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天空不带一丝感情,连悲凄的雪鹰也不知道飞去了那里。
站在宫殿前,他抬起头。
庄严的耶和圣宫仍立在那,纯白中缠绕著七彩的光环,它像一个不老的神祗,在烟霭里舞著如云的水袖。迎面,素袖生风。
坚毅的眼眸里有闪烁的光。
在这里这麽久,居然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它,现在,终於看清了;看清了它玉白的柱橼也有蛛丝的痕迹……看清了一切的一切,包括它为什麽不能让自己得到幸福。
所以,他决定离开它。为了那份难得的幸福。
他大步向前,左手用力的把殿门中央一推。
仿佛从地下传来一阵沈沈的闷响。厚重的殿门缓缓的向两旁分开。脚下的殿道延伸到宫殿的深处直至耶和华脚下,像一条月白色的神带,轻托起耶和华和他的宝座,高悬在那里。
耶和华仍是那副安详平和的样子。
立在一旁的海崖表现出惊讶和悲悯的复杂神情。
殿中聚集了许多白衬长袍的长老,有长须长眉的秋行长老,管天庭规律的天行长老,管人间的地行长老,还有很难见到的古木长老。
真是相当的齐全呵!
他想著,嘴角扬起一抹缪笑。
看来我的事还挺重要的呢!
长老们都回头望著他。
他像一只张翅欲飞的苍鹰,威风凛凛地站在殿门,身後白亮的光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踏著难以言喻的步子,一步,一步走进来。右手拖著炽火剑,一路划著地面进来,火焰般的剑身在白色的殿道上尤为刺眼。
“斯帝炽,怎麽进来了?”
耶和华发了话,幽深的声音像是从山洞里传来似的。
他没有理,只是停下了脚步,侧脸低下头,如发饰般银亮的头发顺著肩膀垂下。
“你杀了千灵?”
“斯帝炽……”海崖轻声喊道,希望能制止他这十分不礼貌的话语。
“海崖,不要管我!”
他的语气有点冲,像是将熄未熄的火苗,一点余热就有可能重新燃烧起来。
“我没有杀千灵。”耶和华很平静。
他右手一挥,长剑直指耶和华,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谎!”
长老们的神色有些变了。
从来没有人敢对耶和华如此无礼─包括他们。
他没有看长老们的变化,自顾自的从怀里拿出一颗璀璨非凡的石头─那是千灵的妖精魔石,她所有的法力,都藏在里面。颜色越浅,所带的法力越高。那块魔石,通体几近透明闪著如金刚石的光。
“这是我在苏兰帝芬河畔找到的,”他说,“不要跟我说是她不小心掉的,千灵虽然贪玩,但决计不会弄丢这麽重要的东西!”他抬著眼帘,盯著耶和华平静的脸,摸索著将魔石塞入怀里。
“我确实没有杀她。”耶和华说。
“我─不─信!”他转过身,向殿门走去。
“你去哪里?”
“你管不著。”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殿外吹进一股寒风,掀起了他的银发。
他像一只华丽的独角兽,在坚定地走向本应属於他的蓝森林。
“斯帝炽!”
海崖翅膀一挥,从耶和华的神座旁飞下,如雄健的鹰急速的冲向他,从他的头顶一掠而过。
银发被海崖的翼下之风卷乱了徐缓的舞步,不时的划过他峻冷英气的脸。
他听到耳朵呼啸的风声。
海崖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张开的双翼堵住了殿门。那纯白的羽毛,看起来是那麽苍凉和倍感忧伤。
“斯帝炽,”海崖的表情杂糅了许多的留恋和不忍,“你要想清楚,跨出了这个门槛,你就不再是天使,不再是统率三千的大天使了!”
他金色的眼眸像蒙尘的金子,黯淡了它原有的光华,茫然的神情,看得让人心酸。
“海崖,你还记得吗?数千年以前,我们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来到了这里;数千年以後,千灵替我创造了一个新的灵魂,它已经深深溶进了我的呼吸。今天,那个新灵魂离我远去了,我必须将它找回来,即使它落入了撒旦的魔网,否则我就会像曾经的肉体,惨遭灵魂的遗弃。”
海崖眼中的希望像昨夜的梦一样破灭成影。
“让我走吧,我不想和你斗!”
他握紧了手中的炽火剑,一步步逼近海崖。
“斯帝炽……”海崖还想再说什麽,这时对面飘来了耶和华的声音。
“海崖,不要让他走,我要为他施法,忘记他不该记得的一切!”
“不准碰我!”
他猛回头,只看到耶和华的白袍的轮廓。太远了,他坐在那圣宫的深处。
他还想说什麽,却始终没有说什麽。嘴角不经意的扬起一抹唯美而凄凉的浅笑。
他的左手轻掠起肩上的银发,将它们甩到身後。漂亮的银发像是在嘲笑著造物的耶和华,划出优美的弧线後狂野而散漫的在他身後垂下。
他重新转身,在次向海崖逼近,向殿门逼近。
海崖缓缓的做了个拿剑的样势,一把魅蓝的剑像早准备好似的出现在他的手里。
转腕挑剑,就势送风。
崖石剑冰冷的抵在他微暖的胸膛:“不要逼我,斯帝炽!”
他又展开那迷人的微笑,像是即将扑入焰火的粉蛾在舞尽它最後的凄美。
他向前迈了一大步。越抵越紧的剑挤得让人窒息,终於,剑尖破皮而入,无情的深没入他的躯体里。
“斯帝炽……”海崖呆住了。
他笑了,像个孩子似的,带著那种单纯的表情,笑了。
海崖的表情悲怆而伤心,一双桃花美目微眯著,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恳求。
他伸出手,想去拉海崖握剑的手。
海崖松了手。“斯帝炽……”他的声音沈重得像巨大的感叹号,深深的砸在人的心上,“你……走吧!”海崖侧身垂下了半边翅膀,让出了殿门,细密的睫毛扇子般垂下,双手已握成了拳头。
他望了海崖一眼,伸出的手握住了崖石剑柄。
“哧!”
一股血流随著崖石剑的离开汹涌出来,如决堤的洪水般浩荡而去。沾满金血的崖石剑在他松手的刹那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了白玉的地板上,发出了如佩玉鸣鸾的清脆声。
他按住胸前,拄著炽火剑艰难的走向殿门。
金血不断地从指缝间渗滴出来,将他身上的金色战服染得更加炫目。他们一滴滴的落到地面,在白玉质的地面上溅出了一簇簇绚丽而触目惊心的花丛。
“祝你幸福!”
他看著海崖年轻而苍白的面孔,轻笑著,终於侧身而过。
海崖闭上了眼,不住抖动的睫毛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走出了耶和圣宫。
他走出了海崖的视线。
只剩下那一抹金色在记忆中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