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异能>弥蓝渡>第106章 来赴约了(感谢海星

  不过还没到赏花台,地动山摇,扶桑望着西面抿唇,宋玉也叹气。

  扶桑想:没来得及。连再看一次斗花也没来得及。

  来了。

  还是这一日,花没能看成,扶桑随摘月楼的人先行。

  天子仪仗半路折返,急召永安侯进宫,宋玉跟着一起。

  扶桑从议事殿出来,看见丹陛下的宋玉,像几日前在白玉阶上等他的时候一样,还是那副姿态悠闲的样子,里头的那些仿佛与他无关。

  他仰躺在白玉阶上看天。

  望京天上有阴云,况且白日,看不见双星伴月,大约得晚上吧。

  扶桑一步步走下来,走到了宋玉跟前,见来的是他,宋玉正色几分,坐起来:“殿下要走了吗?”

  扶桑点头,想问什么,欲言又止。

  宋玉摆摆手:“殿下保重。”

  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能在前线见着了——他要跟老爹一起出征了。

  扶桑最终还是没忍住,他不明白宋玉到底想要什么,也不明白自己的愤恨要怎样才能被填补。

  “宋玉,那日你说要去河西,后来怎么不去了?”

  宋玉没说话,扶桑隐忍着,低声问:“有人说,你在玲珑水榭看歌舞看完就生病,招了风邪,失心疯一样要去河西,怎么忽然就不去了?”

  这可是无拘无束的宋玉,但凡他想尽一切办法地脱身他都没这么疑惑。他说着渐渐凝视宋玉,想在他此刻表情复杂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不一样,可最终没能读懂宋玉为什么有些惋惜地看自己。

  宋玉又说:“殿下保重。”说地十分真心实意,虽然扶桑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可他仍然是他。

  “你会等我吗?”

  崇乐的圣子,摘月楼的门徒,要去尽他职责了,扶桑很清楚,他是去赴死。

  或者其实宋玉不那么在乎他能不能回来,或许若是他留在了不尽渊,宋玉反倒觉得轻松。

  毕竟……

  “殿下。”宋玉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幕打断他的沉思:“宋玉亦是七尺男儿,天下有难,自当赴汤蹈火,与天下……与您同进退。”

  “与我……”扶桑顿了顿,觉得讽刺,他依然觉得宋玉的转变过于反常,见宋玉表情认真:“你要去前线?”

  “自然,永安侯府哪有真死在富贵温柔乡的人?”宋玉抽出腰间折扇很有傲骨地晃了几下,又叹气,旁边有人在催促扶桑快些出发了,可扶桑还是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宋玉,你恨我吗?”

  宋玉抬眼看他,仍旧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个扶桑还没有跟他同生共死过,突兀地说出来,恐怕他也不会信。宋玉叹了一口气,“殿下何出此言?您是忘了,早几年,咱们关系很不错的。”

  是,早几年还不错。

  可自从他提出来婚约,宋玉就很不待见自己了。

  “河西有什么,你非要去?”

  折扇停顿了一下,宋玉轻声说:“穆赫里亚。”

  “穆赫里亚……”扶桑低声重复,细细想了想,又看宋玉今天并不敷衍的表情,忽然间说不出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了。

  就是自从那天,他想要跟宋玉一起离开开始,他从议事殿里出来开始,他缓步往下一阶阶地走来,宋玉看他的时候就总是带着莫名的情愫,有时候是倾慕,有时候是带着几分兴味的打量,有时候是出神。

  这些以前他都没见过,从那天开始,突兀地出现在了宋玉望着他的眼神中。

  扶桑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有种怪异的悲戚:宋玉那样的眼神其实并不是在看自己。他似乎是透过自己在看很远的远方,有月亮的山崖,穆赫里亚。

  似乎他既不是月亮,也不在山崖上,他只是宋玉路过途中一抹有几分挑动他情思的景色,聊以慰籍长路漫漫的难熬。

  扶桑心里有荒谬的念头:宋玉已经去过河西了。

  宋玉已经见过了他想见的人,所以他才不急不徐地跟自己周旋。

  而自己,他这么想要得到宋玉,他空寂的躯壳缺少了这么大一块,没有人来填,没有人在意,哪怕此刻这样温柔看着自己的宋玉。

  “穆赫里亚有什么?”

  宋玉想起来他看到空无一物石壁时候的茫然,幻境太真以至于至今还在恍惚患得患失。他眼神开始飘远,开始期待与那人的再次重逢。

  这一回,不是你不知晓我心意,我不记得你我的前尘往事,稀里糊涂以为你要杀我,胆战心惊地回报你看我的时候那种复杂的神情。

  来赴约了,宋玉心想。

  扶桑发觉他又在透过自己看别人,宋玉的目光格外热烈,带着雄心勃勃的决心,要去刀山火海里见一个人,他从没见过。

  “穆赫里亚什么也没有。”宋玉终于想起来回话,随意回了一句。

  壁画是前生看的,高耸的峭壁,狭窄的栈道,神龛中的菩萨,陈旧的经文竹简。

  从始至终,宋玉都忘了回答他会不会等他。

  扶桑自嘲地笑:“我真的走了。”

  “很快就会再见的。”宋玉扬起唇,认真做别:“扶桑,你先去,我很快就到。”

  他真心诚意这样说,期待着前线的再见,可扶桑在这一刻开始埋怨——宋玉期待的是谁?

  他期待跟谁的再见?

  “你还见过二哥吗?”扶桑忽然想起来他也好几天没见淮雪了,似乎自从接风宴之后就再没见过,那日玲珑水榭,他的随从说他在里面休息,但也没见到。

  细细想起来,自从他回望京,宋玉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淮雪也变了个样,还在虹风台下对他说那些状似挑衅的话,故意挑拨他跟宋玉的关系。

  从前宋玉还愤世嫉俗,哪怕迫于种种答应自己了,每每看到自己却还是难掩怒火,他以为那年平安扣染的血这辈子都是洗不干净的,可这回回来,不一样了。

  说不清楚是怎么了,就是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尽管他还是躲着自己,却不是因为恼怒,仅仅是觉得麻烦,懒得计较细枝末节的这些。

  他将从前视作奇耻大辱的婚约看作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将想要剥夺他自由的自己视若无物,懒得敷衍。他不在意,他不将这些当作跟他有关系,痛到骨子里的屈辱了。

  他好像总有很重要的事情,自己这些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大事,甚至扶桑怀疑,就算真的到了议亲的时候,宋玉也还是会不咸不淡答应了,跟他拜堂成亲,然后依旧我行我素地忙他的事情。

  他脑子里出现令他恐慌的话:宋玉不会再被他困住了。

  而淮雪必定是有问题的,平日里众人似乎总想不到望京还有这么个人,不是对他忽视,而是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叫人联想到他,他像是跟望京毫无关系的边缘人,唯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天说,天枢要来望京。

  宋玉扬起唇角:“不曾见过。”

  摘月楼的人催得紧了,宋玉问:“你还不走吗?”

  扶桑走了两步,沉沉回眸,看目送自己的宋玉,越来越阴郁。宋玉下意识看回去,眼神却猛地涣散,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扶桑意念已经破开关门就要侵入,宋玉用力咬舌尖猛地偏过头,扭头回来的时候拧眉望着扶桑:“你干什么?”

  扶桑却并不为自己的无耻感到惭愧,反而嘲弄笑着:“宋玉,你怎么不敢看我?”

  宋玉不悦,扶桑嗤嗤笑着:“你说不恨我,你说盼着我平安归来,你说盼着来日你我的重逢——若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敢看我?”

  宋玉抿嘴丝毫不反驳,扶桑就认为他这是默认了。

  于是扶桑终于彻底放弃从宋玉眼中掠夺来丁点独属于他的关注,他是被放置在人间的一样器物,一样象征,注定不会得到人的欢喜。今天彻底失去一切了。

  他嘲讽地想着,恶意地问出一个问题,心想无论得到什么答案他都要当真了。

  “若我有去无回,宋玉,你会为了守丧吗?”

  “殿下……”宋玉嘴角抽了抽,觉得扶桑实在是难以捉摸,又有些幼稚,没好气地问:“您就不想好好活着吗?”

  扶桑自嘲一笑,宋玉心又抽了一下,并不想看他蹙眉,但扶桑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