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洞连着小洞, 这座山几乎被掏空了。
小洞地势比大洞要低了许多，入口处却没有石阶。
唐加乐毫无防备地被推进小山洞时，脚下踩空, 竟是直直往下坠去。
楚庭跟着闯进来, 看见唐加乐向下跌落, 不及多想，足尖在石壁间轻点几下，身形腾空跃起, 在石壁之间几个来回起落追赶他。眼看着唐加乐已经快落地，楚庭不管不顾纵身一跃, 一手将人捞进怀里稳稳护住，一手五指微屈呈爪状抠住石阶旁的岩壁，减缓两人下坠之势。
楚庭的指掌与人类终是有些不同, 幻出利爪的指尖在山石上竟能擦出火光。他几乎将指尖凿进石壁里, 一点点拉住两人下坠的速度。
可他们距离山洞底部已经很近，给楚庭留的时间不多。
楚庭将唐加乐周全地护着。唐加乐知道,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落地, 他都会摔进楚庭怀里，而楚庭则要承受两个人坠落地面的撞击。
可是, 楚庭原本不用进到山洞来的。
即使进到山洞里来，楚庭也不用像他这样狼狈地跌下来的。
即使这样狼狈地跌下来, 如果不是为了护着他，楚庭也能自己脱身。
想到这里，唐加乐推了推楚庭的手臂：“别管我了，你松手吧。”
他悬浮在空中, 无处着力, 当然推不开楚庭, 反而被楚庭更紧地搂住：“乖，闭眼。”
可唐加乐哪里有那么听话？
他执意睁着眼。洞里的风是阴冷的，风里有潮湿的气息，可楚庭身上是干燥清爽的，他贴着楚庭，便好像那些阴寒都近不了身，鼻间绕着的，都是楚庭身上极浅极淡的松木香气。
之前，他附身在藕人唐嘉阳身上时，也被楚庭这样抱过。
那时楚庭只是芳华里的楚庭，只是一个能救唐嘉阳的人，有些细节，他就没去注意，又或者是注意了，就没放进心里。
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连风里的一缕的气息，都引人遐想。
他看见楚庭腾出一只手，朝虚空中一抓，洞里的风仿佛都被他收入麾下，听他号令。
山洞里尽是疾风穿过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冷风，在他们脚下交织。风越来越疾，将楚庭和唐加乐的衣裤吹得猎猎作响，狂风中，渐渐聚集出一股力量将他们托起，竟能与下坠的力量相抗衡。
一上一下两股力量势均力敌，令他们在半空中保持平衡。
楚庭和唐加乐仿佛坐着一部透明的电梯，从空中缓缓落下来。在临近地面二三十厘米的地方，楚庭抬手一收，山洞里又是一阵狂风大作，托着他们的那股力量霎时消失，两人身子一沉，稳稳站在山洞底部的平地上。
楚庭松开唐加乐，不动声色地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去，歪着头问他：“你刚刚是在担心我？”
这个小山洞也点了灯，主人家别具匠心地从沿石壁放置的八盏落地灯顶部牵出八条颜色各异的灯带，在山洞顶部汇成一盏大灯。那灯盏虽是精巧，光线也大致够看清身边半米内的情况，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八盏落地灯里有些灯光已经很微弱，想是年久失修。
这里到底不是见客的地方，终归是不比外面的大山洞堂皇，。
唐加乐与楚庭此时的距离，就没超过半米。
他本是能看清楚庭一举一动的，可楚庭话里撩拨的意味太重，让人不知如何回答，唐加乐索性低着头不肯抬眼看人，于是便没能注意到两人落地后，楚庭越加苍白的脸色。
楚庭抵着唇闷闷咳了几声，轻笑：“好了，不逗你了。怎么样，没事吧？”
唐加乐低低“嗯”了一声，瞟了楚庭一眼：“你呢？”
楚庭挑眉：“我？”
话音没落尽，唐加乐已经一把握住楚庭的手腕，从他身后拉出他鲜血淋漓的那只手。
楚庭的手和他这个人一样，生得漂亮极了，指骨匀称细长，指尖圆润饱满，皮肤白皙剔透，平日里阳光盛大时，他细长笔直的骨骼透过薄薄的一层皮肉隐约显出青白色，好似用和田美玉搭的骨架，用江南白绸封的皮肤一般。
可如今，那只漂亮得令人赞叹的手却是另一番模样。
圆润的指甲被磨得残缺破碎，指缝间尽是血污，混着从石壁上抠下来的灰土碎石，整只手又是灰又是血的，实在狼狈可怜。
自然之力无人可以抗衡，即使是楚庭，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阻挡两人下坠之势，也是不免受伤。
“疼不疼？”十指连心，唐加乐捧着楚庭伤痕累累的手，眉头紧锁。
倒是楚庭没把这一点伤当回事，若无其事地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别看了，就是磨了一点指甲，过几天就长好了。”
这话说得轻松，可唐加乐不肯松开楚庭的手。
身边没有能包扎伤口的东西，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楚庭鲜血淋漓的手，眼巴巴盯着。
楚庭舍不得唐加乐心疼，无奈之下，催动灵力，那些被磨碎的指甲眨眼间就长好了。
可手指上的伤是好了，楚庭的脸却更白了一层，气色看起来更差了。
这个地方很古怪。
在外间的大山洞时，楚庭便觉察到不对劲，就像元气衰竭，气血透支般，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虚弱感层层袭来，连丹田里的妖丹都不安分起来。
进到这个小山洞里，楚庭敏锐地发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身上气血枯竭的无力感越加明显，妖丹更是在丹田里翻搅，好像随时要扯断他的经脉，从他身体里破出一般。
此地此情太过特殊，为了能应对意料之外的状况，楚庭原本是不想浪费灵力的。
可看到唐加乐这副眉里眼里尽是自己的模样，楚庭又觉得是该花点力气哄一哄他。总之，他不会因为费了这一点儿力气，当即灰飞烟灭，可是把人哄好，就算是赚了。
说到底，对唐加乐，他难免心软。
于是，楚庭像是哄孩子一样，把长出新鲜指甲的手指举到唐加乐眼前，断断续续地闷咳着，趁着咳嗽的间隙哄唐加乐：“长好了，安心了吧？”
唐加乐嘴硬：“谁不安心了？”
楚庭耸肩：“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唐加乐翻了个白眼：“说点正经的，我们怎么出去？”
怎么出去？
楚庭看了一眼他们坠落下来的方向。深洞里光线太暗，十几米高石壁上的洞口已经难以看清，其实就算可以看清，在十几米高的地方，也无处借力推开堵在洞口的巨石，这一处出口，有和没有也无甚区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风和小淼还在上面，他们总会想办法来救人的。
想到这里，楚庭一口气松下来，觉得四肢百骸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竟连站立都勉强。偏偏在此时，丹田里猛然一翻，连着妖丹的经脉被狠狠一揪，剧痛在奇经八脉间涌动，楚庭喉头一甜，一口血已经堪堪涌动嘴边。
楚庭扶住唐加乐的肩膀，声音低弱：“别急，我们先坐下来等白风……”
话音未落，唐加乐便觉得肩上一沉，楚庭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唐加乐忙伸手将人扶住，半抱半扶地把人拖到石壁边，让楚庭靠着石壁坐着，还来不及问什么，便见楚庭接连呛出几口血来。
唐加乐边问边七手八脚地查看楚庭的情况：“你怎么了？受伤了？伤在哪里？我看看。”
楚庭闷咳几声，握住唐加乐在他身上四处乱摸的手，摇头：“没受伤。这洞里有点古怪，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元气在这里消散得很快。”
听见楚庭说这个山洞古怪，唐加乐下意识地抬头观察四周。
刚刚他们站在洞穴中央，看不清沿着石壁摆放的落地灯，此时离那些灯近了一些，唐加乐发现，那些“灯”与寻常的灯盏不大一样。他拉了拉楚庭：“你看，发出那些光的，好像不是灯。”
楚庭顺着唐加乐示意的方向看去。
方才没仔细，一直到唐加乐提醒，楚庭才发现这些沿着石壁摆放的“灯”确实不是人们常用的灯，沿着石壁摆放的也并不是灯架，而是一个个铁笼子。
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笼子里关着一只猴子，它的四肢被牢牢地与笼子上的四个铁环拷在一起，身体被固定在牢笼之中。猴子闭着眼，一动不动，而之前被他们误认为做灯光的亮光是从猴子头顶发出的，以此为起点，它朝空中射出一束光，与洞里的其他七束光一同汇聚于十几米外山洞顶部的光圈。
楚庭眉头紧皱，探进笼子里摸了摸那只猴子。
它的身体冰冷僵硬，已经死去多时。
环顾山洞，八处光亮，此处是最弱的。
楚庭想到了什么，借着唐加乐的搀扶朝山洞另一端、光亮最盛处走去。
那一个角落的笼子里关着一头老黄牛。它蜷在地上，与那只猴子一样，被用绳索与镣铐固定在笼子里，也与那只猴子一样，有一束光自天灵盖处射出，与洞穴顶部的巨大光圈相接。
它还活着，可活得十分艰难，它的鼻头费力地翕动着，目光冰冷地看着楚庭走近。
楚庭在它面前盘腿坐下，眉头紧锁：“我能帮你吗？”
老黄牛的目光稍稍变得友善，哼哼卿卿着低低叫了几声。楚庭像是听懂了它说什么，脸上掠过悲悯，叹了口气，又问：“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老黄牛说了很久。
它低声呜咽了好一阵，到了后来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耷拉下脑袋，眼睛里的光黯淡涣散。它把要说的话说完，声音都已经哑了，趴在地上，几乎发不出声音，却兀自睁着眼睛盯着楚庭看。
那眼神的意思，唐加乐不明白，楚庭却清楚。
他将手伸进笼子里去，摸了摸老黄牛晦暗凌乱的毛发，低声说：“放心吧，不会再有人拿活物献祭这个阵，我一会就去捅了阵眼。”
听了这话，像是心事有了着落，老黄牛又低叫几声，眼里的光渐渐暗了，最终合上了眼。
“它……”目睹了楚庭与老黄牛有来有往地聊天，唐加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提问。
好在楚庭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他把问题提完，就回答他：“它还没死，不过，它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唐加乐看着趴在地上，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老黄牛，心情有些沉重：“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聊它为什么会在这里，聊那个吕先生……”提到这个人，楚庭眼里浮起一抹杀气，他蜷着手抵在唇边咳了一阵，咳嗽稍止，他抬头死死盯住唐加乐，眼睛发红，“你怎么会认识他？他是不是差点也把你献祭给了借灵阵？”
作者有话说：
昂最近生病了，周末除了去医院，就是在床上装死，于是两天一个字没码，于是今天又是这么晚……请你们原谅我 > <
无论如何，庭庭和乐乐终于快要亲亲抱抱在一起了，我得努力一下！感谢在2022-12-09 00:24:43~2022-12-13 23:1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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