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贴药就要至少一百文, 两个包子总不可能更贵。
抱着这样的心思,白争流“自暴自弃”地从同龄人手里接过吃食。油纸包到手的那一刻, 他口水开始大量分泌。
真的很饿了。
发现师父高烧胡话之后, 白争流所有心思都放在师父的状况上,完全没有留意自己。
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又是长身体的年纪。莫说两个肉包, 就是再来两个, 他也能吃得下。
尤其是一口咬下去,发现肉汁儿已经浸到包子皮里……不过三口, 白争流就吃光了第一个。到第二个, 才算和缓一些, 用了五口吃完。
食物咽下去, 面前出现一张帕子。
白争流心情复杂地接过来,擦一擦手、嘴巴。
“你叫什么名字?”琢磨着要怎么洗帕子的时候, 旁边的孩子问他。
“白争流。”他回答,又反问,“你呢?”
“梅映寒。”
“梅映寒……”
“对。”梅映寒笑一笑,又给新认识的小伙伴介绍,“这是玉涵、韩殊……”
他每说一个名字, 一同跟来的小毛头们里就冒出一个,朝白争流招手。
“你前面说, ”白争流脑子里乱糟糟的, 努力把每一个人脸都和他们的名字挂钩,“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师妹?”
“对。”梅映寒笑道,“我是他们的师兄。”
一顿。
“大师兄。”
白争流轻轻地“哇”了声。想了想, 说:“我们师门,只有我一个。”
梅映寒:“那你师父待你一定极精心。”
白争流笑笑:“是呢。”看一眼旁边的凌霄子, “你师父也很好。”
梅映寒却说,“嗯……我师父其实另有其人。”说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天山派复杂的师徒关系。
白争流虽一直与师父四海为家,却也知道一些中原门派的状况。听着梅映寒的话,他的嘴巴一点点长大,恍惚:“竟还有这样的门派。”
“对。”顺着这话头,梅映寒又开始给白争流介绍天山,“……旁人都嫌那边冷呢,我们在山上长大,倒是早就习惯了。”
白争流想象着梅映寒话里终年白雪皑皑的山峦,有些向往,说:“真想去看看。”
“那就来啊。”梅映寒笑道,“欢迎你,还有你师父。”
白争流能听出来,这话是对方真心之言。
不过,是否当真能够前去,还得师父说了算。
说起来,师父……
白争流朝旁边看了一眼。
梅映寒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虽然担心,却也知道这会儿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老者醒过来、状况好转,新认识的小伙伴才能真正放松。
他闭上嘴巴,安静地等师伯熬药。
天色渐昏,陶罐里散出的气味越来越苦。
终于,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药成。
凌霄子将药汁倒出来,要白争流将汁水交替倒在两个碗中,加快放凉的速度。
等到药液温热、恰能入口,他亲自扶起老者,将药给他灌了下去。
这还只是个开始。
喂药之后,凌霄子又要白争流扶着老者坐起,自己坐在他身后,往他躯干的几处要紧穴位打入内力。
白争流大致看出他在做什么,不由屏息。没过多久,听到了师父发出轻微呻`吟。
他精神一振,连忙叫道:“师父!”
小孩儿身前,老者眼皮缓缓眨动。过了良久,终于睁开,看向眼前的徒弟。
也看到了徒弟身侧的几人。
老者一怔,头脑虽还带着病重的混沌,却已经意识到,自己能够醒来,怕是受了眼前师徒的帮助。
他要朝凌霄子拜下道谢,凌霄子自不敢受。
他一把将老者扶起,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便说:“老先生,您不知道。这小孩儿为了给你治病,特定跑到城中……”总之,把话题往白争流身上引。
老者看出他这是在岔开话题,犹豫一下,还是顺着凌霄子的话说了下去:“争流是个好孩子。”
凌霄子顺着这句,又夸起白争流的刀法。
别说,他还真挺好奇。小孩儿有人教,会武功还算正常。眼前老者呢?他又有什么机遇?
可以想见,老者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一番传奇。
可惜人家大病未愈,否则的话,凌霄子定要端来美酒,与起共饮。
看师叔这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的架势,梅映寒叹了口气。
不用凌霄子吩咐,他主动站起来,预备再去一趟城中,为大伙儿买来吃食。
……
……
这个夜晚,天山师徒们是和杨、白师徒一起,在城郊庙中度过的。
天山弟子们平时住惯了客栈,到了庙里,也不会叫苦。相反,几个小的都觉得新鲜。要梅映寒来说,根本是振奋过了头。
他便也没刻意约束。饭后,只确定人在自己视线里,就任由他们“探险”。
过了半天,玉涵等人消耗去过于旺盛的经历,缩回师兄旁边打瞌睡。
梅映寒十分欣慰,觉得师弟师妹们总算要安安生生睡觉。
没想到,他们眼睛都闭上了,嘴巴还能嘀咕:“还好小师弟没有来。”
梅映寒:“……?”
“对对,”天栾接玉涵的话,“他要是来了,肯定要哭。”
梅映寒:“……”
“小师弟?”旁边,已经与天山大师兄有些交情的白争流低声问。
师父和天山那位长辈还在说话呢,讲到什么“故人”,什么“阿姐”……他意识到,这恐怕是师父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事。小刀客便颇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
干脆去与新认识的伙伴讲话,算是错开心思。
梅映寒一样低声解释:“小师弟家在江南,出身富贵,性子有些,”一顿,选择合适的词,“娇气。”
白争流微微一怔,却是关注起另一件事:“‘家’?”
原本以为,小伙伴与自己一样,是被父母丢弃,又被师门长辈捡回去养大。没想到,竟是不同的。
白争流心情复杂。自然为新认识的伙伴高兴,他知道师父待自己极好,可偶尔时候,还是会羡慕那些在爹娘怀里撒娇的孩子。
原来,他们到底是不同的。
思绪浮动间,旁侧孩子开口,说:“是,小师弟与我们不同。”
白争流:“……‘我们’?”
梅映寒说:“我,玉涵、韩殊——”没认真提所有人的身世,而是简单说了说诸位师长的取名习惯。
白争流听着,手一点点捏成拳头。
刚刚才为小伙伴高兴过,这会儿,他又开始为对方难过。
自己会羡慕那些有爹娘的小孩,映寒呢?他会不会羡慕小师弟?
白争流说:“我的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意思是,“我和你是一样的”。
梅映寒听着,自然领悟。
他朝白争流笑笑:“说真的,等师父们谈完话,咱们就去问问,你们能不能去天山玩玩,如何?”
白争流自然心动。
梅映寒还与他描述:“天冷是一回事儿,可正是那样冷的地方,风景却漂亮——这些,我和你说过了。再有,就是山上的人。”
他挑了一些师门中的趣事,与白争流说起。白争流果真心动,也欣慰地察觉出:虽然小伙伴是孤儿,但他有好大一群“兄弟姐妹”。唔,确切地说是弟弟妹妹。
总之,映寒半点儿都不孤单,他可以放心。
白争流眼睛微微弯起,果真安然不少。再想想梅映寒前头的话,他心动,轻轻点头:“好!我们去与师父们说。”
让两个小孩儿没想到的是,不等他们向师父们提起,两边师父已经主动朝他们开口。
一个说:“争流,接下来,咱们就与天山的人一起走。”
一个说:“映寒,你与争流关系不错,对否?”眼看师侄点头,“接下来一路,你可要好好照料他们。”
白争流自然欢喜,同时,也有惊讶,问:“师父,当真吗?”
梅映寒则是眼前微微亮,痛快点头:“好!”
老者听着徒弟的话,微微恍惚,回答:“真的。”
停下里,过了良久,终于道:“争流,你从前年纪小,所以我不曾与你说。原先想着,是要把这些事儿一直带到地里的。如今,却是碰到了故人之徒——”
白争流巴不仅屏息。他听懂了,又不算完全听懂,“故人?”
老者轻轻点头,道:“我亲生的阿姐,说来,你要叫一声‘师叔’。她与凌霄子的师父关系极好,说是真正姐弟、兄妹都不为过。”
长阳子虽然不是开国二十八将之一,却与二十八将关系颇为亲密。老者年幼的时候,总听阿姐说起。
可他被送出京城时年纪太小,又受到极大惊吓。对很多事,都只有模糊记忆。更不会知道,原来阿姐的“兄弟姐妹”之中,还有一人未死,而是去了天山。
假若早些知道……
老者心想,自己怕是也不会去做什么。若非昨日偶然遇见,这些事儿,自己便当真是要带进坟墓里。
白争流在师父的话音里,轻轻点头。
他还是头次知道师父还有一位“阿姐”。想来,师父还有更多事,后头会慢慢与自己说起。
作者有话说:
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