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青山翠竹,林间小屋,幽幽墨香。小院子里的架子上摆着许多竹编簸箕,晾晒着各式蘑菇、地瓜还有果子,散发着明媚温暖的味道。
乱语碰碰蘑菇干,簸箕也跟着荡了荡,摇晃着金色的阳光和淡淡的清香。
无寻呢?在屋子里吗?他转头就想进屋去找人。下一刻就与白衣持花的人碰面。
修……修竹。
乱语喃喃喊:“主人……”
修竹一贯温柔地笑着,手里的是一支开得极好的茉莉,花瓣都白得可爱,圆润精神。
修竹开口说:“过来,送你花。”
乱语情不自禁走上前。
修竹把花递给他,又揉揉狐狸的脑袋,“怎么了,傻乎乎的。”
“我很……想你。”
“嗯?我不是在这么。”修竹刮刮他的鼻尖,对小狐狸的宠爱盛满了眼睛,“晚上想吃什么,给你烤红薯好不好?”
乱语点点头。
竹林清风徐来,月色皎皎。柴火堆在小院空地上,火星偶尔炸响。
乱语很怕烫,修竹便捧着烤熟的红薯,掰开喂给他。红薯流出蜜汁,一口咬下去香甜软糯。热气袅袅升起,眼前的人好像也在烟雾里,看不清晰,却温暖得让人着迷。
“主人……”
乱语看见他的主人一如既往地用宠爱的眼神笼罩他,问他“怎么了”“甜不甜”“还要吃吗”……
要的,想要一直一直,一直都待在主人身边。
10.
修竹摸着小狐狸柔滑的毛发,眉眼是化不开的郁结。
他神魂完整,想起了很多旧事,想起很久以前,送白茉莉给小狐狸,让狐狸也染上花香。
想起某一世在人间相遇时,他还是个书生,捡到孤单的小狐狸,爱了一辈子却未曾开口。
最后只留给小狐狸些许零嘴,不知道他吃完了没有,这么久了,应是早就吃完了,小狐狸若想吃,他愿意再给他做许多许多。
想起后来再次遇见,又是缠着小狐狸度过了漫长的光阴。
他在人间七世,前四世受尽折磨苦难,后三世虽然寿终正寝,但一生无妻无子。唯有两次,小狐狸来与他相遇,陪伴半生。
可如今,他疼在心尖的小狐狸昏睡不醒。
修竹转头问玄武:“他何时能醒来?”明明渴盼他能醒来,可是声音却放得极轻,怕惊扰了他。
“不知,他的魂魄完整,灵脉也修复得很好,照理是无甚大碍了。”玄武这会儿懒散地倚靠在自带的软椅上,思考半刻又道:“许是他不愿醒来呢。”
修竹抚摸狐狸的手停顿了下,“不会的。”
玄武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他的本命护甲套在小狐狸身上许多天,不仅让小狐狸安全活下来,也助得它恢复如初,今天便是过来收走护甲的。没有护甲,总觉得浑身难受,惴惴不安。
过了会儿桃物也来了,他知晓整件事,之前还为修竹护法。见小狐狸还没醒,他拍拍修竹的胳膊,劝慰两句,又没心肝儿似的凑到玄武面前,拉他出去比划比划。
玄武不理他,半阖着眼不看人,桃物就围着他上蹿下跳,“走啊,小乌龟,走啊!”
玄武躺倒彻底闭上眼。
桃物不死心,用脑袋拱他,“你在这儿又没事儿干,修竹守着他媳妇儿,你跟我打一架呗。”
玄武烦,皱起眉头,骂道:“你是狗吗?”
“啊?我是梼杌啊。”
“滚。”
“一起滚。”
“……”
“小乌龟,小蛇,小蛇。”
忍不了了。
玄武缓缓起身,身上的宽袖大袍随着他的动作愈来愈深,直至墨色。玄武向修竹说了一声:“他无事,护甲我先收走了。”
修竹点头。
玄武只一抬手,小狐狸身上萦绕的墨绿便消散干净。接着转身低头看蹲在地上的桃物,眼神冰冷像看死物,拎起他的后颈,眨眼间就踏出了门。
下一刻轰雷般声音响彻云霄。
修竹蹙眉,挥袖设了道结界——莫扰乱语安眠。
11.
无寻有段时间很喜欢看霸道山匪爱上柔弱小兔子精的话本,乱语趴在他的肩膀上,也跟着瞅了两眼,顿时三观震碎。
霸道山匪强掳豪夺,小兔子含泪委身,行事过程中一个劲哭喊我不要,饶了我,求求你,山匪毫无人性,愈发过火,直把小兔子弄得零落成泥才罢休。
无寻一脸淡定地翻了一页。
乱语又跟着看。
小兔子精才化成人不久,受了人精,也不懂得什么歪门邪道,没从山匪身上吸取精华,倒是渐渐开始从中享受到快乐,不自觉地配合山匪。
于是两人欢好时,小兔子的吟叫越来越软,神情娇媚。后来山匪学会了疼人,小兔子精动了情,那炕戏更是香艳火辣,结尾好一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情人戏。
无寻看得津津有味,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乱语垫脚趴在了他的脑袋上,他丝毫不介意,还伸手扶了扶。
小狐狸爪子挠了他两下。
无寻这才抱它到胸前,握着两只前爪,问:“怎么挠我?”
挠的就是你。
“嗯?小狐狸,说话。”
乱语偏过头去,听不懂。
无寻追着它,蹭它脸,也不在意为什么挠他了,就缠着乱语要它开口说话,“乱语,小乱语,跟我说说话嘛。”
蹭得毛都要掉了,乱语才终于开口,矜贵地发了个音:“嗯。”
这下无寻可来劲了,小狐狸口吐人言,哈哈!
“再说个,要不变成人呗,好不好,乱语,乱语,变一个……”
烦不胜烦。
小狐狸一掌堵住他的嘴。
无寻非但没停,还变本加厉,就着姿势亲它,闹它,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好乱语,变成人给我看看嘛,我想看,特别想,看不到我今天就食不下咽了,就变一下,好嘛好嘛……”
乱语想走,他抓着不放,没办法,小狐狸只能摇身一变,变成了清秀俊逸的少年郎。
无寻很给面子,没见过世面的书生,非常惊奇地:“哇!”
乱语:“……”
变成人的乱语坐在无寻腿上,衣裳轻薄,体温交替,温温热热的。曾经在一个浴桶里,无寻热血上头,抱过赤裸的乱语,肉贴肉地搂过他的腰肢,知道那里有多细多软多滑。于是此刻隔着衣裳,也似乎能触碰到肌肤的柔软。
小狐狸的时候,无寻还能耍流氓,亲它埋它,这会儿变成人,无寻不再头昏脑涨,倒做了个恪守礼法的书生。
揽着乱语站到地上,双手慢慢放开,指尖滑过白裳,再无交集。
一瞬间正经了起来,不过几瞬后,又朝着乱语笑起来,眼神温温柔柔的,像是从前不知哪里遇见过的泉流带着落花流淌,山间清风叩响竹音袅袅。
乱语很喜欢。
俊雅非凡,风姿绰约的书生,坐在书房中,晨间曦光穿进门窗,显得这一隅之地清透又高雅。
若不是小狐狸跳到椅背上,瞅到书生认真捧读的是个男欢女爱的小话本,定是要被他糊弄住了。
大早上的,怎么就又开始了。
书生这看话本的爱好着实让小狐狸不解。
它没有和别的书生相处过,但也见得大多的书生正正经经地吟诵个之乎者也,看的是经史子集。只有它家的书生,没事儿捧着话本,出门听说书也是听的民间俗话,半点不文气。
乱语难得主动化成人形,站在无寻身后,碰了碰他的青玉发簪。
无寻感觉到了,以为还是小狐狸,抬手想捞狐狸爪子,却抓住了滑嫩的手,霎时愣住,丢了话本回头看,见到面无表情的少年。
乱语也没抽回手,他习惯了与无寻的身体接触,不觉得有什么,还用另一只手戳戳无寻脖子间凸起的,恰好在阳光下很突出的喉结。
他慢悠悠道:“我想吃春饼。”
“啊,啊?哦哦哦,好,我去给你烙。”
无寻牵着乱语一直走到院里的小厨房,要拿面粉时才惊觉自己一直握着乱语的手。
该松开的,可是他有了不该有的留恋。一朝宰相,一双柔滑细腻的手,只要他想,便是天天摸个百八十个少年郎的,又有何难?但他就是舍不得放开眼前人的手。
乱语晃了晃手:“?”怎么还不动。
无寻回神,忙松开手,去舀面粉,做春饼。
抛去杂念,专心烫面,和面,揉面,无寻有条不紊地做着饼。乱语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看他做饼。
面团在无寻手中变成薄薄的饼,一烙就溢出香气,不用裹什么馅儿就很诱人了。
无寻从锅里铲起烙得金黄的饼,准备放进盘子里,但乱语先一步伸出手。
“很烫,晾会儿吃。”
乱语坚持伸着手。
无寻拿他没辙,拿小碟子垫着递给他,笑道:“小馋狐狸。”
乱语无所谓他怎么笑话自己,接过碟子,就着碟子,吃春饼边边。酥酥软软的,又香又有韧劲,书生做的春饼最好吃了。
少年吃得眼睛都眯起来,很可爱。
无寻扬起嘴角,继续给他烙饼。
烙完还做了点馅儿,蘑菇肉沫的,春饼裹着热乎乎的馅儿更好吃了。乱语一个人就吃了大半,剩了一小点推给无寻,让他扫底。
堂堂宰相一点怨言没有,乐呵呵地吃完了。
乱语又变作小狐狸的样子,懒洋洋地趴在院里桌子上,不想动弹。
无寻看了觉得好笑,过去戳戳它的肚子。
不动。
又戳了戳。
被横了一眼。
无寻二话不说埋进它的毛毛里,揉啊揉,下一刻就被乱语伸爪子啪啪啪挠乱了头发。
就这样还乐呢。
“小狐狸你怎么这么懒,吃完就趴这儿不动,快动起来,消消食,再来挥两下爪子。”
乱语一巴掌顶住他的脑门。
“诶哟,今天好听话,再来一下?”
“小狐狸小狐狸,再伸个手。”
“来,放我手上。”
“嗯?怎么不动,放一下,给你做炸蘑菇吃好不好?”
书生眉眼弯弯。
乱语目视前方,不理睬他。
训狗呢,坏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