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惑推开门，房间悬挂着藤蔓开着红色的小花，藤蔓上还挂着红色的果子，像一个个拳头大小非常精致的灯笼。
而房间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
梳着两个辫子，发尾扎了两朵小花的女孩，她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花被子。她长得是那种耐看性，不是放在人群中一眼惊艳的人，而是细细一看，有种空灵气质在其中，眼中的死寂让她有种破碎的美感。
少女抬头看向沈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是道士吗？”
沈惑斜靠在门上，反问她：“你看我像什么？”
少女摇摇头：“我很笨，猜不出来，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沈惑环视房间，四处投放，尤其阴雨天气，这种房子最不保暖，现在还好，天气不冷不热，若是到了冬天，那很难熬。
“你叫什么？”
少女手中正在编制某个花环，听到沈惑的话，抬头笑道：“我很喜欢你，因为你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我叫秦婉婉，我妈妈喜欢叫我婉婉，你也可以是这样叫我。”
“秦婉婉，名字挺好。”
秦婉婉说道：“那你呢？”
“沈惑。”
“沈惑？”秦婉婉咬住两个耐心回味，带笑的眼睛看着沈惑道：“你一定喜欢问东西，才叫这个名字对吗？”
女孩的话总是充满着一股天真烂漫的味道，沈惑笑了一下，“我的确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秦婉婉愣了一下，眼睛里面的光消失了，低着头小声说话。
“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尽量少回答你。”
沈惑直接说道：“你见过树人吗？”
秦婉婉点头，“见过，他们就在我隔壁地下，那是我父亲的财路，他说种好那些果子，就能让我们发财。”
沈惑：“发财，可你们家已经够大了，你爸爸现在都是镇长了，难道还不够有钱？”
“我父亲说他现在很穷，那些东西还没有找到买家，等找到买家了，就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你们家现在的房子，可不像普通人住的，还有他现在已经发达了，为什么不把你接过去住，反而让你住在这种烂尾楼里面？”
“那是我父亲有不得以的苦衷，他……他不会这样子……”
秦婉婉紧紧捏住花环，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又似在委屈。
沈惑身后的符纸放回背包内，其实他刚才是在试探秦婉婉，若是她表现凶恶，那已经是被那东西给影响了，那么杀了她不用手下留情。
可秦婉婉超乎他的想象，他已经分不清秦婉婉到底是不是装无辜，让自己放下防备，还是她原本就这么天真。
沈惑道：“那你母亲呢？她为什么不带你出去，而且让你继续住这里？”
沈惑像是戳中了少女的痛脚，她反应强烈，甚至带着警惕。
“这是我们的事情。”
沈惑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道：“刚才你和你母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明明你受苦，她也说你委屈，可为什么不把你接回去？”
秦婉婉沉默。
听到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光看到自己两侧的藤蔓弓着似要对自己发起攻击。
沈惑向前走一步，手中甩出符纸将准备偷袭的藤蔓定格在原地，掀开秦婉婉的被子，露出绿色的藤蔓根系，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嘻嘻嘻，我父亲说了擅闯禁地之人都得死！”
秦婉婉完全换了一副面孔，里侧的脸上长满了藤蔓一样的颜色，眼睛变成了白色，将近一半的脸全部毁了，只能外面这半张面孔满面死寂地看着沈惑。
巨大的藤蔓攻击沈惑的脸，无数的藤蔓从地上破土而出，对着沈惑张牙舞爪。
沈惑拿着铜钱剑，正阳火汇聚到铜钱剑上，一斩藤蔓尽断。
符纸飞出止住藤蔓，如毒蛇的藤蔓抖动身体，红色的过嘴噼里啪啦掉落一地，化为红色的液体，透明色的小虫子爬向沈惑。
沈惑没有在抽出符纸，而是用正阳火隔空画符，单手镇入地面，地底深处一声惨叫传上来，秦婉婉直接吐了绿色的液体出来，饱满的脸忽然干瘪。
那是她的血液，沈惑完全伤到了她的根本。
沈惑走向秦婉婉，只见她瞪着沈惑。
“臭道士，有本事你杀了我！”
狠话是说出口了，可是她眼中却有释然和快意。
沈惑脑海中闪过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难道她想死，才故意暴起的？
在他抽出符纸的那一刻，门外忽然跌跌撞撞走进来一个女人，“道长收下留情，你杀了我，我才是妖，我才是，放了我女儿！”
藤蔓主动靠近沈惑，在他面前开了一朵洁白的花朵。
沈惑手微微停顿一会儿，还是将符纸贴在秦婉婉的额头上。
女人目眦欲裂：“不！”
秦婉婉嘴角上扬，灵魂仿佛找到归属，沉睡在柔暖的云朵上。
这一刻，她在想，这就死吗？原来死这么舒服……
沈惑见秦婉婉身下长出白皙的一双腿，这才退到床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房间里面的藤蔓也在这一刻褪去。
“我没死？”
秦婉婉摸摸自己的脸，眼神恍惚。
沈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死，哪有这么容易，有时候活着比死好。”
秦婉婉一激动，连人带被子滚下床，狼狈地看着沈惑。
“道长，我真的不想活了，求求你杀了我吧！”
“婉婉不要，你死了，让妈妈怎么办啊？”
秦婉婉猛地推开女人，破口大骂：“怎么办？你既然不想要我这个怪物女儿，为什么不在我生下来时，就掐死我呢？把我困在破房子里面，看着你们宠爱姐姐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妈妈……”
“你、还有我父亲都是为了你们的私心，成为你们的赚钱工具！！”
“不是的，你姐姐去国外给你找药，找医生……”
“够了，别说了！我不才不稀罕，让我死！”
听够的沈惑打断道：“不想说无非就是身体的缺陷，现在看看你自己那缺陷还在吗？”
“你……你什么意思？”
沈惑单手支起下巴，挑眉道：“自己看看。”
秦婉婉低头，那最让她痛恨的藤蔓消失了！自己拥有了一双腿，一双人的腿。她不敢闭眼，害怕这只是个梦。
沈惑道：“你天生缺陷，从小与藤蔓为生，你憎恶它。但它伤害了这么多人，吸食了这么多血肉，却重来没有伤害你。你一直都有腿，只是被它藏起来，小心保存。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个缺陷是后天的。”
正在哭的秦夫人，忽然停下哭声，转头看向沈惑：“你说，你说婉婉的病是后天的？”
沈惑看过秦婉婉的腿，加上鬼藤害怕他伤害秦婉婉，主动给沈惑共情，让他看到当年的事情，看向秦夫人眼中闪过几分同情。
“当年你丈夫怎么跟你说的？”
秦夫人恍恍惚惚地说道：“他说过，我身怀双子，有个孩子是鬼子，生下来注定会是异类，所以必须弄死，可我不愿意，两个孩子都是我骨肉……”
沈惑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他是不是总给你吃一种奇怪的草药，说是安胎作用，对双子很好，并且还说不会让把孩子弄死，还会好好教导她。”
秦夫人声音颤抖道：“对。”
“孩子生下来了，是两个双生子，大女儿健健康康，可小女儿瘦瘦巴巴，身上带着畸形的身体。
然后他把孩子扔在这个废宅里面，有吃有喝，却不教导她，也不让两个双生子见面，甚至把大女送出国外。
那是因为他不想给两双生子产生感情，因为鬼藤子有了感情，产出的果子就是劣质品，甚至还会引起树妖的注意，不顾一切吃掉你女儿。”
秦夫人完全软下腿，瘫坐在地上。
“不是，他跟我不是这样说的！他说让姐姐去国外读书，等那边安排好了，再送妹妹去做手术。”
“可每次你带姐姐去看妹妹，他不也把你拦下了吗？”
秦夫人身体一僵。
沈惑暗自摇头，恋爱脑要不得。
“还记得二十五年前魏家惨案吗？”
秦夫人猛地瞪大双眼。
“看来你知道。”沈惑又道:“当年的魏家是镇上最有钱的人户，可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发财的吗？
因为魏家把树妖当做信仰供奉，每个二十年就会给它祭祀一个婴孩。
但这一胎是双生子。
所以大的当宝，小的给了树妖，让他成为产果的机器，成为金钱的工具。
哥哥知道弟弟的存在后，偷偷去看望他，时间一长有的感情。
然后，被树妖知道了。古时有种说法，食双生子，能超脱世外。
双生：一阳二阴，宛如天然的阴阳秩序。
树妖试图吃掉哥哥，但被弟弟挡下。树妖大怒，吃掉欺骗自己的魏家几十口人……但这还不够，于是镇上的老人搞了献祭，把哥哥献祭给妖树。
弟弟去救哥哥，却被村民抓住，最后活生生烧死。
魏家整整几十口人全是惨死。你猜猜你的丈夫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秦夫人瑟缩身体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他是上一任镇上的儿子，而祭祀是他起的头。魏家双生子弟弟没有全然死亡，可以说是主体没死，一截意识分身被他带回来，给他夫人服用，让他女儿成为产果的机器。
意识分身把秦婉婉当做是主体下意识想保护她，又或许是把秦婉婉认成了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