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律:“可是你走之后, 要是九头狮子趁机入侵地府怎么办?”
“无所谓,”吴法说,“曹稷他们会应付的。反正他们只让我跟你谈恋爱, 别的事都不用我管。就随他们吧。别让狮子碰到生死簿就行。”
玄律轻笑:“你这阎王当的……”
“他们说了,跟你谈恋爱是头等大事。”吴法说, “我是严格执行最艰巨的任务呢。”
隔天两人各自朝下属交代了一些事, 然后就带上猫和乌鸦一起出发了。
他俩先去了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没有收获,在那里玩了一会儿,后来又去了喜马拉雅。
如今吴法已经不怕冷了,穿着短袖在雪山上吹风一点事没有。
两个人登上顶峰,在山巅牵手,果然彼此脑海中同时闪现了曾经一起在这里斩杀在雪女的画面。
双方松开手, 对视了一眼。
而后吴法拿出剑,剑指抹过半透明的剑身,极力召唤那碎片。
四周起了风暴, 雪花被卷起来, 不断地盘旋, 飞舞。片刻后,风暴消散, 一片剑光漂浮在空中, 朝他飞来,自动凝聚到了他的剑上。
“找到了一片。”吴法说着话, 同时转过身。
下一秒, 他的脑袋挨了一记雪球。
那一下, 结结实实砸在了他头上, 雪球爆开, 顺着他的眉毛眼睛往下掉。
吴法闭着双眼,僵在了那里。
玄律在不远处哈哈大笑。
他的笑容明媚如春,吴法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本来就该是这样开心快乐的。
玄律还在笑着,吴法不想打扰他,想多看看他开心的样子。
但他的脑袋却开始钝痛起来。
“怎么了?”看到他皱起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玄律马上收敛笑容,来到了他跟前。
他慌忙帮对方吹掉头上剩下的雪:“头痛吗?对不起……”
那痛来得快,也来得猛,吴法简直难以支撑。
他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欲坠。
玄律连忙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该不会高原反应吧,我的阎王?”
他不敢置信:“阎王也会高反吗??”
玄律摘下蓝色耳钉,在他耳边轻轻晃动,用乐音尝试缓解他的头痛。
吴法抬头看着他,他眨眨眼,一片雪花落到了他浓密的睫毛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好像透过玄律的身影,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似乎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被一颗雪球砸中过。
当时一起击杀了雪女,他用剑将其焚烧。好不容易烧完了,后脑勺突然被一记雪球砸中。一声巨响,砸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吴法转身。
彼时面容十分年幼的玄律一身古装,捧腹大笑。
下一秒,吴法伸手,用法术团了几个雪球,向他扔去。
两个人在山上打雪仗,没多久,玄律被一个雪球砸中脑门,倒在了雪地里。吴法立刻跑过去,慌慌张张摇晃他,紧张地探他鼻息。
玄律突然睁眼,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将他脑袋按下去,强硬地吻住了他。
吴法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玄律露出邪魅的笑,趁此机会翻身把他压到下面,将他按在雪地里,放肆地亲吻他……
吴法全程没有反应,任由那家伙乱来。
等对方亲够后,他站起来,语气平淡地说:“该回去了。”
“我不,”玄律还坐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拉住他温暖的大手,“我还想去江南,你带我去江南吧。听说那边很美,还有很多好吃的。等去过江南了,我再乖乖死在你剑下,可以吗?”
吴法低垂目光看他。
这话他好像已经听了很多次了,也已经被这家伙拖了好几年了……
数年前,他云游四海之后回到天界,被天帝喊去帮忙。
当时地府的酆都大帝带着判官司的老大来到天界,愁眉不展,说是生死簿成精了。
“我们试了很多方法都杀不了他。只能来天界求助。”
酆都大帝看着他:“您的剑是天地间最炽热的日光光束淬炼而成,可以斩杀一切邪祟,所以我们想请您去杀掉他。”
吴法听完十分不解,他皱起眉头:“这不是你们地府的过失吗?我为何要帮你们杀一个无辜的孩子?”
随后酆都大帝详细对他说了那孩子的存在会如何如何威胁世间,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他留不得!必须除掉他!!”
吴法还是没想明白,但此前天帝已经了解了一切,于是便劝他去帮忙。
既然是天帝所托,吴法就点了头,当时他以为只是简单地杀个人而已,但没想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跟着酆都大帝去了趟地府,在第十八层地狱里见到了那个少年。
对方被囚禁在那里。
他降落的时候,周身光芒万丈,照亮了那黑暗的禁地。
少年看着那光辉,站起身来,仰起小脸看着他:“您是来救我的吗?”
他眸光闪烁,充满期待。
然而吴法却冷漠地说:“不,我是来杀你的。”
一瞬间,少年眼里的光就熄灭了。
看到他如此,不知怎么的,吴法莫名感到心里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于是在动手前,他忍不住问了句:“你有什么心愿没?”
就是这多此一问,让他从此被纠缠不清……
地府当然也反对他带着玄律去人间游玩,但吴法冷面应对他们,他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还指着他帮他们解决麻烦。
一晃数年过去,他已经带着玄律去了很多地方。
回到这座雪山之上。
他知道,这家伙去了江南还要更南的地方,去了更南的地方说不定还要去沙漠,去了沙漠可能还要去草原。
玄律晃了晃他的手,开始撒娇:“好不好嘛?我听地府那些鬼说,没有去过江南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一个要死的人了,想去看一眼江南也不行吗?求你了。”
吴法还是不说话,于是他便甩开他的手,抱着膝盖坐在雪地里哭起来。
开始只是低声啜泣,后来越哭越猛,边哭边嚎叫:“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这么苦!呜呜,我想我师父了。师父——”
他对着满山风雪嚎叫:“师父!!”
他哭得让人心烦,那哭声钻进吴法耳朵,让他心里一阵毛躁。
吴法担心他引起雪崩,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带你去就是。”
“真的吗?!”玄律瞬间破涕为笑,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下。还抱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最喜欢你了!!”
他笑得那样好看,但脸上还是有泪痕的,看起来真叫人心碎。
吴法的心就那么软了下来。
这个可怜的孩子,诞生起就生活在阴森可怖的冥界,被长久地关在暗无天日的炼狱里,没有看过阳光雨露,没有见过世间风景。
他的生活只有无尽的虐待。
吴法伸手帮他擦干泪水,心里想着,如果他想去更南一点的地方也行吧。
毕竟他要死了。
这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一个孩子。
他抱起那瘦弱的少年,将他拥在温暖的怀抱里,而后御着那把完好无损光辉万丈的长剑带他飞往江南。
“去江南咯!!”玄律在他前面,朝着浩大天地兴奋地喊着,“去——江——南——”
然后他开始哼着快乐又奇怪的曲调,一遍遍哼唱着:“我要去江南~我要去江南~江南有吃的,江南真好玩~”
他在音乐上有极高的天赋,拥有者着动听的歌喉,还能随意成曲。
看他那样高兴,吴法又想,如果他想去沙漠,也行的吧。
都行。
都行的。
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以后这孩子想去哪里,他全都带他去,满足他的所有愿望。
反正他要死的。
不急这一时。
就带他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山河风光之后再杀他吧。
这个可怜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悲惨的宿命,上苍又为何要让他诞生?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件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不仁道的,自己真的要听从天界的安排,杀死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吗?
他的心乱了。
他的信念也开始动摇。
他带他去了江南,玩了几天。果然,之后玄律又想起别的地方。
不过不是更南的地方,还是海边。他想去看海。
吴法没有反对,直接答应了。
地府派人来催,请他尽快动手。
吴法厌恶他们的催促行为,厌恶他们催着他杀一个无辜的人,于是对他们说了一个字:“滚。”
地府的人忙不迭跑了,再不敢多催一句。
看完海,玄律又要去沙漠。
吴法带他去了。
晚上两个人躺在安静的沙漠里看漫天星辰。
玄律伸手指着星空,嘴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吴法没有催他,也没有打断,只静静地陪着他。
数到一千零一的时候,玄律侧过身,看着他:“我还想去草原骑马,可以吗?”
“可以,”吴法直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带你去。”
“太好了!”玄律又快乐地叫了起来,然后开心得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吴法依旧没什么反应。
玄律好奇地问:“是不是我提出什么愿望你都会满足我?”
吴法说:“不一定。”
玄律马上补充:“不伤天害理的。”
吴法:“比如?”
“比如……”玄律翻身,骑在了他身上,附身看着他。
他的长发低垂在吴法身上。
他看着他的眼睛:“我还没体验过情爱,我听说那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你能和我谈情说爱吗?”
吴法说:“我不懂这个。”
“你不用懂,”玄律说,“你只用假装爱我就行了。每天亲我抱我,对我笑。假装喜欢我,假装我是你最珍爱的人。假装我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笑起来,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做我的娘子吧。”
吴法露出怪异的神色:“我比你高,比你年长,应该你是娘子吧。”
“也行,我无所谓。”玄律捧着他的脸,“我只要你假装爱我就行。无所谓当娘子还是当夫君。等我玩够了,就任由你杀。”
吴法点头:“好。”
“你答应了?!”玄律很震惊,“好吧。我知道,你只是为了想让我乖乖去死。”
他又忽然露出邪恶的眼神:“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就来做点夫妻间该做的事哦……夫君……”
说着,他手指缠住了对方的衣带,然后猛地一抽。
吴法没有拒绝。
之前已经被这家伙冒犯了很多次了,天天被亲吻,他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放肆。
他是神仙,不懂情爱,更无所谓这些的。
于是他们的第一次,就发生在一望无际的沙漠,发生在漫天星空之下。
吴法只记得,玄律一直在他身上流泪。
明明做着世间最欢愉最美妙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却那样难过。
他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胸膛。
他埋在他颈窝里呜咽着,像一只绝望的小兽。
吴法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也第一次,主动地,吻了吻对方柔软的发丝。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要杀他的,任何的安慰都是虚情假意。
当他们的灵魂连接在一起,吴法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所有的悲苦和怨恨。玄律的怨恨将他的心包裹,刺入了他的心脏,疯狂地侵蚀他,污染他,强行让他感受到了世间最浓烈的恨。
他被虐待时的每一寸痛苦都在他脑海中重现,他自诞生以来吸收的所有恶意都在他胸腔里燃烧……
他的心被铺天盖地的恶意疯狂摧残,痛苦不堪。
“好好感受吧,高高在上的神明,”玄律抵着他的额头,抓着他的手,红着眼睛看着他,“尽情享受吧,我的夫君。这就是我经历的一切……这就是我承受的所有痛苦……”
吴法简直痛彻心扉。
那是第一次,这位无情的神明流下了一滴泪。
来吧。
他抬起手,抱住了对方,尝试治愈他的伤痛,温暖他的心。
但是他失败了。
然后,他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玄律吻着他。
吴法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有呼呼的风声。房间里有昏黄的灯,墙壁上光影转动着。一片昏暗中,玄律正在温柔地亲吻他。
对方一边吻他,一边轻抚他的身体。
他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今夕何夕……
“醒了?”察觉到他醒来,玄律的声音很惊喜,立刻摸摸他的脸,关切地问,“怎么样了?头还痛吗?”
吴法没回应。
玄律稍稍起来一点,摸他的额头,观察他的神色。
对方一脸怅然,像是做了很难过的梦缓不过来。
“我去给你弄点水喝。”玄律准备下床,对方却突然抱住他,而后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又急又乱,慌得不成样子,带着失去一切的悲痛,也掺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不死不休的执念。
玄律感觉到对方低落的情绪,温柔地回应他。
吴法翻身,把他圈在自己的领域,控制着他,像是怕他会突然消失。他一身的戾气,分分钟要暴走,直接撩起了玄律的衣服。
“不行,”玄律按住了他的手,“在别人家呢……”
吴法在山上昏迷后,他以为对方高原反应,就下山找了户人家借宿,把他安顿了下来。
“回去吧,”他见吴法情况很不对劲,于是握着他的手,“咱们回家,好吗?”
吴法却是等不及了,将他带入了彼岸花的异度空间里。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
那轮巨大的圆月温柔地照耀着他们。
玄律主动坐在了他身上,这个姿势却令吴法想到了他那张哭泣的脸,于是和他换了位置,让他趴在自己的大衣上。
但是这样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他一刻也不想视野里看不到他那双熟悉的眼眸。于是又把人翻了过来。
玄律被翻来翻去,折腾得够呛。但也没有怨言,毕竟是他一个雪球把对方砸成这样的,他是罪魁祸首,他得负责。
况且他见惯了吴法温柔体贴的样子,也喜欢他现在这样失控的的状态。
别有一番意趣。
过了良久之后,吴法才活过来,终于放缓了动作。
他将玄律抱在怀里,温柔地吻他发烫的脸颊。
“怎么了?”玄律浑身发软,他喘着气,“做噩梦了?还是你想起什么了?”
吴法声音有些闷,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玄律也没有再问。他就这样让对方抱着,静静地陪着他。
直到估摸着天快亮了,他才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臂:“得起床了。主人家要起来了。”
“嗯。”吴法这才松开他。
离开幻境之前,吴法看着他说:“你是我的娘子。”
“啊?”玄律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个古典的称呼,顿时面红耳赤,想要逃走。
吴法却拽着他,固执地问:“是不是?”
他的语气强硬:“回答我。”
“是,”玄律快受不了了,也不耽搁,马上回答,“是是是!”
吴法终于解除了幻境。
两个人回到了现实,很快起床。玄律之前已经付了钱,和主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吴法匆匆离去了。
猫和乌鸦从山上飞下来,回到了他们身边。
“回去吗?”玄律说,“你要不要回去休息几天?”
“不,”吴法说,“继续找。尽快找齐剑的碎片。”
两个人骑上乌鸦,往下一处地点飞去。
玄律坐在吴法后面玩手机,回一些消息。
过了一会儿,吴法忽然扭头问:“我是你的什么?”
玄律顺口接了句:“你是我的优乐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