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活尸站起到当下,刘武一直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如今虽急着去找跑了的脑袋胳膊,白争流也没忘了他。只是在带不带刘武的选择上,刀客略有犯难。
带吧,手上拎了一个人,到底麻烦累赘。
不带吧,万一刘武在他们离开的空档跑了呢?
白争流略有踟蹰,只是并未踟蹰太久。
他叫了声:“师伯!”
杨春月的身影从刀上浮出。
白争流满意点头。如此一来,他们就是三个“人”了,总算有些分头行动的资本。
“还请师伯看着刘武。”刀客朝杨春月拱手。
杨春月知道形势,听他这么讲,便点点头。
白、梅两人放下心来,看清地上留下的痕迹,便朝前方追了过去。
一面追,白争流还一面分辨:“应该共是三个脑袋、五条胳膊,另有些零碎骨头……”在一般人看,地上可能只是一些凌乱的划痕。可在刀客眼中,这些脑袋胳膊的挪动痕迹却非常清晰。
只是看着看着,白争流又觉得不对劲。
“奇怪,”他喃喃自语,“怎么突然变少了?”
这么念叨着,白争流停下脚步。
不仅仅是“变少”,也变宽、变粗。
细细凝望眼前痕迹,白争流脑海之中浮现一道画面。
那些脑袋胳膊,跑着跑着忽而聚在一起。你抱着我,我揽着你。当胳膊的想给自己找一颗头,当头的却想要一具身体。最后纠纠缠缠,谁也没有如愿,却也到底成了一个整体。
白争流:“……”怎么办,又被恶心到了。
他晃晃脑袋,重新迈开步子,顺道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梅映寒。
梅映寒同样顺着情郎的描述展开联想,慢慢在脑海中搭建出一个由皮肉骨头组成的球。
剑客喉结滚动,颇感一言难尽。
再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一道影子。
他微微一怔,叫:“争流。”
白争流道:“怎么了?”
梅映寒仔细分辨那道身影,从他身上看到了清晰的阴气。
剑客身形略有紧绷,口中说:“你说的那些脑袋胳膊,有没有可能正好组成了一个人形?”
白争流一头雾水,“人形?不应该啊……”理论上是有这个可能,但眼见为实。从地上痕迹来看,那些东西分明变成了球!
梅映寒说:“可是,你看。”
白争流顺着情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恰好,两人视线中的身影位置变换,从一个清晰的人身一分为二,成了一个人,与一颗球。
白、梅:“……”
不必说了,两人都把兵器准备好。
原来刚才逃脱的活尸不只是他们以为的那些散碎部件,还有一个完整的。
到这会儿,白争流略有后悔。
“唉,早知道这样,前面就应该让师伯拎着刘武,和咱们一起来。”
他叹气,梅映寒则是心中一动,道:“现在也来得及。”
白争流略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从怀中取出毛笔,笑道:“正是!我怎么就忘了。”
一天之中,青年第三次给毛笔施术,将其送入空中。
眼看毛笔朝远方飞走,白争流深吸一口气,凝重了神色,朝人影、“圆球”方向摸了过去。
只是距离越近,他心头越是古怪。
“那是个活尸,对否?”
白争流和情郎确认。
梅映寒点点头,示意刀客他没有看错。
“但是,”白争流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梅映寒看看人影和“肉球”相处的画面,心想,我也这么觉得。
只见人影挡在肉球之前,抬起脚,朝肉球轻轻一踢。
肉球便飞起,滚了出去。
人影又收回腿,面朝肉球的方向,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总归肉球又朝他滚了回来。虽然与白、梅的距离颇远,又是一堆肢体脑袋缠在一起,按说白、梅根本不可能看清楚球体之中那些脑袋的状态。可是两人硬生生从肉球身上察觉几分不情不愿,像是活尸们也很不愿意靠近那个能站起来的“同伴”,只是碍于某些状况,不得不这么做。
两人心头有了预感。
果然,等到肉球回到人影脚边,后者身体微微前倾、下压,双脚一在前、一在后。再接着,原本在后面的那只脚猛地朝前一踢!
肉球又一次飞了出去,比前一次飞出的还要高、还要远!
这场面,说是活尸们通力合作,白争流只会觉得自己的眼神和脑子一起变得不好了。但要说是一个活尸折磨另一个,他又觉得不太像。
眼皮狂跳着想了半天,一个词儿忽然浮现在白争流眼前。
“蹴鞠!”他猛地开口,“这人是在蹴鞠吧?!”
梅映寒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这么一说,还真是——”
很像在蹴鞠呢。
“不对不对,”虽然是自己报出来的答案,到这会儿,白争流又主动摇起脑袋,“怎么可能?这种地方,一个活尸,怎么有心情……”
梅映寒没有答话。
白争流只当他和自己一样,陷入了难以理解的旋涡。
没想到,数息之后,他忽而听到了情郎叹气的动静。
“争流,”梅映寒叫道,“蹴鞠的活尸看到咱们了。”
白争流心头一紧。
手也同时一紧,掌心刀柄在不知不觉之时,已经被刀客的体温暖到发热。
他抬起头,与远方活尸对视。
和前面的白面公子哥儿不同,眼前之人,明显是个健硕、高大的中年男性。阴气修补了他的皮肤,让他浑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均匀的麦色。
在白、梅观察、打量他时,他明显也在打量远方的两个青年。正好这个时候,原本飞出去的肉球再次转回,委委屈屈、别别扭扭地把自己送到了男人的脚底下。
男人唇角咧开——白争流又在对方脸上看了三秒,慢慢松一口气。还好,这人虽然在笑,嘴巴却一直维持在一个活人也会有的弧度。而不是像前面那公子哥儿,一眨眼,原先的脸部已经被嘴巴占据了。
但这不代表他待活人们友善。
只见男人再度摆出蹴鞠的姿势。这一次,那些人头、胳膊组成的肉球,被男人直直向着白、梅两个踢了过来!
原本“完整”的肉球,在半空中突然散开!人头脸上带着狰狞的神情,朝白、梅冲了过来!
刀客、剑客此刻已经恢复些许灵气。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丝毫不惧,迎头冲上。
“唰唰!”
长刀、灵剑一同向着人头、人臂斩落!
一个错身工夫,被阴气从坟墓中启出的尸骨已经尽数重新落在地上,上面阴气消散,完全失去了继续作乱的能力。
而白、梅丝毫不停,还在继续往前。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中年男人活尸身侧!
只见中间男人手上一提,身上阴气骤然朝他掌心汇聚过去。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顷刻之间多出一道浓黑色的长影。再细细去看,那道长影竟然凝聚成了一个剑形。只是又较平常的剑要宽很多、重很多,就像是——
重剑。
这个词出现在白争流脑海当中。
他来不及细想,已经与中年男人过了一招!
中年男人看着白争流的身法刀术,眼前不由一亮,叫了一个“好”字,兴致明显被挑起。再有旁边的梅映寒,同样在一个错身之间,得了中年男人一句“剑术不错”。
两句评价下来,白、梅两人非但不曾欣喜,心情还沉下颇多。
中年男人得是怎样的实力,才能以这样的话音语调来“点评”他们?不像是面对敌手,倒像是面对等待自己指点的晚辈后生。
会出现这种状况,怕是只能说明一件事。
在中年男人心里,他们根本不算是敌手!
只要对方愿意,就能像捏死一对小鸡崽子似的捏死他们。
如此一想,白、梅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神色之中看出警惕。
他们提起兵器,再朝中年男人攻去。这一次,两人一起增加了覆在自己兵器上的灵气。
丹田之中,见底之后好不容易又蓄起一点儿的灵气转眼就被清空。可这一举措带来的结果也是惊人的,下一息,长刀落在中年男人脖子上,镇星同样抵住中年男人心口。
白、梅不动,灵气却在顺着刀刃、剑锋的方向侵蚀中年男人身体。
两个青年人面皮紧绷,中年男人却露出一点儿释怀似的笑意,轻声叹道:“看来我死以后,也有人在维护世间安稳……”
——那种古怪感再度出现了。
白争流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见对方身上阴气逐渐消散。可他与映寒用出的灵气,显然做不到这样。会有眼前结果,更像是……
更像是对方完成了某样心愿,于是开始释怀?
白争流略有怔忡。恰好这时候,杨春月带着刘武赶来。
看到被白、梅擒住的中年男人,杨春月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叫道:“潘叔,你怎么?!”
潘叔?!
白、梅手腕一颤,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师伯曾与自己提到的一人:二十八将之中的重剑将军潘桂,同样也是杨家老爷子的至交好友,被杨春月叫一句“叔父”!
两人咽了口唾沫,脑袋“嗡”得一声,头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是个不孝后辈,竟然险些砍了叔爷爷的脑袋,刺了叔爷爷心口。
作者有话说:
小白,集卡中