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一炉香>第109章

  秦禾魔怔般,脸皮白得吓人,因为她看见神像眼中鬼一样的自己,与这里所有抗着招魂幡的“人”并无二致,然后她听见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怒斥:“你就是只古尸生出来的地邪!”

  “你就是只地邪!”

  “你是地邪!”

  “地邪!”

  神像诡异的弯着嘴角,而数万张招魂幡,被阴风吹展开,像是在招她的魂,招她往浮池里跳。

  或许因为她是地邪,所以这些年只习惯守在死人最多的地方,她与常人不同,打从一开始面对死人就从来没怕过,甚至常常与逝者为伴,如今才会不受控制地迈向亢阴之所,就像那是她的某种归宿。

  但是唐起牢牢攥住了她,手指扣得死紧。

  秦禾认清唐起的脸,看见他此刻满眼惊惶,可她顾不上安抚他,语气在阴风里飘忽不定:“我过去看看。”

  唐起何曾直面过这种残酷血腥的场面,哪怕之前所见的疫鬼和祟灵,也仅仅只是一团黑气的形态,不似现在这些死状狰狞的模样,有些甚至连脑袋都炸裂开了,或者胸口一个巨大的窟窿,他们绝大多数身披铠甲,穿着战袍,染成脏污的血色,早已死去几百上千年。

  唐起无论如何都松不开手,死死抓着秦禾,因为腿软,他恐怕下个瞬间自己就会站不稳而瘫软在地。

  “唐起,我过去看看。”

  唐起狠狠咽了口唾沫,然而喉咙干得发疼,他极其缓慢地摇了下头,却瞥见原桥失魂落魄地从身边插肩而过,他们这才发现,那些村民全都混杂在招魂幡之间,排着队往浮池深处走。

  秦禾蓦地回首,目睹无以计数的“死人”跳进浮池,而这一池子浓如墨色的黑水,实则是搅动的怨煞之气,企图吞噬所有的生灵和死气。

  浮池就像一面照镜,映照着周遭所有的事物,而神像的双目则是一对摄魂索魄的铜镜,诱人赴死。

  秦禾从脚底板直寒到头顶:“这是照盆杀!”

  她来此前,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浮池山,竟然扣着一个又一个夺命凶阵。

  以秦禾目前的体质,本身不怎么怕冷,可这里的阴怨之气实在太过于浓重,重到她骨头发寒。

  怪不得南斗的祖祖辈辈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镇压。

  秦禾甚至怀疑,这里曾经是个怨气冲天的乱葬岗,但又不太像,因为竖起的一张又一张招魂幡,将数以万计的怨魂永远禁锢在了此地。

  他们生前不得善终,死后仍不得解脱,这是人为。

  秦禾适时抽出被唐起抓着的手,拦了原桥一把,原桥前路被阻,脚下滞了一下,但后头的长队却一刻不停地拥挤上前。

  唐起此刻也被身后的村民一个顶撞,他因为腿软,根本站不住,整个人朝前倾倒,唐起惊慌失措间胡乱抓了一把,惊魂未定地撑住了一杆招魂幡。

  而这根招魂幡竟是直接戳在一个断了头的脖颈中,唐起瞠大眼,看着碗口大的断脖,猛地撒手,撤退间脚下不知踩到了谁,唐起身子一歪,压倒了另一根招魂幡。

  与那些没有实质的祟灵和疫鬼完全不同,唐起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死相,完全受不住冲击,他张开嘴,想喊,咽喉却好似哽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起只觉得拥挤,被推搡得东倒西歪,视线天旋地转的,看见魂幡之下全部是血淋淋的残骸。而他在残骸中挣扎,踩着的东西狠狠将他拖绊了一下,接着脚下一空,跌进寒冷彻骨的冰窟。

  仿如掉进一个积满怨煞的尸坑,浮池中的黑水似数百双鬼手将其缠缚住,唐起惊惧的瞪大眼,沉底前看见秦禾豁开层层招魂幡,裂帛之声响起,秦禾拔地而起,踏着积尸,手执一杆闪着符光的伸缩棍,腕颈那圈刺青莹莹亮起,映入神像的照瞳中……

  神像诡异的微笑倏忽一变,秦禾疾步如风,陡然腾空而起,伸缩棍凌厉如箭,朝着神像直射而出,钉其眼眸,秦禾这一下臂力惊人,伸缩棍直接爆了神像的头。

  碎石崩裂的瞬间,一枚铜镜哐当砸落而下,秦禾也因脚踏虚空,坠进一汪煞气搅动的水池。

  黑水卷在身上,近乎一种将人五马分尸的劲道,来回撕扯间,把她拖拽着不断往下沉。秦禾的骨头差点错位,胳膊极力弯曲,胡乱在兜里抓到一根冷硬的东西,指腹摸到一排凹凸不平的刻度,应该是那块丁兰尺。秦禾紧紧攥在手里,找准时机,将丁兰尺猛地扎进池底,本想借此稳住自己,谁料整个池底都开始震荡。

  丁兰尺一经插入,竟生生将池底劈开一道蜿蜒曲折的裂缝,然后迅速拓宽,吃人的怪兽般将秦禾吞进了无底深渊。

  且听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差点把秦禾的耳膜喊破。

  秦禾此刻头晕目眩,满眼都是小星星在打着转,她分不清虚实,这凄厉的声音嚷嚷道:“卧槽卧槽,砸死我了,我的腰!”

  秦禾惊道:“谁?!”

  “你谁?!你压死我了,快起开,给我起开。”

  秦禾这才惊觉,自己身下压了个人肉垫子,她赶紧从此人身上爬起来,借着地上电筒的一点的微光看清人:“南斗。”

  南斗疼得龇牙咧嘴,闻言抬起头,整个人差点蹦起来,但是刚被从天而降的秦禾砸伤了腰,他一动身子就给疼瘫痪了,忍着剧痛,半身不遂的趴在地上,嗷嗷惨嚎:“秦老板!”

  突然见到秦禾,南斗情绪有点激动:“真的是你啊秦老板,你总算来了,就是你这出场方式有点要命啊。”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秦禾有点过意不去,“意外。”

  南斗疼得嘶嘶抽气:“真是天大的意外。”

  “你别动,我看伤没伤到骨头。”

  “我也动不……嗷嗷嗷……轻点儿轻……嗷嗷……”

  秦禾不敢摸了:“你可能腰椎骨折了。”

  南斗想哭,眼泪真的疼了出来:“我这么脆吗?被你砸一下我就骨折了?”

  怎么说他也是个习武之人,不至于这么脆吧。

  秦禾自责道:“对不住啊,我真不知道居然会误伤到你。”

  “不是。”南斗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你怎么摔下来的?”

  秦禾简略的给他说了一下,因为她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

  南斗一听,差点起来拼老命:“你们把我祖坟挖了!”

  这个锅她可不背:“不是我,是山下那帮村民,跟我没半点关系。”

  南斗火冒三丈:“那你把我南斗六宫阵破了?!”

  这倒是她干的,别人也没那本事,秦禾不抵赖,淡定答:“对。”

  南斗暴跳如雷:“照盆杀也给我破了?!”

  秦禾讲道理:“不破了难道受死吗。”

  “现在也快死了!”南斗要崩溃了,气急败坏的问,“你怎么给我破了的?!”

  “我把那尊石神像的脑袋敲碎了。”

  南斗差点吐血:“秦老板,你能别这么莽吗!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自掘坟墓的!”

  相比南斗此刻的暴躁凶悍,秦禾就显得非常云淡风轻,她从容道:“你请我来,我来了,但是你自己却不知所踪,手机也打不通,整间道观里空无一人,我这么千里迢迢赶过来,甚至连个好觉都没睡上,半夜碰见村民拿着锄头铲子上了山,完全失去神智一般掘你家祖坟,我出于好心阻拦,却被牵连进去,不破阵的话,难不成坐着等死啊?”

  她秦禾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这么说来,他真的半点儿都怪不上秦禾。

  秦禾见他消停了,遂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跟唐起一块儿来的,他也被拖进了照盆杀,我既然掉进这里,他也会在附近吗?”

  “我不知道。”

  秦禾眉头一皱:“你守的地盘你敢说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秦禾腾地起身,打算去找唐起。

  南斗急得捶一下地面,“我都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你近点来看我。”

  秦禾迟疑着,脚步正回来,俯下身,近距离看他,才发现南斗的样子特别狼狈,额头和嘴角都有明显的淤青:“你怎么搞的?”

  “撞邪了呗,我被困在了一个幻境里。”一直没能走出来,若不是秦禾出其不意砸下来,把他砸醒,他估计自己会被耗死在那个幻境中,所以秦禾这一砸,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南斗六宫,历来镇守着一个地骸之门。”

  秦禾拧眉。

  “你这一回误打误撞,直接把这个封印千年的地骸之门捅开了。”南斗说,“我们世世代代都在守,生怕出一丁点岔子,稍有不慎,就要用性命去镇。这不,阵法日益不稳,眼看就该轮到我了,我还这么年纪轻轻,还没生个继承人,生下来还要手把手的教,所以我得多活几年啊,活这几年就得抓紧给自己安排后事。”

  但现在这个社会的姑娘,不好哄骗了,谁愿意到这破地方给他生猴子,他真的是想尽各种办法……

  南斗真心觉得自己苦得很,时代在进步,他却还在搞这套封建迷信,捯饬捯饬了下山撩妹,妹纸们个个猴精猴精,要车要房要现金,才不给他空手套白狼。

  他说哥哥以后对你好,山盟海誓整了个全套,好不容易骗到一个傻姑娘,刚勾搭上山,还没等他生米煮成熟饭,妹妹看见这座深山老林里的破道观,不情愿了,哭着闹着要反悔。

  南斗也哭了,但是挤了半天,硬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抓着妹妹的手求:“你给我生一个吧,生完你就走,我绝不留你。”

  妹妹一耳刮子扇他俏脸上,骂他脑壳有个包。

  南斗眼看此路行不通,自己也不想英年早逝,就寻思着物色一个高人吧,结果好巧不巧,物色到了秦禾。

  他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结果秦禾这厮直接捣了他的老巢,要逼他上吊。

  南斗家世世代代苦心镇守千百年的“基业”,竟一夕之间,被他请来的这尊“活菩萨”一锅端了,他活不成了,死也对不起列祖列宗。

  思及此,他又想和秦禾拼死自己这条嫩命了。

  “这真不能赖我,”秦禾说,“是那些村民触动了阵法,所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吗?”

  南斗略微思忖,他认为他应该知道点原因:“前两天天降旱雷,烧了道观半间灶房,我因此连夜赶回来的,旱雷不止劈在这一处地方,还劈了半山腰的一座孤坟,我一路找过去,才发现埋着原成桂的那座坟被人掘了,连棺材和尸体都不翼而飞。”

  “那坟坑挖得深,泄了地气。”南斗深感焦虑,“其实我都不知道什么原因,怎么能从那里掘出来煞气,就好比在封印上掏了个漏洞,我正想法子补救,浮池这边就开始动荡了。”

  他要顾头就顾不上尾,肯定选择镇住大局,谁料这一脑袋扎进来,就耗到现在。

  浮池上的阵法虽然暂时□□住了,但那个漏洞却成了另一个祸端,煞气不断倾泻扩散,连带将整个村子全部罩入阵瘴中,因此浮池山和村子渐渐融成了一个整体。

  那场唐起所看见的黑雨,实则是裹着的煞气,黑雨沾上身,就在深夜召唤出了这么多村民,他们好像失了魂魄,全体都如行尸走肉。

  可是,秦禾说:“我和唐起都淋了雨,怎么没受影响?”

  “这有什么好难理解的,”南斗说,“秦老板,你什么特殊体质咱们心里都有数,至于那位小唐总,我虽然不清楚他的底细,但他能跟你成天混在一块儿,敢去龙脊尸瘗又来到这里,绝对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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