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闻言冷笑,提剑便说:“争流,我们何必与他多费口舌?杀进去将人救出才是。”
他的嗓音与平日里那份柔和不同,开口之间,透着沉甸甸的杀意。
白争流听在耳中,眼神微微晃动,一样慢慢提刀,似是动心——
就在此刻!
主墓室之中,水流开始翻涌、上涨!
白、梅听到一阵惊呼声。不过,声音明显是来自左边。
游魂们大喊大叫,分明是一群死得不能再死之鬼了,这会儿竟表现得胆战心惊,好像生怕再被淹上一回。
倒是右边的活人们。水势涌动间,秋娘是有发出惊呼。可很快,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硬生生把喉咙里的声音压了下去。
到后面,水面不断上升、再上升……不知不觉,已经要淹过活人们的脖颈、下巴。
秋娘三人皆自小生活在水边,自然会水。于他们而言,眼下环境虽糟,可并非完全无法挣脱。
奈何荣王并没有给他们挣脱的机会。
眼看三人脚下踩水,身体上浮,荣王神色一沉,目光扫向左边的“小厮”“丫鬟”们。
有那机灵些,一直都在察言观色的,这会儿便一股脑地涌上前。身体埋在水中,伸出手,抓住秋娘三人脚踝。
“啊!”
足腕上的冰冷触感来得猝不及防,蒋家伯娘最终是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又有溺水时的“咕噜噜”动静。
有这些动静,白争流与梅映寒顺理成章地“意识”到:“你这恶鬼,要对蒋伯娘他们做什么?”
荣王是主墓室里唯独没受到水流上涨的存在。他身量高,无论是其他游魂还是活人,在他的对比下都像是面对成年人的孩子。此刻“哈哈”一笑,复沉下嗓音,道:“这话该问你们!
“不是说是为救人而来吗?如今人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倒是不救了?
“还是说,传闻中的江湖大侠也只是贪生怕死之徒?前面那些话,都不过嘴上说说?到了此刻,反倒开始缩手缩脚!”
“……”这自然不是一回事儿。
别的不说。以荣王之秉性,这会儿口口声声说“只要你们当中的一个乖乖站出来让我吃了,我就放过其他人”,可待会儿呢?他当真恢复了,能放过谁?
这等鬼话,谁信谁傻。
心里这么想,面儿上,白争流和梅映寒都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相反,刀客、剑客紧抿嘴唇,像是陷入挣扎犹豫。
荣王看在眼里,只觉得大计要成。他舔舔嘴唇,望着外头两个青年,心里已经开始计划要把他们煎炸烹煮。或者干脆生食,当活人的时候,他嫌弃血肉肮脏。到现在,却能品出其中美味。
在他贪婪的神色中,两个青年像是做出决断。
白争流问:“你说真的?只要我们之一与他们交换,你就放过他们?”
荣王眼前一亮,就要开口。
没想到,旁侧竟然传来一道响动打断他,正是秋娘三人。
他们异口同声,齐齐喊:“不!”
秋娘嗓音凄厉,“白大侠、梅大侠,你们别听他的!”
蒋伯、蒋伯娘:“莫要做傻事,不要管我们!杀了那老鬼——唔!”
话音尚未落下,荣王面色一沉。
不必他开口,自有原先就徘徊在秋娘三人身边水中的游魂再度出手,拽住三人身子,又一次将他们向下方拖去!
与前面三人虽呛了水,却毕竟很快脱出的情形不同。这一回,游魂们大约打定主意,要在被激怒的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无论哪个,都不曾松手。
秋娘三人的脑袋迅速被水面淹没。水上激烈地泛起一阵泡泡,白、梅能听到沉闷地的“唔”声。
这痛苦的响动,成为了“压垮”江湖客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白争流再无法忍受,朝前迈出一步。这时候,旁侧梅映寒拉住他,“争流!”
白争流猛然回身:“你拉着我,是打算代我去死吗?”
梅映寒:“……”
剑客抿唇不言。
白争流又道:“那难道是要秋女郎三人就这么淹死?”
梅映寒还是不说话。
白争流语气稍稍缓和:“映寒,你出身大门大派,师门之中牵扯甚多。不像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梅映寒闭了闭眼睛:“争流——”
他叫着刀客的名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将人往后一拽,便自己往前行去。
不多时,已经来到主墓室前。再往前两寸,就能进入其中深深积水当中。
白争流又来拉他:“你根本不听我说了什么,是吗?”
梅映寒:“我门派中人员众多,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什么要紧。倒是你,刀仙人只有你一个亲传弟子,你还要将师门刀法传承下去!”
白争流:“映寒!”
梅映寒:“你不必再劝!”
白争流:“这话应该我来说!”
两人争执拉扯,荣王看在眼中,“哈哈”一笑。
这笑声就像一道惊雷,恰好落在白、梅两人耳边。两人满面悚然地回神,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荣王已经来到主墓室门口!
他的身形漂浮在大量灌入墓穴的积水当中,此刻伸出手来,手臂的影子在水流之中微微扭曲。
白争流似是被他的出现骇到,猛然举刀,就要兜头朝荣王劈落。
荣王还是“哈哈”一笑。别看他身形庞大,身法却是难得迅捷灵巧。腰一扭一提,恰好从二十八将的刀锋之下避开,顺道避开梅映寒朝他丢来的东西。
“小子,”他含笑说,“手法这样不准,我来猜猜,你定不是唐门出身。”
蜀中唐门精于暗器,又传承多朝。荣王能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
他身前,梅映寒站直了身子,淡淡说:“你猜得对。”
荣王脸上笑意更胜一重。须臾之后,却又察觉不对。
这两个青年,竟然都不动了。
他们站在原处,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脸上不再有恐惧、担忧,只有“计划已成”的沉稳笃定。
荣王不解地看着他们。须臾之后,忽而意识到——
“你们!”他嗓音带惊带怒,空荡荡的胸膛之中,隐约多了什么东西。
那样东西在水中舒展、散开。荣王低头去看,只见到一张张也就自己指甲盖长的纸页飘在他身上,正散出越来越明亮的光。
正是白、梅之前在岸上画的符纸!
按照此前说定的那样,到了荣王面前,两人先演了一出戏。
明面儿上,是被荣王威胁。实际上,却是要找准时机,把符纸送出去。
直接往荣王身上贴是行不通的。看他避开白争流那一刀时的身形也能想到,此鬼虽然重伤,却依然有几分底气。
那要是直接让他“避开”呢?
符纸有一定面积,又是数张叠在一起,足够包裹住一些东西。
譬如带着白、梅来到主墓室前的“酒壶”碎片。上面画好阵法,与符纸捏在一处。等到荣王靠近,由白争流吸引这恶鬼的注意力,梅映寒趁势出手——
果然没有投中。
不过无妨。东西到了荣王身后,便自然而然要找上荣王。
此刻,主墓室中,灵光愈盛。
荣王步步后退,白、梅则是步步往前。
大量水流从主墓室倾泻而出,秋娘三人终于得以脱身。
他们都有呛水,虚弱无力。可至少,人都还活着。
终于,荣王身形一晃,跌坐在自己的棺椁上。
他依然如同一个巨人,却只是一个没有力气、将要让灵光吞没的巨人。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满目恨恨地望着眼前白、梅两个,说:“本王要杀——”了你们。
话音未落,长刀、长剑一同朝荣王劈了下来。
荣王再是不甘,也只能在二十八将与镇星带出的灵气之中消散。而刀气、剑气并未因他的消散而停歇,而是继续往下,直到劈开荣王棺椁。
块块石头从他棺椁中滚出,“咕噜噜”来到白争流、梅映寒脚边。
白、梅低头去看,很快意识到这些石头的大小、形状非常眼熟,像是……
“沐前辈、秦前辈那儿的阴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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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争流不太确定地说。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这些石头上明显没有阴气。可好端端的,荣王为什么要拿一堆非金非玉,又不带阴气的石头放进自己棺椁?其中定然还有问题。
梅映寒想了想,“天雷?”
白争流轻轻抽了口气,“这倒是说得过去。”
天雷能给他们劈出道基,也能在荣王胸膛劈出一个大洞。顺道把荣王收藏的阴石劈没了,不算奇怪。
只是这么一想,白争流的面色又显得古怪,道:“映寒,你说,这主墓室,对应鬼境里的哪个地方?”
梅映寒微微一怔。不曾料到情郎会这么问,不过他既然问了,天山大师兄便细细想了片刻,这才回答:“荣王住处?”
白争流摊手:“这棺椁呢,又是哪里?”
梅映寒皱眉,“荣王床铺?”
“嗯,”白争流点点头,“你也这么觉得。”
梅映寒无言相对。也就是说,他们最初的想法极有可能是对的。只是被蒋金顺横插一脚,这才绕了不少弯路。
好在结果不错。无人伤亡,自己和情郎也有突破。
想到这里,梅映寒提着镇星转身,去看主墓室门口。
他可没有忘记。除了荣王之外,这儿还有不少其他怨鬼。
看到情郎的动作,白争流微微笑了一下,同样提起二十八将。
却没有像情郎那样,直接提剑往前。白争流先敲一敲刀刃,叫道:“两位前辈,劳烦你们回来一个人。”
虽然其他怨鬼的实力都远远比不上荣王,但万一里面有个比荣王还要没脑子、觉得自己能完成荣王做不到的事儿——拿秋娘他们三个威胁白、梅停手的呢。
还是先把前辈找来护送秋娘三人出去,而后才能安心清理怨鬼。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