去,为的就是防止任何有心之人找过来,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故友朝屋子里望了一眼:“还跟凡人女子一起,对她有何意图?”
像是不想让对方靠近阿福,木华身体一挡:“不会害她就是了。”
“你对人的印象,一向都不好,不是吗?”来的人,是位仙人,但还没有成为仙人之前,也是只妖,在妖界,曾与木华交情最好,自然是知道些事情的。
关于这点,木华不否认。
他对人的最初印象,的确怎么样。
那时,见到一个小孩子掉进了河里,便去救,没想到孩子的家人赶到的时候,仅仅因为他妖的身份,认为他才是罪魁祸首,不仅没有道谢,还用手中的武器去攻击他,他没还手,以致让自己受伤,后来伤口痊愈了,他对人类的印象,却是怎么也好不起来了。
“当时,你也是可以成仙的,为什么选择放弃,还是愿意做妖?”
木华没有回答,倒是反问:“做仙人满足吗?”
“当然满足,起码比做妖要光明正大。”
“人各有志罢了,现在我们仙妖有别,还是不要有交情的好。”
木华转身,意图送客。
故友可没那么好打发,他轻描淡写:
“本仙掐指一算,你们是半年前遇到的吧,她身上有着极阳体质,对刚苏醒的你来说是个好滋补品,不过现在你早就完全恢复了,她没有了价值,留着干嘛?”
见木华再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警告,他嘴角弯了弯:“放心,我不会对她怎么样,不过你对这人类姑娘,是否也太上心了点?”
“与你无关。”面对木华的冷淡,故友并不在意,他再掐指一算,知道了些事情,语气带着调侃:“她一心捉妖,却不知,你就是个大妖怪。”
“你来这,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木华让故友开门见山,别扯犊子。
“我是让你别连累凡人了,今日找你,是想提醒,月食之夜快到,你体内妖力会大损,到时……她怕是会找到你,你知道的,她找你找很久了。”
故友进入正题,他口中的“她”,也是只妖。
一只曾与木华,关系千丝万缕连在一起的妖。
“是吗?”木华的面色,突然苍老了百岁——
精神上的那种沧桑感。
“现在你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了吧,毕竟当时在你最信任她的时候,背叛了——”故友突然收了口,不再揭木华伤疤。
倒是木华,沉默了一会,道:“她跟我,已经毫无关系了。”
到底沉睡了有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那是足够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对沉睡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和经历过的任何人,都麻木了起来,无关痛痒了起来,掀不起……内心的一丝波澜。
“真的都忘了?”故友语气怀疑:“我看未必。”
木华微微闭眼,回忆到了几个片段。
曾经,她对他说过:“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的生命,必要时,可以为了你去死。”他不知道这话是否真心,亦或者,在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是真的,但说了之后,实效能维持多久……往往经不起考验。
木华不喜欢承诺,认为言语力量单薄。
真是那么想的,那么,照所想的去做便可。
所以那次在战场,不惜耗尽自己元神,也要帮她。
而她所回报的……是背叛。
“你与她的恩怨,很难清得干净,你得提防着点,要我说,早点断了你的妖根,我可以助你成仙,我们一起到天庭,潇洒快活——”
就在这时,故友耳朵动了动。
“仙人不能再凡人面前露面,你考虑考虑吧,我先走了。”
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木华,刚刚是不是有人在跟你讲话?”
阿福揉着眼睛,她夜里一直睡得死,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睁眼醒来,听到外面有些动静,迷迷糊糊从屋子里出了来,却未见有第三者在场。
木华脱下自己外套给她披上。
“没有,外面风大,进去。”
阿福嘀咕:她刚才明明就听到了声音,难道是幻觉?
再把这丫头哄睡之后,木华见到了她摆在桌面上,未合上的手册。
册子的封面写着:阿福捉妖手札。
他愣了一下,再看了几眼里面内容。
心情……复杂。
“……师父是个有本事的人,他的法术果真厉害,经常帮我收拾烂摊子,虽然有时候很毒舌,但我觉得,他心善,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